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鼠洞
如果單純的按照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看法來說,小嬸子一家其實應該和張傑一家走的比較近才對,就像平時,家裡頭不管有點什麼好吃的也好,好物件也好,老頭老太太都是緊著三房,而至於大房和小房,根本就沒有一點地位。
如果按照這個理解的話,同樣不受待見的小嬸子應該是和王氏走的比較近才對,可事實上,小嬸子卻比較巴結三嬸子,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小嬸子總覺得,三叔現在沒有發達,那只是暫時的,而一旦有一天三叔鯉魚跳龍門,中了舉人,那三叔家就真的發達了,到時候,即便是稍稍提攜一下小叔,那小嬸子一家也就跟著雞犬升天了。
所以,平日里總能看到小嬸子跟在三嬸子身後頭,兩個沒有事乾的婦人在那裡張家長李家短的評頭論足。
就好比現在,王氏正在井邊洗衣服,搬著板凳坐在石台旁的三嬸子劉氏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對著旁邊領著孩子的小嬸子陳氏道:
「所以說,趕明個可得讓小浩他爹給你家金蛋銀蛋上上課,學問不學問的到是其次,可至少得學會做人的道理,這麼大點小孩子,不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等將來變得跟那皮孩子一樣,竟會偷雞摸狗,關鍵是他還不偷人家的,光偷自己家人的,等到那時候,你就是想管你也管不住了。」
「三姐,還是你說的對。」將懷裡的鐵蛋放在了地上,然後拎著他的兩隻手。讓小孩子在地上走路的小嬸子點頭附和道:
「小孩子就得從小管教,現在不管,等在過兩年大了,想管也管不住了,小李村不就有一個孩子,從小沒有爹,就跟著他娘過的,他娘就一個勁的慣著他,那孩子膽子就越來越肥。後來你說咋了。聽說去年吧,還是前年,在縣城犯了事,被大老爺抓進了牢房,聽說是害了人命,這輩子是別想在牢房裡出來了,就那,他那個娘親還在縣衙門口哭著喊著說她兒子的好,唉,也真是瞎了眼,那孩子就是被他娘親慣毀的。」
瓜子皮磕的滿天飛的三嬸子瞅了瞅悶著頭洗衣服,不吱聲的王氏,冷笑一聲,繼續感嘆道:「有些人哦,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現在讓她包庇孩子,等將來自家孩子成了江洋大盜,就是哭也沒有眼淚嘍。」
這個時候,屋裡頭的老太太手裡頭拿著一大堆衣服,也出了門,眼尖的三嬸子立刻說道:「哎喲,娘,衣服您放那吧,一會我給您洗,一大把年齡了,能不沾水,就別沾水。」
說是那麼說,可三嬸劉氏連屁股都沒有挪動一下。
「老了,趁著自己還能動,這個時候要是不動起來,等以後真的動不了了,還不得遭人厭惡。」悶著頭的老太太抱著一大堆衣服就來到了井邊,等把一堆衣服往地上一放,慢慢悠悠的就要去找盆。
正洗衣服的王氏開口道:「娘,衣服放那吧,我這正順手,一會就手就跟您洗了。」
頓了頓腳步,老太太這才沒有吭聲,算是同意了,不過等路過三嬸跟前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的老太太開口道:
「要說金蛋銀蛋跟著老三家識識字,也是好的,也不求將來能有多大出息,會做人就行,總比將來變成江洋大盜強。還有,老大家的,不是我這個老太太說話不中聽,等開秋,浩子就要去學堂蒙學,他娘的鐲子本來就是準備給浩子蒙學的學費,要是到那時候鐲子還不送回來,耽擱了浩子蒙學,可別怪老太太我翻臉。」
「娘,您放心好了,大嫂能是那樣的人嗎,我估摸著,大嫂也就是覺得那鐲子好看,在家帶兩天,等帶膩歪了,肯定也就還回來了,就算怕丟了臉面,不願意把鐲子送回來,以大嫂的為人,還能眼睜睜看著小浩進不了學堂?到時候肯定會給小浩湊足蒙學銀錢的,娘您就放寬心吧。」
