4.四
唐蕭臉紅的猝不及防，就像是蒸籠上熱騰騰的包子般，還冒著熱氣。
潘珊珊只覺得十分新奇，在她鬥智斗勇的這些重生日子裡，還從沒見過表情如此鮮活的唐蕭，一時沒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結果那軟綿綿的『包子』被戳的凹陷了一個小坑，隨後轉身逃跑了。
「你的臉好紅。」
潘珊珊望著雙手抱臂，縮在座椅角落的男人。
記憶中叱詫風雲的獅子突然變成了眼前這隻瑟瑟發抖的小兔子，潘珊珊覺得新奇的同時，起了逗弄的心思。
於是她理了理裙子，端坐在椅子上。
「你在怕我？」
『小兔子』身體顫了顫，依舊縮在角落裡沒動。
潘珊珊撐著下巴。
「我記得騰翼現在還是起步階段，正是最需要資金的時候……」
縮在角落的『兔子』動了，他眼眶有些泛紅，眉毛緊緊皺起，像是下定了決心。
「我……不□□。」
潘珊珊望著他。
眉毛不夠濃密，眼神不夠銳利，甚至連基本的情緒變化都無法隱藏。
這並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男人。
對一個初入社會的孩子，報復什麼呢？
潘珊珊收回了視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因為欣賞，想要幫助你罷了。」
唐蕭低下了頭，炸了毛的兔子終於平靜下來。
他似乎是相信了，坐回座椅中央，伸手重新握住了刀叉，然後尷尬的發現在剛才談話之中，牛排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切成碎碎的一塊又一塊，他嘗試著用叉子，艱難的戳中了其中一塊。
「用這個吧。」
面前被遞上了一雙筷子。
潘珊珊將筷子放在了他的面前，收回手捏起了自己的筷子，夾起盤中的一塊牛排。
「用灌了筷子，還是筷子好，吃個牛排還講究什麼左手拿刀右手拿叉……」
她仰起頭，凝視著對面的唐蕭，隱約之中似乎看到了那個胸前別著餐巾，拿著筷子毫不在意旁人注視的冷硬男人。
「我有個認識的人告訴我，他不喜歡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潘珊珊笑了，將筷子夾起的牛排放到嘴裡。
「現在我倒覺得他說得很對，最後還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唐蕭怔了怔，低頭捏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到嘴裡，等到他再抬起頭的時候，表情變了。
就像是小狗崽看到主人般，眼睛中似乎閃著光。
潘珊珊被這眼神看著微微一愣，便聽到唐蕭說了一句。
「對不起，我以為你……」
潘珊珊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最初開始的時候唐蕭對她並無好感，大多是因為她所表現的像是個不學無術的有錢富二代。
「富二代？……其實，大多人都是這樣想的。」而且她重生之前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頓交談就像是一個節點，從此以後，唐蕭的態度便大幅度轉變了。
彷彿褪去了外表的堅冰，忽然變得熱血上頭的唐蕭，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沖她推薦自家公司馬上就要推出的軟體。
潘珊珊對軟體開發一竅不通，又不想讓這個熱血的年輕人尷尬，於是便不停的點著頭，誇讚。
「很棒的點子。」
然後唐蕭又鬧了個大紅臉。
「謝……謝謝。」
彼時看到如此容易臉紅情緒外露的稚嫩般唐蕭，潘珊珊想到幾年後自己會遇到的成熟般唐蕭。
果然她還是更喜歡這個剛進社會的毛頭小子。
這一聊，對於終於有人願意傾聽他點子的唐蕭，嘰嘰喳喳的就像一隻上竄下跳的小麻雀。
直到夜幕降臨，玻璃幕牆上星星點點的落下雨滴，唐蕭才後知後覺的抬起手腕，望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
「六點了！」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
唐蕭低下頭，微微彎下了腰。
「不好意思，耽誤了您不少時間。」
