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紅佛演藝生活(八)
洛陽城裡有一片低洼地,裡面全是菜園子,李衛公犯了事的時候躲在裡面。後來他建造的長安城裡就沒有低洼地,城牆裡面的地面是黃土鋪成夯實的一個平面,公差在半寸之內,夏天下起了猛雨,積水都不知自己往那邊流才對,經常平地積起一尺多深,但是等雨停了之後,整個長安城裡沒有一個水窪,而且城裡也沒有雜草,故而夏天城裡一隻蚊子都沒有。據說生在長安城裡的人身上不長汗毛,也沒有腋毛。這一點一定讓歐美女人羨慕不已。長安城裡沒有一隻狗,一隻青蛙,天黑以後連鳥也不來,故而是寂靜無聲,十分磣人。李衛公怕皇帝不喜歡,就設計了一種機器青蛙和一種機器蟬,命令每家都要各買十隻,天黑以後上足了發條放出去。因為上面寫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別人揀了以後一定會送回來(留在手裡沒有用處,只是累得自己多上幾個發條罷了)。那種青蛙就呱呱地怪叫著到處亂跳,假如在你家的后牆下別住了跳不動,就會吵得你一夜睡不成覺,因為它的全部發條動力都用來叫,可以把你耳朵吵聾。在這種情形下,唯一的辦法是出門去把它找到,這時它的行走部分往往已經發生故障,再也跳不動了,但你可以用三重棉被把它裹起來,放到箱子里,等天亮再做處理;或者是扔到鄰居的院子里,讓人去解決這個問題。機器蟬放出去以後會一面吱吱叫,一面沿一條極不規則的軌道飛行,因為怕它撞壞,所以機器蟬的外殼是鐵鑄的,所以對定夜路的人相當危險,撞一下就會頭破血流。防止這種危險的方法是天黑以後不出門。李衛公還設計過一種機器螢火蟲,在試用階段就造成了幾起火災;設計了一種機器看家狗,但是在試用時發現它誰都咬,尤其是喜歡咬主人;所以這兩種發明就沒有投入生產,雖然不是沒有改進的餘地。
他還發明了一種機器母貓,會***會搔首弄姿,但體內有個夾子,一旦公貓受到誘惑去和她**,就喀答一聲把他閹掉。這件發明做成功以後,他就把它放出去,自己躲在屋裡,用望遠鏡遠遠地監視,一旦有公貓上了當,就拍手大笑。做這些發明時,衛公只有五十多歲,精力旺盛,經常干對不起紅拂的事,身上常有各種香水味,脖子後面和耳根子後面常有唇膏印子。紅拂指出來的時候,他就恬笑著去洗脖子。後來他忽然就蔫了,只睜一隻眼。這就叫老年罷。
李衛公老了以後裝傻,是因為他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這時候他覺得拚命去解決數學問題實屬無聊,因為就算你不去解那些問題,後世的人也會把它們解出來;做那些古怪發明也實屬無聊,因為你不去做那些發明,別人也會把它們做出來。唯一有趣的事就是睡覺。這種想法和我某些時候的想法很相像。我說的這些時候就是我想費爾馬定理想累了的時候――我已經證明了四十八個引理,每個引理都有二十頁厚,而且都證得非常漂亮。這說明我的證明能力非常強。可惜的是這四十八個引理都和費爾馬定理沒有一點關係――在這種時候我就躺倒睡覺,一睡就是四十八小時。無須說明,我睡覺和李衛公睡覺是不同的,他是在證明了一切以後睡覺,我是在證明一切以前睡覺。但我不是利用一切機會睡覺,他卻總在睡。年輕人和老人的區別在這裡吧。人在年輕時充滿了做事的衝動,無休無止地變革一切,等到這些衝動驟然消失,他就老了。