臉上儘是嘲諷的三嬸子介面道。
這個時候張傑就在屋裡頭,搬著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然後兩手拖著腮,看戲一樣看著三嬸子和老太太的嘴臉,原本以為家裡頭至多只能算是有些小矛盾,小摩擦,算不得什麼大事,可這回全程目睹了家裡的家長里短后,便不得不感慨,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句話,真是太正確了。
回頭瞅了一眼床底,翡翠鐲子就被張傑保管在那裡,在瞅瞅三嬸那張紅艷艷的彷彿能吃人的大嘴,覺得戲已經看夠了的張傑一下從板凳上起身,然後扭著小屁股,屁顛屁顛的就跑到了三嬸子跟前,也不管對方厭惡的眼神,睜著一雙大眼睛的張傑天真道:
「三嬸子,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鐲子,你的鐲子肯定是掉在家裡什麼地方了,前兩天我還看到你家裡進了一隻好大的老鼠,說不定三嬸子你的鐲子就被老鼠叼進老鼠洞裡面了。對了,那老鼠肯定就在你家床底下打的洞,不信,咱們去你家床底下看看,鐲子絕對就在老鼠洞里。」
睜著一雙大眼睛的張傑這時候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個童言無忌的頑童,一旁的小嬸子聽到后就噗嗤的笑了出來,雖說小嬸子平時比較巴結三嬸子,可到也不討厭張傑,這時候便存了逗張傑的心思,調笑道:
「那好啊,你去你三嬸子床底下找吧,要是找到了,晚上就讓你奶奶給你做肉吃,大肥肉,讓你一次吃個飽。」
「好啊,好啊。」順著小嬸子話頭就接了過來的張傑咧著小嘴,留著口水就準備往三叔家跑去,吧唧著小嘴就說道:「說話算數,我要是找到了,奶奶就給我做肉吃。」
眼瞅著張傑就要往屋裡鑽,臉上瞬間變色的三嬸立刻一把抓住了張傑的胳膊,隨後扯了扯嘴角,厲聲道:「浩子正在屋裡頭學習,你進去瞎翻騰肯定打擾浩子進學,別跟著搗蛋。」
「我不搗蛋,我就去看看三嬸子你家床底下有沒有老鼠洞,三嬸子,我不騙你,昨天我真看到一隻好大的老鼠鑽你家去了,你的鐲子肯定被老鼠叼洞里去了。」
睜著一雙大眼睛的張傑滿臉肯定的說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跟你說了浩子正在學習,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整天遊手好閒的,耽擱了浩子學習,他將來要是蒙不了學,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虎著臉的三嬸子一把將張傑拽到了一旁,因為力氣過大,甚至直接讓張傑一個踉蹌,差點就要摔一個跟頭。
自然知道怎麼回事的張傑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知道這個時候三嬸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去搜她家床底的,等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帶著委屈的張傑小聲道:「那鐲子明明就在你家老鼠洞里,不信咱們現在就去找,等找到了我也不叫奶奶給我做肉了,就讓三嬸子說清楚,到底誰是家賊,到底是誰心術不正,還有,三嬸子家的鐲子讓老鼠叼了,奶奶要我家出錢,到底是什麼道理。」
等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張傑直直的看著老太太,這會張傑也不覺得這老太太有多值得尊重的了,典型的倚老賣老,為老不尊就是說的這樣的老太太。
