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生

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雖說心裡頭多少有些不痛快，可等看到自己的小短腿后，張傑卻也不得不無奈的嘆息一聲，似乎除了垂頭喪氣的認命外，張傑是什麼都做不到了。

不過等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后，和正在屋子裡忙活的王氏打了一聲招呼，張傑推開門就出去了。

本來就是燥熱的天氣。沒有什麼事情的話，真沒有人願意出門遭罪，不過越是沒有人，張傑就越是開心，瞅了瞅幾處緊閉的房門，確定這會不會有人打擾自己后，張傑貓著腰，就開始在院子里四處翻找起來。

院子里平時最多人乘涼的老槐樹下，一旁的水井四周，在就是平時總見三嬸子轉悠的石台旁，張傑都一寸一寸的檢查了一遍，等整個院子都差不多翻了個底朝天的時候，撓著頭的張傑嘴裡嘀咕道：

「沒有啊，難道是出去的時候弄丟的？」

「別瞎找了，你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三嫂的鐲子的。」突兀的，一個小女孩清脆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張傑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抬起頭，才看到一個**歲的小女孩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

「怎麼跟幽靈似的，走路都不帶聲音的。」沖著女孩子翻了個白眼，一無所獲的張傑便將注意力放在三嬸子經常出沒的一些地方。

「跟你說過了，你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的，也不想想，三嫂平時那麼愛惜那個鐲子，平時就是誰想看一眼都不讓，睡覺的時候那女人都帶在手上的吧，用點腦子想想，那鐲子怎麼可能丟。」見張傑仍然一副不死心的模樣，臉上帶著一絲冷笑的小女孩鄙視道。

「小姑，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說吧。」轉過頭，仔細打量著身前這個雖然看上去還顯得很幼齒，可說起話來卻顯得很老道的小女孩，張傑略帶好奇的問道。

女孩子叫張霞，是張傑的小姑，不過只比張傑大兩歲，今年剛剛八歲，當然，張傑的爺爺那把老骨頭可不是什麼老來得子，事實上這個便宜小姑是爺爺收拾別人家的。

張傑老爹兄弟四個，便宜老爹是老大，膝下只有張傑一個孩子，二叔是個啞巴，自小不會說話，現在都沒有娶親，可身上卻有一把子力氣，莊稼里的活基本上都是二叔和小叔兩個男人操持，至於三叔，這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雖說年齡也不小了，可自從十幾年前考上秀才，就再也沒有更能進一步，舉人這條道，三叔試了四次，可成績卻一次不如一次，不過即便如此，作為家裡唯一的讀書人，三叔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仍然是活菩薩一樣的存在，整個家裡得供著。

在就是小叔一家了，要說家裡第三代人口最興旺的就是小叔一家，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而問題就是，便宜老爹這一輩份中，四個都是帶把的，這讓一心想要一個閨女的爺爺心裡多少有個疙瘩，所以即便到了花甲之年，在遇到自己的便宜小姑的時候，爺爺仍然一錘定音的收養了這個小女孩。

張傑對這個小姑並沒有多大印象，因為兩個人年齡基本上相仿，見到這個小丫頭自己卻足足比她矮了一輩，在加上這小丫頭平時也很孤僻。似乎並不善於和人打交道，所以，基本上即便見到這個女孩子，張傑大多也選擇悶著頭避開，就像今天，如果不是她主動找自己說話，張傑還真不一定搭理她。

「等過了秋，私塾里的老夫子又要招生了，今年張浩正好五歲，剛好到了蒙學的年齡，不過你想想，就憑三哥家的情況，沒有大家幫襯著，小浩哪來的銀錢上學？本來嘛，三嫂的手鐲要是當了，的確可以給小浩換來足夠的學費，可三艘平時多喜歡那鐲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讓她去當了，她捨得嗎？既然捨不得，你說，該怎麼辦才能即保住那鐲子，又能湊到足夠的銀錢讓小浩去蒙學？」

