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回：勝利的代價

2012年1月16日，農曆臘月廿三，小年。

又是一年春節近，國人們過年的興緻絲毫沒有為所謂的世界末日傳言所影響，街頭巷尾早已掛滿一片紅彤彤的喜慶。

可偏有人對讓人悅動的年味免疫，孤獨地坐在自己營造的冷清世界里，甚至可以說，多年的重複讓他已經習慣了。自從伴侶逝去之後，他便喜歡上了這種孤寂的環境，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哪怕是扭曲的安全感。

與往年略有不同的是，此時是徹徹底底的形單影隻，身邊不再有另一個人，或者說另兩個人。安全之外，反而讓人覺得有些寂寥無味了。

費盡心力、集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些小小的運氣，才爬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位置，可是一種空虛乏味卻像病毒一樣在心中蔓延開，無情地吞噬著那一點夙願得償卻還沒回過味來的喜悅。

面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出淡淡的人影，使人可以勉強與外頭毫無阻隔的燈火輝煌分辨開來。那個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終於動了動手指，把手中的茶杯在茶盤上緩緩傾斜，任憑貴重無比卻早已冷掉的明前龍井流淌下去，進而湮沒在出水口細微的漩渦中。

能喝這茶的時候，終究是只能剩下一個人啊。

一個月前，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的命運，會硬生生地來個華麗的甩尾，讓他死過翻生。

誰都知道對手的強大，誰也不會在那個時候看好他，可是這個男人偏偏就憑著豪賭一場的勇氣，還有對敵手入木三分的分析，愣是把多年來的苦心經營變成了現在不可思議的現實。

滄源大廈，傲然屹立在雲鼎湖邊，而她和她背後的一切，都已經換了主宰。一道似有若無的綠芒閃過，林滄熙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個物件，那是一顆烈焰狀的翡翠，在白金打造的戒指底座上閃耀著，攝人心魄。

余庄那一場你死我活的血戰只是青炎會動蕩的開端，定海神針余政平倒下，靠武力震懾全會的陳奇失蹤，甚至連堪稱蓋世太保的盧越也生死不明，使組織內各方勢力都欲來分一杯羹甚至自立門戶。林滄熙雖然財勢能凌駕其中任何一人，但在幫會中論資排輩的傳統仍在，他要徹底收服那些野心之輩和老領導的忠心殘部，仍然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好在多年心血編織起的龐大關係網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實權在握的紀明洲和見風使舵的鄧金聖，在確定勝利者之後謹慎地對林滄熙表示了支持。兩尊大佛就算沒有親自出手，表態產生的壓迫感也足夠驚嚇住大量蠢蠢欲動的蝦兵蟹將。同樣的，省市兩級被林滄熙拉攏過的上位者，也在此時發揮了他們「縣官不如現管」的作用。

當然，這些所謂的支持者都改不了吸血鬼的本質，只有林滄熙自己清楚，取得這次勝利，究竟讓他付出了多少代價。

能夠在陳奇佔盡上風的時候一舉翻盤，除了掌握他心中的最大弱點沈如梅和陳欣怡以外，擁有凌駕青鋒的武力必不可少。可是林滄熙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拉起一支拿得出手的禁衛軍，費盡心血他也才培養齣兒子林文楓一個頂尖高手而已，因此借用國家暴力機關的力量就是唯一的出路，此間最大的功臣非張龍升莫屬。

身為市公安局局長，在這個公安地位被中央政法委無限拔高的年代，張龍升幾乎能在整個X市一手遮天，想要讓警察和武警出馬必須經過他點頭。然而想要請動張大局長出手相助，還是對付他暗地裡一向關係不錯的余政平和陳奇，那可不是單純靠錢就能換來的了。

能爬到特區市公安局局長的位置，張龍升對錢財的追求已經遠沒有對權力來得重要。可是最近的一次常委會已經落幕數月，由於在省里各個勢力間的碰撞中處於劣勢，他想要到省公安廳更進一步的夢想化成了泡影，不禁讓這位年富力強的一級警監氣結。

在林滄熙的斡旋下，能力並不突出、口碑又有問題的黃雲心都被任命成了久安縣的新任縣長，足可見滄源集團老總在省部級高官里的影響力，而這也正是早早退居二線的余政平和更多混跡於黑道的陳奇所欠缺的。眼看省公安廳廳長很有受中央提拔重用的趨勢，儘早搶佔其飛升后留下的空位就是張龍升接下來最大的目標。此時公安#部那邊的領導意見就顯得尤為重要，比如和滄源集團關係匪淺的副部長紀明洲。