根據紅拂的回憶,李衛公一生活力最旺的時刻是他躲在菜地里的時候。從傍晚到午夜,他都在用各種姿式和紅拂作愛。而紅拂的精力沒有他充沛,所以經常干著干著就睡著了。午夜時分他跑出去挖河,表面上的理由是河道里有積水滋生蚊子,實際上是剩餘精力無處發泄。天還不亮他又跑回來繼續干那件事。這種情形使紅拂從青年到中年一**就要睡覺。假如條件許可的話,她總要在背後墊上五六個鴨絨枕,然後就是黑甜一夢。醒來以後如果發現衛公對她進行了某種行動,就打他一嘴巴。事實上自打她逃出了楊素的府邸,就覺得自己已經進入了夢鄉。和精力充沛的人在一起就會是這樣。在這方面我有切身體會,我們的系主任就是這麼個精力充沛的人。他是個黑胖子,每天系裡系外狂奔亂跑,假如在辦公樓門口遇上我,就在我背上猛擊一掌(那力道簡直是要打死我),說道:小王,看了你的論文,寫得好哇。再寫幾篇。然後就揚長而去,把我剩在樓道里,目瞪口呆,臉從上到下,一直紅到了肚臍眼。這時候我總想,等他發了論文,我也如法炮製:頭兒,看了你的論文,寫得好!然後一掌打得他鮮血狂噴。當然,我得事先練練鐵沙掌,現在無此功力。他開了四門大課,又帶了二十多個研究生,這還嫌不夠,星期二五還要召開全系會,從學生考試作弊到廁所跑水說個不停,全是他一個人說。我到了會場上就伏案打磕睡,睡著睡著,覺得有人在掐我。睜眼一看,是位四五十歲的女同事。她帶著憐憫嫌惡的神情說,看來你該帶個圍嘴。原來我的涎水把褲子都打濕了,好像尿了褲子。假如臉朝天就無此情況,但是頭兒就會看見在會場上有人頭仰在椅背上,四肢攤開,大張著嘴,兩眼翻白。不管怎麼說,現在我還是尊重頭兒的,不想這麼干。紅拂是在背後墊上枕頭,兩腿翹得高高的,然後就睡著了,我則是頭往前一趴就睡著了。這兩種情形在表面上有很大的區別,實際上卻是一樣的。等我睡著了,隨便你幹什麼。
因為紅拂的緣故,我對愛睡覺的人很有好感。我本人就是個愛睡覺的人,假如不是要證費爾馬定理,我恨不得整天都睡。而小孫就是個愛睡覺的人,我經常聽見她高叫一聲:好睏哪!然後她就蓬頭垢面,把身子裹在一件睡袍里。跑出來去廁所。我痛恨合居這種生活方式,它使人連睡都不好意思;我還很想回答一句:你睡吧,怕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因為那話不一定是對我說的。轉瞬之間水箱轟鳴,她從廁所里出來奔回去接著睡了。我很同情小孫,作為一位女士,她肯定沒有在哪兒都睡的勇氣。我不但在全校、全系、教研室的會上酣睡,而且在歌詠比賽上也睡著了。那一天是五一節。校工會組織歌詠比賽,要求教職工全體參加。我和大家一樣,換上了白襯衫藍褲子,就在後台等上場的當兒,我倚著牆睡著了,結果就沒有上去唱歌。這對我是一件好事,我的位置是在最後一排中央,站在三級木台上。萬一在那裡睡著了,從上面一頭撞下來,不但我自己性命難保,還要危及校長。因為我準會撞到第一排中央,他就在那裡坐著。根據這種切身體會,我認為楊素家裡也老開會,有一位老虔婆老在那裡作報告,從節約眉筆到晚上別忘了洗屁股,什麼都要講到。
紅拂就在那裡睡著了。但是睡覺也不敢閉眼睛,因為在楊府里犯了錯誤,就會被亂棍打死葬進萬人坑。因此與其說是在睡,不如說是愣怔。相比之下,能夠生活在今天是多麼幸福啊,我們可以相當安全地睡了。在這方面我的覺悟很高,就是在熟睡中被頭頭們提溜起來訓上一頓也不回嘴,因為我深知我們的處境已經大大改善了。文化革命里我插隊時,遇到了一位軍代表,他專在半夜一兩點吹哨緊急集合,讓大家敬祝**萬壽無疆。誰要是敞著扣子,就會受批判。所以我們都是穿戴整齊,頭上戴帽子,腳下穿球鞋的睡覺,看上去像是等待告別的遺體。這位軍代表是***結婚以前動手術切開,感染了,最後那裡腫得像拳頭那麼大。有同學在廁所看見了,我們就酌酒相慶。我喝了一斤多白酒,幾乎醉死了,以後什麼酒都不敢沾了。
