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郭庭蘭
想了一夜,第二天,心灰意冷的郭伯罕遞交了辭呈,要求告老還鄉。當然,他明顯還不老。泰然再三挽留之後見他去意不改,便應允了。郭伯罕收拾了一番,帶著妻兒回了老家。當然,郭庭蘭是不肯回去的,還自己搬到了宮裡,住進了靜安妃原先的綺綉宮。
泰然索性讓御林軍將綺綉宮隔絕了起來,自己開始著手在全國範圍內招聘新的兵馬元帥人選。這下子整個月照國好武的青年子弟們都激動起來,紛紛上京報名投貼。整個九月,泰然幾乎都在忙著這件事,到九月底,終於從上千個人選中,選定了兩名出生貧寒的優秀年輕人,一個叫韓文,一個叫霍廣。
之後他又把原先的十萬虎騎兵分作虎騎左營和虎騎右營兩部分,韓文任虎騎左營元帥,霍廣任虎騎右營元帥。兵權分開,才有利於政局穩定,這是他從長隆國的事件中吸取的教訓。
忙完這一切,十月已過了一半。那郭庭蘭也漸漸由原先的躊躇滿志變得消沉起來,來找他的次數也明顯少了。她恨,她怨,更多的卻是悔。她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手段和能力,過低地估計了皇帝的絕情和堅毅。自那夜她靠近他之後,她再也沒能走近他三尺之內。在那夜之前,他對她還能維持起碼的禮貌,那夜之後,他看她的眼神,只有厭惡。
她畢竟還是青春少女,滿腔熱情遭遇冰雪之後,熱情終於消散,衝動歸於冷靜。長夜漫漫時分,一個人獨守空閨,悔恨便鋪天蓋地襲來,恨不得自己扇自己耳光。
她自己把自己的青春年華葬送在一座冰山旁,進退不得,無法掙脫。
一天晚上,她照例在綺綉宮裡散了會步,無情無緒地睡下了。她已經十多天不去找他了。如今他搬入碧桐殿,她連大門都進不去。祺祥宮內的定然雖然是她表弟,但那孩子也對她冷冰冰的,靖然更是連眼睛都不瞄她一下。她就是臉皮再厚,也撐不下去了。難道就這樣老死深宮?就這樣葬送了青春年華?每次想到這裡,都會忍不住絕望流淚。
正當昏昏沉沉要睡過去的時候,窗戶「格」地響了一聲,一陣寒風吹進來。她一驚,撐起身朝外一看,一個黑衣裹身的人站在了她床邊。她張嘴要喊,一把冰涼的匕首橫在了她脖子上。
郭庭蘭嚇傻了,結結巴巴地問:「好漢……好漢饒命!」
一個低沉的聲音問:「你很怕死?」
「怕!怕!」她忙不迭說。
「但是你馬上就要死了。」
郭庭蘭眼淚都嚇出來了:「為什麼?我不要做冤死鬼,我還沒活夠!」
黑衣人頓了一頓,伸手拉下了面罩。
郭庭蘭瞪圓了眼睛:「安葉楓!你,你竟敢回來!」
安葉楓冷笑:「回來報仇。我殺不了他,殺他身邊的人還是可以的。」
郭庭蘭急忙喊:「別,別!我不是他身邊的人,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求你了!要殺,你去殺他,不要殺我!」
安葉楓收了匕首,在凳子上坐下:「這京城人都知道你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你竟然說跟他沒關係?你是在欺騙我嗎?」
郭庭蘭又氣又恨,抽抽搭搭地哭著說:「那是別人造謠!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哪裡是他的女人了?若真是他的女人,為何至今都不冊封?安葉楓,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的處境?你父親和一家都被他殺了,我姑姑被他逼得出了家,父親也請辭回了老家,我對他只有恨,怎麼可能做他的女人?」
安葉楓冷笑:「不是他的女人會住在這骯髒的宮裡?郭庭蘭,狡辯是沒用的。你是因為怕死才竭力撇清干係,別在我面前耍花招了。我很期待看到他難過的樣子,受死吧!」說罷,他手中的匕首直逼她的眼睛。
郭庭蘭「噗通」一聲跪下,抱住了他的膝蓋:「安葉楓,求你繞過我!我真的不是他的女人,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怪我自己頭腦發昏,想做他的女人,才自己編造了謊言……你若殺我,他只會高興,除了我這個眼中釘,他與謝嫣然便重歸於好。你去殺謝嫣然吧,殺了她,比殺了他還要令他痛,真的……」
安葉楓一動不動地坐著。郭庭蘭哭了一會,見頭頂毫無聲息,抬眼一望,見安葉楓一臉憐憫地望著自己,不由羞赦起來,急忙鬆開手。
面前飄下一方潔白的手帕。郭庭蘭接過帕子,擦乾了眼淚,聞著上面微微的男人氣味,不由怔了下。