「沒有的事。」潘珊珊笑了笑，「回去方便嗎？外面下雨了。」
「方便！」唐蕭想都沒有多想的仰起頭，「還不會堵車！」
隨後，潘珊珊便見識到了唐蕭所謂的方便。
銀色發光的外殼，流水線的車身，還有兩柄烏黑的手柄。
這是一輛非常漂亮的銀色小電動車。
「潘總裁，那我就先走了。」
唐蕭拍了拍自己的電動車，數量的打開電動車後座的車簍，拿出一件軍綠色的雨衣，將雨衣套在身上，把公文包丟在電動車的車婁中蓋上，翻身垮坐了上去。
「……潘總裁？」
被軍綠色雨衣籠罩的，只有大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唐蕭獃獃的望著她。
潘珊珊將唐蕭視為一生的敵人，上十次的重生更是時時刻刻不斷提醒著自己要弄死這個男人。
她又想到在電視上風光無限，叱吒風雲的商界老大唐蕭。
而此時，看著眼前這個套著軍綠色的難看的要死的雨衣，蹬著小電驢的唐蕭，潘珊珊突然覺得一時哽咽。
「不不不，我還是開車送你回家吧！」
她伸手拉住了唐蕭的手腕，只想把他從電動車上拽下來，然後離這個破電動車能有多遠有多遠。
「潘總裁……」唐蕭動了動手腕，將手抽了出來，「我覺得潘總裁說得很對，人活在世總不能一輩子為了面子而活，而且電動車真的非常的方便。」
說罷，那張在雨衣裡面裸-露出來的臉笑了笑，轉身擰動了鑰匙，電動車的前置燈光亮了起來，隨後唐蕭沖她招了招手，電動車開了出去。
潘珊珊覺得非常幻滅，一直到坐上車點著火把車開出車庫之後，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六點左右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與往常一樣，潘珊珊開出公司剛轉進大路就遇上了堵車，德慧正處市中心，恰逢附近修路，四股道封了一半，無疑加重了擁堵的程度，哪怕是最開始脾氣暴躁無法無天的潘珊珊面對堵車都會選擇錯峰出行。
然而今天等到她已經堵在中間，進也進不了，退也退不了的時候，她才恍然從畢生宿敵騎電動車的幻滅感中脫出。
「這到底要堵到什麼時候！」
心煩意亂的潘總裁狠狠的錘了一下方向盤，把窗戶搖下去半截，探出身體觀察前面的路況。
堵的連紅燈都看不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車。
她坐回駕駛座，深吸幾口氣，把心中煩躁的情緒壓下一點。
「……潘總裁？」
熟悉的嗓音從身後響起，伴隨著電動車特有的加速聲響，一個身著軍綠色雨衣的人影出現在車窗旁。
「您還沒有回去？」
雨下得有點大，裸-露出來的臉全被雨水打濕，黑色的頭髮黏在額頭上。
潘珊珊望著眼前擁堵的車流，沒有忍住對著唐蕭翻了一個白眼。
「所以我說，電動車方便快捷。」
唐蕭笑了出來。
「不如這樣，等到下一個路口，我記得那邊有個停車場，您把車停在裡面，然後我送您回去？」
潘珊珊扭過頭，唐蕭適時的舉起手，軍綠色的雨衣瞬間露出一道口子。
「我的雨衣很大，可以遮住兩個人。」
「……不，我-拒-絕！」
「好吧。」唐蕭保持著笑容，接著遞上了一張名片，「如果您改變了主意的話，就和我打電話，我來接您。」
「不用了。」潘珊珊望著唐蕭，「我記得你的電話號碼。」
準確來說，唐蕭所有的，換過的電話號碼她都記得滾瓜爛熟。
那張被雨水打濕的臉龐微微一愣。
像是怕他不相信一般，潘珊珊張嘴就報出了一串數字。
「我說了，我記得你的電話號碼。」
唐蕭被雨水打濕的臉龐微微泛白。
「您這是派人調查我嗎？」
潘珊珊忍不住的又翻了一個白眼，重生這麼多次，名片都不知道接了多少回了，怎麼可能記不住他的電話號碼。
「難道你出來找人投資都不遞名片嗎？」
「啊…才一次……您就……」
那張泛白的臉忽的騰上一層紅暈，唐蕭迅速扭過了頭。
「總……總之，有事情您就打我電話！」
他手忙腳亂，啟動電動車時都有些搖搖晃晃，險些擦到一旁的小轎車。
潘珊珊在後面看得膽戰心驚，她可不想自己要報復的對象死在交通事故里。
「唐蕭！」她探出身體，叫了一聲，「你開電動車小心點！」
那電動車微微一晃，就如同一條銀色的小魚般，『滋溜』一下竄進小車與小車的間隙之中，沒影了。
唐蕭說得對，電動車更方便快捷。
那一天，潘珊珊活生生從六點堵到了九點才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