這麼一圈算下來，林滄熙手裡其實握著不少張龍升垂涎的要素，只是礙於和余政平、陳奇的老交情，他不好意思明目張胆跟兩人的對頭過分接近。否則一旦惹惱了兩個黑幫大佬，張龍升將來在X市的工作肯定會遇到無窮無盡的麻煩，只要出上幾次差錯，提拔一事就不要想了。

此時青炎會的內亂，對張局長來說簡直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管最後的勝利者是誰，他都能穩穩坐收漁利。進，若林滄熙一舉翻盤，可利用其複雜的關係網為自己往省部級甚至更高級別邁進增加籌碼；退，若余政平或陳奇平叛成功，他手下的公安系統也能賣對方一個巨大的人情，從而增加將來在市裡面謀取更大利益的可能。

林滄熙正是看穿了這一點，才在使盡渾身解數以後，從張龍升那裡換來了模稜兩可的支持，為自己從陳奇那裡虎口拔牙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如今大局已定，他要做的就是趕緊把手裡的牌繼續打出去，把當初丟給張龍升的承諾一一兌現，好好供奉這位「衣食父母官」。當然了，人家不是主力追求錢財，並不代表不需要用錢財去滿足人家，此時林滄熙構思的另一件事，就是把早已準備好的大蛋糕送到人家桌上去。

青炎會的新首領在思慮良久之後，終於按下了手機的通話鍵，很快伴著有節奏的敲門聲，一個高大冷峻的青年走進了董事長室。

「阿楓，讓你去辦的幾件事怎麼樣了？」

「那批汽車數量已定，總共273輛，將會分三批慢慢入關。」西裝筆挺的林文楓在父親身後兩米左右的距離站定，朗聲答道。他的臉上比從前少了些邪氣與不羈，卻多了幾分冷酷甚至冷血的味道。

林滄熙慢慢轉過身來，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很好，後續的任務你知道該怎麼做，公安這邊我會讓他們安排好，要把事情做得夠乾淨才行！另外，那批人的動向查得怎麼樣了？」

隱蔽地活動了一下手指，林文楓才面無表情地說：「阿平那邊已經處理乾淨了，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人物，公安那邊也不會去追查，反正癥狀和吸毒過量沒有什麼不同。劉波幾天前在HK的旺角被我們的人撞上，據彙報說是中了三槍，不死也成不了大氣候。那個被派去勾引於曉歡的傢伙現在還關著，看來只是個酒吧普通賣唱的，問不出什麼東西……」

「看來剩下的都是些硬骨頭呢，竟然除了羅斌，沒有一個會心甘情願地臣服。」自言自語著，林滄熙眯起眼睛藏住了自己的眼神，好半天才說，「那最重要的兩條大魚呢？不會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吧？」

林文楓驀地握緊拳頭，眼中閃出一絲凶光：「沒能在太平港堵住盧越，留下了個大隱患。下面的人基本動用了所有力量，也只能確定他帶領一些青璇的殘部躲到了緬甸去，現在看來那裡也是陳奇最好的去處。可惜，將軍的勢力範圍我們暫時還不能染指，給了他們活命的機會。」

「這倒是很有趣，劉波費盡心思幫助陳奇逃出去，自己卻偏偏要調轉方向躲到HK，你說他們會不會想要拉攏一些從前的對頭來搞我們？」林滄熙若有所思地活動了一下帶著青炎戒指的左手，順便掏出一支雪茄點上。

「我覺得……暫時不會。」林文楓沉吟一會兒后答道，「現在的陳奇和喪家之犬沒什麼區別，能夠躲過我們的追殺就很不容易，他也知道這時候貿然現身是最危險的。一個月的時間太短了，短得不足以讓人安心地躲起來。況且HK那幫傢伙因為將軍供貨的問題和陳奇早有芥蒂，他自己不出面求和，誰會答應幫助他們？所以我認為，陳奇讓劉波去HK，很有可能是想去拿一些東西，是存著的軍火、錢財，還是別的什麼就不知道了。」

林滄熙讚賞地點點頭，臉上運籌帷幄的沉穩表情一點沒變：「阿楓果然長進了不少，看來還是實戰最鍛煉人啊！現在陳奇這個隱患一日不除，我們就要一直把他的命脈給牢牢控制在手裡，這個任務就繼續交給你去做。我們滄源的形象代言，應該馬上就要從魔都回來了吧？」

冷峻青年的臉上第一次起了不自然的波動，顯然他想到了即將要做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