我自覺得是精力不夠充沛的人,和紅拂是一樣的。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能夠睡覺是一種幸福。伴隨著睡眠到來的是漫長真實的夢。根據我的統計,一個小時的睡眠可以做出二十個小時的夢,所以睡覺可以大大地延長生命。另外一方面,醒著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可干,除了胡扯淡,就是開會。所以後來紅拂說,躲在菜園子里的時候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時期,那個時期真實和夢境都混為一體――死柳樹的黑色剪影,籬笆上藍色的喇叭花,窪地里的積水,表面上蒙滿了飛蟲,偶爾飛進房裡來的大如車輪的白蝴蝶,等等。她還在三十多度的緯度上看到了北極光,這是地理學家無法想像的。她拿出一個皮面大本子給別人看―――那些別人都是些達官貴人的小姐,不良少女之類――裡面是衛公在土地廟裡給她畫的**像,因為畫的是她,她就以為是自己畫的了,這是個不小的疏忽。她還告訴她們說,大幅的都丟了,真是可惜呀。那些女孩傳閱那本畫冊,畫冊里有一幅紅拂的身體全是些棱面。有人就說:這是立體主義罷。紅拂大笑著說:什麼立體主義!這是睡茅草硌的!還有人神秘兮兮地問道:紅拂阿姨,當時***一定很和諧吧。她馬上就警覺起來,說道:不能告訴你們,你們是未成年人。別人勸了她一陣,她才說:衛公傢伙很大。再過了一會,她就什麼都說了,而且還格格地笑了一陣。既然如此,還不如當初不警覺。警覺了以後再講這些,腐蝕青少年的罪名就更加鐵板釘釘。
和我們相比,虯髯公是精力充沛的人,所以他就當了大頭兒――扶桑國王,把腰板挺得筆直,一天到晚主持會議:臣子們的御前會,后妃會,王子會,公主會,每周還要接見鄉下來的老人,忙得不可開交。不管家裡家外,事無巨細,他都要過問。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好國王,只有后妃們對他不滿意,因為他身上纏著紅拂的頭髮,像個大蠶繭,而且睡覺也不肯解下來。那些女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棕包。有時有人氣不憤,想要切腹自殺,他又一本正經地召見,勸解。勸解無效又一本正經地安排一切:自殺穿的衣服,切腹用的刀,等等。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個女孩子走進指定的房間,在四角點上蠟燭,就在人家找准了肚臍眼要下刀子的時候,他又一頭撞進去說:務請鋪好席子,拜託了!血水流到了地板上要招螞蟻。假如不是扶桑少女,準會一刀捅到他喉嚨里去。但她只是鞠上一躬。說道:哈依!有一點我們都要承認:扶桑人比我們抗折騰。
紅拂從楊府里逃走之後,雖然頭頭們並沒有責備虯髯公,但他覺得自己有責任。這件事其實是合情合理的,你想想看,假如楊府逃了一個歌妓,頭頭們出賞格緝拿,豈不顯得頭兒貪戀女色,很沒有水平?另外,懸賞緝拿又會使歌妓們覺得自己很稀罕。而另一方面,假如紅拂逃了就讓她逃了那也是不行的,這樣所有的人都會逃光。解決這個矛盾的方法就是要有不需要頭頭們講話就會出來做事的人,而虯髯公就是這樣的人。他還知道紅拂是和李靖跑了,因為跑以前紅拂老是打聽李靖。因此他就請了長假,到酒坊街、土耳其浴室一類李靖過去常去的地方打聽。而打聽這種活兒虯髯公幹起來最為熟練,他像一切劍客大俠一樣,總是天一黑就換上夜行衣,到所有的人窗下偷聽,一聽見裡面的人屬**性質,就闖進去把他們砍成四半。而官府來驗屍時,一看是四半,馬上就知道是劍客所為,不再追究了。
