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疏影和奇然的不歡而散讓所有的?宮人們都捏了把冷汗,有平日里和疏影走得近的膽大宮女悄悄問她,會不會使皇帝將怒氣牽連在他們身上?他們生命低微,為的只是家裡人能吃飽穿暖,熬到年紀了好出宮嫁人去。
疏影聽的有趣,眉眼彎彎,揚著唇角問:「知道這裡可怕,還進來做什麼?不怕把命丟在這裡?你叫什麼名字?」
那宮女福了福身,咧嘴笑了,見她沒有任何不快,膽子登時大起來:「奴婢喚陳琳,家裡兄弟太多,我娘覺得我自小做事勤快,就託人把我送進宮裡來,賺點銀錢,也好給我大哥娶媳婦用。」
疏影撇撇嘴:「你心裡不委屈嗎?」
陳琳給她續上水,搖頭道:「為什麼委屈?不委屈?我哥哥很疼我,家裡沒吃的,娘因為他在外面幹活給他留的饅頭,他都偷偷藏起來留給我吃。我那時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哥哥看我太瘦了,每次都說他是大人了,不會餓。可我就傻乎乎的信了,直到他幹活餓暈過去,我才明白。我哥拿著生命在疼我,我在宮裡伺候主子不用餓肚子有什麼不好?只要我機靈點,不做錯事,就沒有任何關係。您看,我還長胖了呢。」
疏影突然很羨慕他們這種平常人的生活,不需要在意太多,只為了家人,只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哪怕就是在這深宮裡待一輩子都不會覺得煎熬。只要知道外面的人活得好就滿足了。
「你有幾年沒見你爹娘了?」
陳琳低下頭有些難過:「兩年了,我只知道我哥娶過媳婦了,是附近村裡的姑娘,和我年歲差不多大,是個溫柔懂事的,我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呢。」
疏影淺笑:「我幫你去見你爹娘如何?索性我也沒什麼事,倒不如做點好事,也算是給我的孩子積德了。」
陳琳搖搖頭說:「不用了,多謝您的好意,等過了今年我就能見他們一回了。皇上該是心情不暢快,別因著我讓皇上再生您的氣。」
疏影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風景,嘆息一聲道:「這裡的每一個時辰與我來說都太難熬了,說來我倒是佩服你們的緊。心裡惦記的人只與我有一牆之隔,我知道,如果我幫你求情,你會成為我的軟肋,他肯定會以你來要挾我。可是,我覺得很值,你要把你家裡的事情多和我說說才好。做什麼都不如做個尋常百姓好,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不必被這些煩事所擾,離他們遠遠的。」
陳琳卻笑了:「您說什麼呢?窮人的日子有什麼好?誰不是想破腦袋的多賺幾個錢好過幸福日子?多風光,多有面子,讓別人羨慕的緊。我做夢都想讓我家的人別那麼累,可以過好日子。」
疏影低低笑出聲,這有什麼難處?她身上的每一樣東西只要拿出去就能換很多錢,可惜這些東西都是出自皇宮大內,若是給了她才是害了她。倒不如等她出去了再說,這個宮裡,太過森然冷清,要是有個人能陪她說話,這日子也就不算難熬了。
「你去讓人告訴睿德,就說我想見皇上。」
陳琳只得出去讓睿德大總管身邊的親信去傳話,她有些擔心,這個主子的脾氣太犟了,要是和皇上再吵起來可怎麼好?她雖然想躲遠點,讓自己不被殃及,可是剛才一番談話讓她覺得這個主子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冷然。以前她是整個巫敘的神話,以男人的身份讓所有人都覺得懼怕驚詫,與三皇子鬧出來的那些事情讓人們唏噓不已,再後來更讓人們不敢想象的是,居然……她居然是個女子,如此英姿颯爽,冷血可怕的女人,讓誰都無法從所製造的驚訝中抽身出來。
皇上來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快,讓人無不感嘆,帝王又如何,只要他把一個人放在心裡真正疼惜,一切身份有關的事情都是一紙蒼白,誰在乎呢?