小大人一樣的女孩子翻著白眼，然後用一種不屑的口氣繼續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今年你也到了蒙學的年齡，咱們家即便是砸鍋賣鐵也不可能讓兩個孩子都去蒙學，但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即便鐲子不是你拿的，可你覺得你還有蒙學的希望嗎？所以，現在的情況便是，三嫂丟了一個鐲子，卻要你家來償還，不但把你這個競爭對手直接扼殺在萌芽里，還能讓你家出一大筆學費，所以，你覺得事情的原委是什麼樣子的。」

很不可思議，一個**歲的小女孩，腦子裡卻裝著比起成年人還要複雜的奇怪念頭，所以，當小女孩眯著眼頭頭是道的做出了分析的時候，張傑卻瞪大了眼睛，繞著這個自己應該叫姑姑的小女孩轉了一圈，張傑這時候反而對鐲子什麼的不太感興趣了，用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眼神打量著小女孩。

張傑現在對這個便宜姑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有證據嗎？沒證據的話，這些只是你的猜測罷了。算不得數。」等繞著女孩子轉了一圈后，得出了對方緊看外表的話，的確只是一個普通蘿莉的結論后，張傑便略帶質疑的詢問道。

「哼，傻瓜，你看著吧，雖說今天爹爹強行了斷了這件事，可你等著，今年學堂開學，小浩蒙學的費用大多肯定是你爹出，剩下的應該是幾家湊，而且我還要告訴你，至多一年半載，三嫂的鐲子還會無緣無故的找到，當然，也不排除是在你身上找到的，等那個時候，三嫂不但什麼都沒有花費就讓小浩蒙學，說不定你家還要欠她一個好大的人情。」顯然被張傑那不信任的眼神刺激到了，此刻板著臉的小女孩略帶嘲諷的回應道。

「西湖的老槐樹下有不少知了，有沒有興趣？我帶你去挖？」從院子里找到一把小鋤頭，然後扛在肩膀上的張傑抬腳就朝院子外走去，等出了院門，看到小女孩仍然寸步未移后，便奇怪的問道：「那東西用油炸，可香了，你去不去？你要是去，逮到了我分你一半。」

「傻瓜！」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原本還以為自己的這個侄子和其他小孩子很不一樣，可現在，總覺得自己剛剛在對牛彈琴，眼裡多少帶著許些落寞的小女孩緩緩的低下了頭，轉身就要準備回房。

「走啦，整天都悶在屋子裡也不怕悶出病來，多出去走走，總沒有壞處的。」反身來到小女孩身旁，然後拉著她的手，張傑大笑著就要把她拉出院子。

「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倔強的甩了甩手，卻發現小男孩把自己的手握的很緊，皺著眉頭的張霞不情願的任由對方拉著自己往前走，一副無可奈何的這樣。

「懂，知道你說三嬸在陷害我，可都是一家人，無論如何，至少也要維持家裡表面上的平靜，你要知道，一家人，如果人心散了，那這個家就在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家了，我剛剛找到家的溫暖，可不想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捨棄，所以啊，即便你的那些猜測是真的，我也沒有膽子去戳破它，慢慢來吧，總有一天，我會用自己的辦法，改變這個家，改變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張傑沒有注意到的是，原本還要她硬拉著才跟著自己走的小女孩眼睛突然亮了亮，隨後好像有種遇到同類的小女孩輕輕扯了扯嘴角，任由小男孩拉著自己的手，卻再也沒有試圖掙開。

西湖離家並不多遠，不過一頓的功夫，兩個小小的孩童就趕到了，因為四周都是高大的樹木，所以儘管現在天氣仍然很燥熱，可在樹蔭底下，在加上偶爾吹來的一陣陣微風，讓人感覺涼爽不少。

隨便挑了一棵足有兩個成人才能合抱的古樹，在手上吐了一口吐沫的張傑拎著鋤頭，便狠狠的在樹底下挖了起來，即便年齡小，沒有多大力氣，可不管怎麼說也有一顆三十歲大叔心理的張傑動手能力自然不會太弱，至少不會像他這個年齡階段的孩童那般容易放棄，認準了方向，張傑便狠命的挖了起來。

不多會，一個巨大的坑洞便出現在眼前，等再一鋤頭挖下去，神情突然一動，將鋤頭丟到一邊，然後趴在地上認真的觀察地上的一個丁點大的小洞，伸出小手在洞口輕輕的扣動，片刻，那原本還十分狹小的洞口便越來越大，等在深挖的時候，那洞口已經足有手指那麼大。