有關虯髯公的所作所為,有一點需要補充的地方。雖然他口口聲聲說道紅拂是他的紅顏知己,他永遠愛她,其實這是個神話。而要解釋這個神話,起碼要提到以下三個方面:第一,他和紅拂之間既沒有肌膚相親,又沒有海誓山盟,假如他真的終身不渝地愛上了她,那就是柏拉圖式的愛情,很高尚。第二,他說自己只愛紅拂,這樣可以吊吊后妃們的胃口;至於害死了多少女孩子他倒是不在乎。第三,他當扶桑國王雖然是合法的,工作也是無可挑剔,但畢竟是外國人。扶桑的愛國志士們喝醉了酒,總要大吼大叫:咱們堂堂扶桑,難道沒人了嗎,讓外國人當國王?然後就去刺殺他。虯髯公雖然多次遇險,但總是毫髮無傷。他幾乎是刀槍不入,因為身上纏了一寸多厚的人頭髮。身為扶桑王,滿身纏這些揀來的東西,弄得又餿又臭,又長痱子又長虱子,總要有點高尚的理由罷。紅拂就是這個理由,因為頭髮就是她的,雖然她後來不要了。
解釋了這些,就該說到有一陣子虯髯公想把紅拂抓回楊府,以便亂棍打死葬入萬人坑,並為此到處奔忙。當然,虯髯公又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確實決定了在紅拂被逮回去行將被亂棍打死時給她講講情。但是我們都知道,像這種講情連狗屁都不頂。像這類狗屁一樣的講情話我聽得多了。比方說,在分房會上有人這樣講:分房首先考慮某主任――然後是某教授――當然了,像王二那種與人合居的情形我們也該適當考慮一下。別人都考慮過了,拿什麼來給我適當考慮?我聽了這種話,總是說道:不要考慮不要考慮,我使得挺好的,鄰居是女的,還很漂亮。他們聽說我這樣的男光棍和一個漂亮單身女人住一套房子,當然很是痛心,但是房子緊張,也無法可想。我講這些話其實一點用沒有的,但是對狗屁就是要頂它一下,最起碼要讓狗出氣不暢。
我說小孫很漂亮,這也是一種神話,最起碼不能夠一概而論。有時候漂亮,有時候不漂亮。她剛剛睡醒時,坐在過廳里的椅子上,失魂落魄,臉上的光澤就如死人一樣灰暗,披頭散髮,看上去就如一棵正在落葉的榆樹。她伸長了脖子兩眼發直,又有點故作深沉的模樣。但是你要是問她怎麼了,她就說:睡覺睡累了。這種說法也有一點道理:比之坐在會場上不動腦子的信口雌黃,睡覺是比較累。但是要與證數學定理相比就太輕鬆。這個女人坐在過廳里時,身上穿一件人造絲的睡袍――那種料子假裝不起皺,其實皺起來一塌糊塗――露出很大一片胸膛。上面有好幾道皺紋,這種現象說明她趴著睡覺,壓到了那裡。作為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胸部都不認真對待,肯定是不可信任。我想她們頭頭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圖書館里她雖然也算是個老資格,但始終不受重用。
