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藥
半夜,她的燒終於完全退去。但是人卻未醒來。
這三天內,安葉楓幾乎寸步不離房間,看著侍女們一次給她換藥、喝葯,看著她肩部的傷口消了腫,開始癒合,只是不明白她不醒來的原因。按理,她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
他再一次為她把了脈,漸漸心中若有所悟,便出門去找謝安然。
三天來,謝安然每天白天都會來看嫣然,也為她的情況憂心如焚,此時正在房內悶坐著。安葉楓進來,問:「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身體的問題了?」
安然點頭:「去梓州前,她給自己把了脈。」
安葉楓默然半晌,說:「那便是她自己不願醒來。」
「你是說她自己在求死?」
安葉楓點頭。他知道她所有的苦,被謝泰然辜負,借酒澆愁,孤身遠引,一路流浪到塞北,情傷尚未恢復,如今為救阿忽達,又失去了女人的正常功能……終於讓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安然頓時流出了眼淚:「我知道她心內很苦,但……她不應該放棄自己……安先生,您一定要救救她!」他開口求他。
安葉楓搖搖頭:「心病還需心藥治,我沒辦法。」
安然說:「這世上,只怕已經沒有適合她的心藥了……」泰然雖然與她性命相連,但終究辜負了她,如今她還未真正走出傷痛,怎能指望他來治好她?
安葉楓瞧著窗外翻卷不已的草地,默然半晌,一聲不響地出門而去。
又過了幾天,安葉楓牽著馬來找謝安然,告訴他,嫣然傷口已經無礙,慢慢恢復即可。她現在昏迷中,只需每日喂服一碗參湯。謝安然拱手作謝,安葉楓避過,轉身上馬朝南走了。
十一月底,他來到雍州皇城。
皇宮內。
自從郭庭蘭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泰然之後,他就陷入了瘋狂的工作狀態中。雖然距離過年還有將近兩個月,卻逼著百官將過年所有的事項提前預報給他審批。然後抓著定然、靖然一起在碧桐殿審閱奏摺。每張奏摺由定然先閱讀之後交給靖然,兩人弄明白了奏章上的意思,再商量著給出批示,最後讓泰然評判是否合適。二十天的時間,兩個小傢伙已經能夠像模像樣地批閱奏摺了。泰然將手裡的所有事項處理妥當之後,才告訴定然靖然:「哥哥要出宮找嫣然姐姐,可能要過了年才能回來……這一個多月,要辛苦你們兩個在家處理政務……」
定然和靖然一臉震驚和糾結,原來他徵用童工,為的是自己出逃,沒見過這麼虐待兒童的哥哥!定然小心翼翼地表示抗議:「可是,我們也要去找嫣然姐姐!」
靖然道:「要是有無法處理的事情怎麼辦?」
泰然說:「侍劍拾書兩位哥哥會陪著你們,要是有重大的事情無法處理,讓他們用飛鴿傳書給我就行。」
靖然說:「皇帝哥哥,我們可不可以給姐姐寫信,讓信鴿帶過去?」
泰然點頭:「可以!你們只管寫,最好每天一封。如果你們能把姐姐勸回來,我還有獎!」
定然眼睛一亮:「什麼獎?有沒有小獅獒?」
大哇已經做了母親,生下了三隻小獅獒,定然靖然喜歡的不得了,一心想要養一隻。
「一人一隻!」
定然靖然歡呼一聲,雀躍不已。
晚上,他陪著兩個小傢伙吃完晚飯,回到碧桐殿整理出行物品,便坐在床上打坐。自從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後,他精神大振,不僅飯量恢復了,晚上睡眠也特別好,再也無需安眠藥。這些天感覺身體恢復得很快,內力也充盈起來。他渴望恢復身體的巔峰狀態,去陪伴她,帶回她。
屋瓦上輕輕「格」的一響,他心中警兆忽起,豎著耳朵聽著上方動靜,屋子的四個方向都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隨即傳來拚鬥聲。他腳步一點,飛身上了屋脊,見風霜雨雪正圍著一個黑衣人在打鬥。黑衣人拳腳功夫明顯不如他的輕功,四個人輕鬆就將他壓制在地。
泰然看到了黑衣人的臉,立即道:「放了他!」
風霜雨雪聞言放了手。黑衣人站起身看了看泰然,一聲不吭,只是拂了拂身上的塵灰。
泰然道:「隨我來!」一轉身跳下屋脊,來到房間。
安葉楓隨後跟了進去。
泰然負手站著,安葉楓盯了他一瞬,說:「我和郭庭蘭的事,想必你猜到了?」
泰然點頭。兩人都是聰明人。
安葉楓眯起了眼睛:「那你為何不取消對我的通緝令?」
泰然一怔,無辜地道:「我忘了!」