皇上真是個俊雅的男人,她也見過不少的大人主子卻都沒有他生得這般讓人過目不忘,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是讓人無法忽視的沉穩和冷然,就像是一陣熊熊烈火,讓人化作不顧生命想要靠近的飛蛾,只為得他一眼回眸。
奇然在走進去的時候重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他怕被她看出自己身上的風塵僕僕,讓她知道自己是一聽到她的消息就匆匆趕來。他也有他的傲氣,他在乎卻不能讓她看出來並加以嘲笑,他其實也很不容易,這麼喜歡一個人,本該是天之驕子的他卻在她面前這麼卑微凄慘。
「叫我做什麼?」
疏影輕輕一笑:「皇上這是要將我關出病來?我想去外面耍一耍,皇上不放心可以派人跟著我,我惜命的很,不會尋死覓活的,你且放心。」她想了想,繼續說道:「我怕以後我又有什麼想要的,還得老煩你跑,倒不如將睿德公公給我使使,這樣我們都方便不是嗎?」
奇然失笑道:「你倒是想的美,不過,隨你就是。切記不要動什麼歪心思,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
疏影也跟著笑:「你且放心,我當然捨不得做那些挑戰你極限的事,畢竟我們的命可是精貴的。哦,對了,這種事本來不應該麻煩你,可我想你開口下人該不會推託著不給辦。我身邊的這個丫頭,我瞧著可憐,你讓她和她的親人見一面吧。」
陳琳被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只得縮著頭,看見皇帝抬眼看她,更嚇得她腿都發抖。
奇然輕笑一聲:「你倒是會收買人心,成啊,隨你去。這事讓睿德去安排,你就安心在宮裡待著。想去哪裡轉轉,朕不會攔著你,畢竟是未來的皇后,連自由活動的權利都沒有了,倒顯得太過過分了,我們可是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要走總不好一開始就生分了,你說是嗎?」
說完他沖著睿德吩咐:「她說什麼你照著辦就是,若是拿不定了,再來稟?」
睿德彎下腰,輕聲道:「奴才聽從主子的吩咐,必定不會虧了娘娘。」
皇帝大笑著走遠,只留疏影氣急敗壞地瞪著睿德,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睿德公公這張嘴倒是會說話的,怪不得得你家主子歡心重用,什麼話好聽說什麼,你可千萬不要哪天失了前蹄,讓自己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睿德摸了把冷汗,陪笑道:「以往不覺得,今兒才發現您說話也很不客氣。奴才之想著做好奴才的本分,您若有吩咐讓人知會一聲,奴才必定撒丫子的跑來給您效命。」
疏影擺擺手,不樂意看見他們,睿德何嘗不想快點離開,當即退了出去,臨走前囑咐下人們:「用心伺候著,要是稍有怠慢,仔細你們的腦袋。」
疏影卻覺得好笑,不愧是做太監的,翹著蘭花指的模樣當真是滑稽的很,再加上那不男不女的音調,更讓人覺得渾身冒冷汗。她同情他們,可是卻無法習慣。
待皇上帶著他的狗腿子走遠了,陳琳才敢問:「主子有什麼好笑的嗎?我見皇上的臉都被氣的不好看了。」
疏影擺擺手:「怕什麼,你跟我說說你以前有趣的事兒吧。這日子太無聊,也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
陳琳不解道:「在宮裡不好嗎?我聽說您可是要做皇後娘娘的,這般尊貴的身份,全天下的女人都羨慕著呢。主子,我們窮人家的日子可真沒什麼好玩的。大人忙著做工養家,大小就是我哥哥帶著我們玩,去河裡抓魚,到山上抓兔子,挖野草,雲起好能碰到長得正好的蘑菇,回去做了湯來吃。一年到頭見不到半點肉,吃不上半點面,可真是不願意想,太心酸了。」