原本偏著三叔一家就算了,一家人都覺得正常,都覺得是理所當然,那張傑這個後來者也就無權干涉,可現在老太太這是可著勁坑自己家,王氏對她好,她根本就不領情,相反三嬸子那副來理不理的樣子,她卻眼巴巴的往上貼,這樣的老太太,要是擱在張傑那個世界,絕對是個遭人嫌的老人。
所以,等老太太直直的瞅著他的時候,張傑卻是毫不示弱的和她對視。
「唉,你這小孩子怎麼和你奶奶說話那,你眼裡還有老有少嗎?」一旁的三嬸子立刻借題發揮道。
「那就去三嬸你家床底下看看,鐲子到底在不在床底下,床底下要是沒有鐲子,浩子蒙學的錢我家出,砸鍋賣鐵我家也給你湊齊,要是還不夠,我這就去縣城跟我爹一起做工去,我和我爹爺倆就是拼了命,也要供三叔和浩子他們爺倆進學,不過,要是鐲子就在床底下,三嬸子你怎麼說?平白無故冤枉我和我娘親,你準備怎麼給我個交代?」
等小小的張傑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原本在井邊洗衣服的王氏已經停了手,可看著那小小的孩童毫無懼色的盯著他三嬸子劉氏的時候,眼神中劃過一絲異色的王氏難得的沒有出聲阻止,而是怔怔的看著那一瞬間變得有些陌生的孩童。
被張傑怎麼一將,臉色青一塊紅一塊的劉氏哆嗦著嘴唇,原本按照她的脾氣,這時候早該按著張傑的屁股一陣暴打了,可看著小孩子那直直的眼神,心裡頭有鬼的劉氏硬是一聲都不敢吭。
一旁的老太太奇怪的瞧著好像一瞬間變了個人的孫子,等在看著不敢吭聲的劉氏后,冷哼一聲便開口道:「小小的娃兒不學好竟跟著添亂,小浩正跟屋裡蒙學,你到屋裡翻箱倒櫃的像什麼話。」
都到這個份上了,明眼人一眼就該看出來這個時候劉氏已經心虛了,可老太太仍然幫著三房開脫,這個時候張傑知道不能在鬧下去了,得罪三嬸子張傑是不怕,可要真的把老太太得罪了,那張傑以後就真的沒有好果子吃了。
所以,臉上立刻變得委屈的張傑沖著老太太撇撇嘴,低聲道:「知道了,奶奶,我不敢打擾小浩了。」
等張傑一蹦一跳的離開的時候,睜大了眼的劉氏好像見了鬼一樣看著蹦跳離開的小男孩,手裡的瓜子都掉了一地。
張傑自然是不敢真的和老太太頂嘴的,剛剛敢說老太太不是,事實上也完全是因為老太太對著王氏陰陽怪氣的指使和說教,一時間氣昏了頭,在加上自知抓著三嬸子最大的把柄,即便把事情鬧大,只要自己把鐲子拿出來,然後讓小浩給自己作證,也完全是自己站在理上,所以才敢跟老太太頂了一句嘴。
知道自己剛剛的表現有點過頭,特別是最後,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舉動,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母親王氏根本就逆來順受的人,就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會說個不字,便宜老爹又不在家,整個家裡頭也就自己一個男人,當然,雖說自己現在最多只能算是一個男童。
可也沒有人規定,男童就不能保護自己的娘親吧。
張傑幾乎可以肯定,自己要是不替王氏出頭,今天要不把三嬸子的氣焰壓下去,就憑三嬸子的嘴臉,王氏三天兩頭的還得要受欺負。自己剛剛的表現雖說的確不符合一個六歲孩童該有的表現,可都這個時候了,在縮頭縮腦的,人家就要把你當縮頭烏龜踩了。
所以,儘管剛剛的表現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一些麻煩,可張傑一點也不後悔。
「鐲子的事情,該怎麼處理才能即給娘親出一口惡氣,又能不把我牽扯在其中?這事情我已經處在漩渦里了,不能在深陷進去了。而且,剛剛我已經那麼明顯的說鐲子就在老鼠洞里,三嬸子回去后肯定會翻找,到時候找不到鐲子,她肯定知道是我拿了,哼,料她知道也不敢聲張。」
暗自嘀咕一陣,正想著應對之策的時候,卻見門口,王氏的身影進了屋。
看到屋裡的張傑,突然伸出手的王氏沉這臉就說道:
「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