安葉楓又伸出手,郭庭蘭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在他的手裡,被他拉了起來。
安葉楓的黑眸中暗潮洶湧,看了她一會,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既然與他毫無關係,為何不離開?把自己的大好青春葬送在這個地方,值得嗎?」
郭庭蘭聞言又心酸落淚:「我後悔死了。如今我父親失望回鄉,我在這裡無依無靠,想走也走不了,天下人都知道我是被他遺棄的女人……我想好了,過些日子,便也去陪姑姑罷,青燈古佛過一輩子。」
他站起身,背著手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良久轉過身,緩緩地說:「你若願意,我帶你走。」
郭庭蘭呼吸一滯,也望著他的眼睛。她早知道他的花名,又因為各自所屬實力不同,一直以來是拒絕與他接觸的。此刻細細看他,才發現他也是一個翩翩男子。臉色雖然蒼白了些,但眼神深邃有力,臉龐堅毅,肩膀寬闊,身材頎長,她不得不仰視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帶到哪裡去?」她下意識地問。
「萍蹤漂泊。」
郭庭蘭腦子一時紛亂無比,怔怔地不說話。
安葉楓並沒有等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說:「我時間有限,下次再來吧。」說罷身子一躍,不見了蹤影。
郭庭蘭獃獃地站著,甚至懷疑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個夢。但手中的帕子,房中的男人氣味都告訴他,他真的來過。
此後幾天,郭庭蘭陷入了患得患失的惶恐之中。她想過告訴謝泰然,隨即又否定了,安葉楓被抓,對她毫無好處,有他在,給謝泰然增加點麻煩也是好的。而且,安葉楓對她來說是是打開僵局的唯一亮光。內心深處,她也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的帕子還在她懷裡揣著,他看她的眼神雖然銳利,但不乏溫和。他說的萍蹤漂泊,對每一個心懷夢想的女子來說都有絕大的誘惑……
七天後,安葉楓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郭庭蘭幾天前就在房裡準備了茶果糕點。見到他,她迅速將門窗關好,拉他坐下喝茶。安葉楓一臉平靜,喝了一口茶,瞧著她緋紅的臉,問:「你想好了嗎?」
郭庭蘭問:「為什麼要帶我走?」
「在別人心裡,你我是一樣的人,姦夫****!」他盯著她的眼睛,裡邊有什麼東西在洶湧翻滾,彷彿能把她吞沒,「可是骨子裡,都是孤獨的人,也許,你我相配才是最合適的。」
郭庭蘭聽到「姦夫****」四個字,臉頓時紅了,待他說完,立即分辨:「我可不是姦夫****!我和你不同……」她本來想說他們的不同之處在於,安葉楓做過淫人妻女的事,而自己還是黃花閨女。但當安葉楓的眼睛朝她掃過來,她就說不下去了。誰會相信她呢?她毀了自己名譽,便再也沒有補過的機會了。
「你會不會去殺他?」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殺不了。」
郭庭蘭默默點頭:「也好,咱們便走得遠遠的,從此離開這是非恩怨。」的確,在她的心裡,「離開」才是唯一所盼。
「還有什麼要問?」
「我們去哪裡?以後……怎麼生活?」
「天下為家。只要我活著,便不會讓你挨餓受凍。」
郭庭蘭的心怦怦跳起來,忍不住抬頭盯著他的眼睛,咬著唇說:「以後,你可不要再……再那樣了……」
安葉楓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她看著他的笑容,心中一盪,呼吸也停了一停。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庭蘭,今非昔比,如今我家破人亡,誰會瞧得上我……」
「那是別人沒眼光。你不要灰心!」她不忍聽他傷心的話語,急忙出聲安慰。
他默默喝光了杯中的水,站起身說:「我還有一些事需要作好安排。一個月後,我來帶你走。」
郭庭蘭一怔,她以為今天就可以離開這裡:「一個月?你……你會不會騙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