安葉楓譏誚地一笑:「我父親殺了你父親,你殺了我父親,一個輪迴已經形成,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但是,有幾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說說看。」
「其一,取消通緝令,還我自由人身份。其二,取消郭庭蘭郡主身份,她不必再跟皇家有任何關係。其三,雍州城內給我買幢大宅子,我要開醫館,養活郭庭蘭。」
泰然默然半晌,道:「你想安定下來過日子,自然是好事,我全部答應。」
安葉楓一笑:「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安定下來嗎?」
泰然看著他。
「有人跟我說:人生好玩的太多了,是我不懂享受。比如遊山玩水,彈琴作詩,養花逗鳥,呼朋喚友……還有,正經找個好姑娘寵著愛著,兩個人相親相愛一輩子,生兩三個小孩子。現在,我便是照她說的在做。」
安葉楓故意模仿了嫣然說話的語氣、神色,泰然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一瞬間心頭心思翻卷,他也是七孔玲瓏心之人,很多事情慢慢捋清了思路。他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你接近郭庭蘭,也是為了她?」
「你無須知道。」
「郭庭蘭本質不壞,你要善待她!」
「絕不會像你那樣傷害她就是!」
泰然默默無語。安葉楓袖子一拂,說:「那就這麼說定了。三件事明天必須著手辦好。另外,還有一件事。」他頓了頓。
泰然望著他。
「去塞北吧。她撐不了幾天了!」
泰然腳步一飄,倏忽來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什麼叫撐不了幾天了?她怎麼了?」
安葉楓冷笑:「一切都是你種下的因,何須問我!」
泰然眼睛發紅:「你告訴我!她到底怎麼了?」
「她想殺了自己。」
泰然鬆了手,一步步退到窗前,臉如死灰,扶著窗欞站著。
安葉楓冷哼一聲,轉身就消失在黑暗中。
四天後,日夜快馬加鞭毫不停歇的泰然帶著四暗衛來到了塞北大草原。
阿忽達接報后帶著十六勇士迎出十里地。泰然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繼續策馬直衝進住地,下馬便看見了等候著的謝安然,安然立即將他帶到了嫣然床前。
分別了五個月,終於又看見了她。床上的她瘦的顴骨都突了起來,雖然臉上膚色仍舊帶著淡淡的粉紅,但看上去毫無生機,就像假的布偶娃娃一般。
泰然的心中劇痛,忍不住跪伏在床榻,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到底是為了什麼?」
安然將阿忽達遇襲,嫣然為救他被外莽嶺的烏迪俘虜,達麗拚死相救,最終她殺了烏迪,卻被烏迪所傷的經過告訴了泰然。
「傷了肩,為何會昏迷不醒?」
「她被大雨澆身,又昏倒在河水裡,恰逢葵水來,體內深受寒毒,氣血耗盡。她醒來后給自己把脈,哭著告訴我,她做不了真正的女人了,然後又昏了過去,直到今天都未醒來……」
泰然聽了臉色慘白,將頭埋在她的發里,對安然說:「哥哥,讓我和她呆一會兒。」
安然嘆息一聲,退出了房間。
泰然抬起頭,小心地給她理順了頭髮,用手指一點點地撫摸過她的眼睛,她的鼻樑,她的嘴唇。喃喃地說:「嫣然,嫣然,我們分開五個月,我沒有一天不想你,不念你。現在,我來了,可是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
「嫣然,哥哥已經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了,所以你不要再怨恨我了。我沒有辜負我們的盟約,從來沒有!」
「嫣然,我希望你儘快醒來。我們已經耽誤了五個月,我要把這五四個月的損失補回來。我要抱你,吻你,我要陪你說話,散步,陪你逛街,看風景,陪你批奏摺,整理醫術……」
他吻著她的額頭:「你知道嗎?為了儘可能多地呆在這裡陪你,我把年前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了,還訓練定然和靖然批閱奏摺。七歲的孩子,兩個人已經能夠像模像樣處理公務了。嫣然,你若看見,肯定會罵我虐待他們。可是,我沒有辦法,不是我虐待他們,是他們虐待了我!若不是為了他們,我早就可以帶著你逍遙山林了,你也就不會吃這麼多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