伸出手指在洞里來回扣動，不會功夫，小手再次出來的時候，一個知了的幼蟲便被扣了出來。

「嘿，終於逮到一個，這地方果然有，拿著，今天晚上咱們要有口福了。」將捉到的知了放在小女孩手裡，然後重新撿起鋤頭的張傑便再次挖了起來，或許因為地面本來就挖的很深了，所以這次沒有費多大力氣，第二隻知了便被挖了出來。

既然有了收穫，張傑的幹勁也就更足了，也不管小手上已經摸出了泡，撅著腚的張傑就知道狠命的挖啊挖，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張傑的努力，第三個，第四個，直至挖了一大捧的時候，這才停下來喘口氣的張傑看著兩隻手捧得滿滿知了的小姑姑，很沒有風度的往地上一坐，氣喘吁吁的問道：

「數了沒有？一共有幾個？」

「三十個，三十個整！」臉上同樣帶著許些潮紅的小女孩突然道：「差不多了，馬上天色就要黑了，現在把這些知了送回去，正好能趕上晚上炸了吃。」

「三十個，等等，我算算啊，我爹不在，我家就我和我娘親，二叔一個人，三叔家四口子，小叔家六口子，在加上爺爺奶奶和你，一共十六口人，每人分兩個的話，要三十二個，等我一會，我在加把勁，在挖兩個，夠咱們一大家子平分的。」

說干就干，吐了口吐沫在手上，也不管一雙小手已經擦破了皮，拿起鋤頭的張傑跳到自己挖的大坑裡，奮力的挖了起來，或許因為這一大片地方都被挖了一遍，總之等最後兩隻挖到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張傑也累得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

一旁用衣服兜著一大堆知了的張霞看著強撐著身體沒有倒下的小男孩，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這會連扛鋤頭的力氣都欠缺的張傑拉著鋤頭，一邊跟在小女孩身後，等看到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后，便笑道：「怎麼啦，有什麼話就說，總憋在心裡幹嘛。」

「你真傻。」沒頭沒腦得說了一句，小女孩墊著腳尖走路，然後突然開口道：「你明明知道，小哥家的四個孩子，有兩個還在吃奶，那兩個小孩子怎麼可能吃油炸的知了？而且，你覺得你奶奶會公平的把這些知了分給每一個人嗎？」

「我奶奶？怎麼，那是我奶奶，就不是你娘親？怎麼說的好像咱們不是一家人似的。」撇了撇嘴，懶得和一個小丫頭計較的張傑乾脆不在說話，自顧自的朝家裡走去。

回到家的時候，因為日頭已經下山，沒有了毒辣太陽的炙烤，天氣稍稍不那麼燥熱，原本都躲在屋裡頭的人也都出來院子乘涼，院子里的大樹陰涼下，手裡拿著書籍的三叔正在教張浩認字，小叔家的幾個皮孩子正滿院子瘋跑，朝著廚房裡瞅了一眼，正好瞧見端著一盆水從廚房裡出來的三嬸。

瞧見從外頭回來的張傑的時候，嘴裡似乎嘀咕了一句什麼的三嬸扭頭就進了廚房。

張傑也不以為意，將鋤頭往院子里一扔，這會實在也沒有了多餘的力氣，轉身就要回房休息了。

後頭進來的小姑懷裡兜著一大兜知了，剛進院子，就被一群孩子圍住了，吵著鬧著要看看小姑兜的什麼。

等瞧著張傑聳拉著腦袋進了屋，睜大了眼睛的張霞駐足了好一會兒，直到被小哥家的孩子扯住袖口，這才回過神的女孩子兜著知了就進了廚房。

進了屋，剛剛躺在床上，就聽到廚房了傳來了一聲聲略帶歡喜的聲音，也是，對於這個一個月都不一定能夠佔到葷腥的家庭來說，幾十個知了，雖說分到每個人手裡也就是夠塞牙縫的，可對於一家人來說多少也是意外之喜，自然會感到雀躍。

嘴角勾起一個甜甜的笑容，眯上眼，不多會，實在是累得夠嗆的張傑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