疏影看她尚能帶著笑,嘆口氣:「我又何嘗沒收過這種苦,大冷天,被戴了腳鐐和手鐐,穿著單薄往北疆走,有時候想著怎麼不早點死了,這樣也不用受苦了。可是老天可憐我,讓我活下來,看著那些殘害過我們的人不得好死。大仇得報,卻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剛想好要怎麼過,卻被抓回來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心裡怎麼能暢快?農家人雖說受得壓迫多了,但尚且在家裡能有個喘息的時候,哪像我連命運都不能在自己手裡握著,真是凄苦。」
陳琳想了想,輕笑道:「我說幾句主子可別惱,皇上可是世上難有的俊俏郎君,配您是綽綽有餘的,為何不願意呢?不管怎麼說,他對您的心是真的,怎麼……」
疏影輕笑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識抬舉?不感恩戴得還抱怨連連?感情這種事,可不是只要他長得好看就成的,而是要看你們的心近不近。我和他的心隔著十萬八千里,實在沒有辦法違心的說我可以接受他。」
陳琳嘟起嘴:「有什麼不可以嗎?我覺得挺好的,男才女貌,又是身份尊貴的人,多少人瞅著羨慕。您往後是正宮娘娘,母儀天下,多好呀。」
疏影除了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們所處的環境不一樣,所以看待事物的眼光也會不一樣,她想要寧靜,也不過是因為她吃喝不愁,不想被複雜的權勢和人際所套牢,而陳琳喜歡並嚮往,是因為在簡單的日子裡過得太久了,人們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沒有人能真正的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過是因為他們都在迷局之中找不到出口而已。
「陪我出去走走吧,我瞧著外面分那些花長得更好了。當初我就想我的花園子里的白菊長好了,我就做碗蛇羹來吃,哪知道,今年看來是不行了。哦,對了,有空你讓人給我備些針線來既然以後不用再愁帶兵打仗的事,總該學著些女兒家會的東西,不至於將來被我的孩子們嘲笑。不會女紅卻只會像爺們一樣舞刀弄劍,就我自己都覺得不好看。」
陳琳沒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來:「您看著是大美人兒的溫婉,怎麼都想不出來,和軍事大人會有什麼一樣。」
疏影突然想起自己來巫敘的第一天,閣主沉聲交代她的那些話直到現在她才想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左右她的想法,不管遇到什麼不愉快,只要記得自己想做什麼就好,等事情做完,是走是留,全由你自己隨意。這麼多年,閣內從未有用女子為重的先例,你自是可以任性而為。
疏影想她大抵是做不成這樣的,她所求的不過是安穩,而不是弄出驚天動地的動靜。一切事情忙完,所以應該回歸平靜。
外面與孤寂滿滿的宮殿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太過溫暖,太過明媚,讓她不想在回去了。她和陳琳說了很多有的沒的話,像只嗡嗡的蜜蜂一樣不知疲倦,看起來卻又快樂無比。
她和她的孩子,就算見不到那個人,也應該快樂的生活下去。而不是一直在別人的日子裡讓自己除了難過什麼也找不到。這樣太過凄慘。
陳琳指著御花園裡的花說:「我還是第一次瞧這裡的花,要不是跟著您來,只能低頭匆匆走過去,不敢抬頭亂看,會掉腦袋的。還有公公在一邊盯著,更不敢亂看,有的小太監才入宮沒多久,好奇亂看,還被管事太監拖出去訓話了,有的還挨了打,所以就更不敢看了。」
疏影看著她比自己還小,入宮的時候年齡都應該不大的,笑了一聲說道:「看得出你該是聽話的,應該一眼都沒看過?」
陳琳點點頭:「是啊,不敢看,我怕疼,不想挨打。公公和姑姑下手都好重的,還不許哭,我肯定要哭,會被打的更重,我怕。所以只要是會挨打的事情,我都不會去做,我就想我好好的,然後出宮去和家人在一起,好好過日子。我看到有的人被活活打死,太可憐了,她和我一樣想出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