我們從書上可以知道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名人,還能知道他們之間的交情如何,誰是誰的人等等,就是不知道他們吃什麼東西,那些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據我所知,紅拂和李靖躲在菜地里時,吃的是熬芋頭和煮茄子。芋頭不是北方產的小芋頭,蒸熟了綿軟那種;而是南方的獨頭大芋頭,二三十斤一個,越熬越硬,最後就變成一鍋白湯加上幾塊碎磚頭的模樣。而茄子不是北方的大圓茄子,嫩時紫得發黑;而是南方的長條茄子,有黃有綠,只是頂上帶一點紫色,煮了以後軟綿綿糟兮兮,吃到了嘴裡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這兩種東西在烹調時有很大的簡便性,既不需要油,也不需要鹽,只需要若干柴火。我們插隊時沒東西吃,頭頭們就讓我們吃這些東西,還說這都是現在才能吃到的美食。但是我越吃越覺得難吃,吃芋頭覺得它太硬,噎得透不過氣來;而吃茄子感覺相反,只覺得嘴裡有一堆軟軟的東西往下鑽,好像嗓子里進了爬蟲,毛骨悚然。我絕不是個膽小鬼,所以當時吃下了很多煮茄子,但是後來絕不去碰這種草本的果實。但是紅拂的情形和我有很大不同,她以前吃過的一切和這兩種物質有本質的不同,所以也就不知如何來評價。
她一邊吃一邊看李靖的臉色,心裡想:只要他一皺眉,我就說難吃;只要他一匝嘴我就說好吃。但是衛公始終毫無表情,所以她也不知道如何發表意見。後來她就想:發表什麼意見幹啥,我就跟著瞎吃算了。這說明她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這樣的好處是不存偏見,壞處是顯得呆板。吃完了飯,李靖又拿吃剩的芋頭湯刷牆,紅拂也跟著刷。她覺得這件事比較有意思,就說:你別管,我都刷了。根據這種敘述,紅拂說她躲在菜地里時最為幸福,也是一種神話。那裡不過是一大片窪地,裡面充滿了菜園子味,聞慣了的人一定會說很難聞。但是紅拂沒有聞慣――楊府里到處都是麝香味、檀香味,濃烈得能熏死蒼蠅;人吸多了那種氣味,也會覺得頭暈眼花,鼻塞氣重――她聞到了這種氣味,倒覺得鼻子通暢,神清氣爽。那裡還有好多蚊子,但是不大叮她。據那些蚊子反映,紅拂的血味道古怪,和以前吸到過的血大不一樣,再說她的皮膚太緊湊。叮起來有困難。
早上她醒來時,一團冷冰冰的白色霧氣闖到房子裡面來,還有一個幾乎是陌生的男子用撲過來的姿式睡在她懷裡,頭髮粗糙的像馬鬃一樣。他渾身冰涼,肌肉堅實,用手指輕輕一捏,感覺捏了一匹馬。他身上還有一股種馬的氣味。這種感覺莫可名狀,所以她想:這就是幸福罷。這種將信將疑,捉摸不定的情緒持續了很久,直到李靖當了衛公,建好了長安城,還是沒有改變。而衛公每天早上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懷裡,也要想上半天才能記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終日勞作,但並不太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麼。這是因為他腦子太多,一個腦子乾的事,另一個一點都不知道。與此同時,那二百五十六個公差像發了瘋一樣滿城找李靖,卻總找不到。過了十天的期限,他們的腦袋也被砍掉,然後送到四門去懸挂。因為這一回人數較多,頭頭們派了四個劊子手,還派來了四輛牛車,供運輸人頭之用。為了把頭分得平均,在砍頭以前先把他們分成了四隊,臉上分別寫了「東」、「西」、「南」、「北」,好像一些麻將牌。砍完了以後把他們堆在牛車上運走,這時候那些人頭詫異怎麼會有如此多的人擠在自己臉上,就彼此瞠目而視。李衛公從自己家裡逃走後的事情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