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新劇
?(貓撲中文)「砰!「隨著池遲額頭上的血袋爆開,她仰面朝天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一架攝像機的從她的身旁匆匆掠過,拍到了男二與女主(替身)在慌亂人群中登上客船的背影。
如果池遲演的不是女十一號,大概會被導演賞一個特寫宣告死亡。
可惜她是。
所以一個攝影師匍匐在地,把她的臉做了模糊處理,作為兩個主角背影的前景。
這也是她在這部戲里最後的存在。
「Cut!過!」
池遲在這個劇組裡的戲份到此宣告結束。
就像她加入劇組的時候簡單粗暴一樣,她離開的時候也是乾淨利落的,小包一背,工資一結,揮揮手,沒帶走一片雲彩。
只有宋玉冰踮著腳抱著她囑咐了半天,要她一定記得跟自己打電話。
拍完這場戲,宋玉冰就要北上去跟另一個場子,在那裡她爭取到了一個有台詞的配角,如果演的不錯,也有機會簽一家經紀公司。
別看演藝圈就這麼大,拍一部戲又一部戲,趕一個場子又一個場子,哪怕是十八線小透明忙起來都是勞模級別的,此時離別容易,下次相見也許就是後會無期了。想到這些,宋玉冰更加的捨不得,直到池遲許諾了無數次會跟她聊微信,才終於放開了她。
□□里多了小三萬的錢,刨除給老鄒的五千,還能剩兩萬多一點,加上她這大半年的積蓄,一共有四萬多,把卡從ATM機里拽出來,池遲站在滬市的繁華街道上琢磨了半天,覺得自己在滬市沒有什麼可買的。
乾脆又去吃了一頓蟹黃湯包,放開了食量吃得肚子溜圓,滿足地拍一拍,她就打算坐上大巴車晃回影視城去了。
離開了小半個月,她還有點想念金大廚做的酸辣土豆絲。
說曹操曹操到。
想著土豆絲的池遲就接到了金大廚的電話。
「先別回來,去趟杭城,咱倆在杭城見,我給你找了個當主角的戲。」
金大廚的語氣,很興奮。
……
「雞開鍋再煮兩分鐘就能吃了。」店裡的阿姨們頭髮盤的利索,活乾的更利索,把鍋里煮出來的浮沫一撇,留下一桌三個人面對著熱氣騰騰的雞肉火鍋。
「來來來,先喝湯。」坐在對面的男人殷勤地幫金大廚和池遲盛了湯,又把油豆腐扔進鍋里煮。
池遲乖乖地低頭,鮮美不膩的雞湯在喉間打了個轉兒,就妥妥帖帖地下了肚子。
「小姑娘哪裡人啊?」中年男人笑容和藹。
金大廚冷笑一聲:「你管不著。」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中年男人的笑容依然和藹。
金大廚把湯碗端起來一飲而盡,砰地一聲放回桌子上:「關你屁事。」
「小姑娘你喜歡演戲啦?」中年男人不為所動,一心一意地跟池遲說話。
「溫新平你要臉么?把小姑娘騙來說演戲,戲呢?」金大廚氣的手都抖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討厭的事情就是給了人希望又把希望給破滅掉了,自己這個老夥計居然在自己身上使心眼,看見劇組介紹的時候,他是又羞又愧,覺得自己對不起池遲這個小丫頭。
「戲在這裡啊。」叫溫新平的男人抖了一下放在手邊凳子上的劇本,池遲瞥了一眼,瞅見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寫字的更改痕迹。
「我說的是正正經經的戲,靠譜的戲!你呢?把我們大老遠糊弄了過來,就給我們看這個爛本子?!製作人是你,出品人是你老婆,導演是你兒子,編劇是你兒子,攝像師是你,場務是你老婆,投資人裡面還有你小姨子?!」
金大廚猛地站起來,一米九還有富餘的身高對溫新平造成了壓迫性的震懾。
溫新平往後縮了一下,沒注意另一邊的小女孩兒已經把劇本抽走了。
「我們一家子很正經啦,也很靠譜,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沒有保證的事情我肯定不做的啊。」
說好的兩分鐘已經到了,池遲用湯勺把幾塊雞腿放在金大廚碗里,自己啃起了雞翅,一隻手舉著啃,另一隻手翻著劇本仔細的看。
劇本原本是印刷的,又在上面進行了無數次的塗改,看起來有點吃力。
「她睜開眼睛,看著鏡頭,臉上是笑著的……」
「你知道小象的故事么?從前有一隻小象,它特別喜歡跳舞,可是它被一根繩子綁著,繩子的一頭是它,另一頭是紮根在地下的木樁,小象慢慢長大了,繩子依然勒著它的脖子,讓它疼,讓它跳不起來,它忘了自己是一頭力大無比的象,只有在跳舞的時候,一邊疼著,一邊哭著。」
劇本的前幾頁看起來像是風花雪月小清新的校園劇,在池遲把油條下進鍋里的時候,畫風突變。
「她把書桌掀翻,把凳子踹倒在地上,用書和文具盒砸別人的腦袋,幾片紙飛了起來,被風扇吹走了。」
「紅色的血液從牆角流到地上,她匍匐著,任由黑影踢打著她的身體,她的眼睛盯著散亂的酒瓶……」
「我以為自己是一頭能跳舞的象,結果,我是一條被嫌棄的土狗。」
金大廚還在跟溫新平打著嘴皮子官司——除了身高之外,金大廚基本處於被吊打的狀態。
「當初的事情我們都以為過去了,怎麼都想不到對他的傷害會那麼深。」排除掉鬍子,溫新平也稱得上是一枚中年帥大叔,現在一臉憂鬱的樣子,對面如果坐著一個少女,大概也會心裡小兔跳跳的。
然而他對面是金大廚。
「誰都有過不去的坎,可你們不能禍禍人啊,要什麼沒什麼,把小池哄來當女主角還不想給錢,你們說得過去么?」
金大廚一直希望池遲的起點能高一點,最好別再當龍套,能當個小製作的電影電視配角甚至主角那是最好不過的了,為此他動用了自己積累多年的人脈。
——就遇到了順桿爬的溫新平。
說是有個小成本的靠譜校園電影正在找女主角,要求身高腿長顏值過關,最好身手利落的。
金大廚一聽這就是給池遲量身打造的角色,頭腦一熱就叫著池遲來了杭城。
萬萬沒想到,編劇和導演都是溫潞寧,溫新平的自閉兒子。
再一看所謂的「資方」,金大廚瞬間悟了,這根本就是溫新平兩口子砸鍋賣鐵哄自己兒子玩的電影。
「你要是真土豪也就算了,自己不過是個攝像師還玩攝影,老婆是個會計,上數一輩是在安徽種水稻的,能有幾個錢砸進電影這個無底洞里?」金大廚也算是勸自己的老友回頭是岸別玩這檔子沒有回頭錢的買賣。
「啪!」溫新平把一個存摺拍在了桌子上。
「我這有一百五十萬,要是還不夠我就把我家的房子也抵押了,保證片子能拍完。」
金大廚愣住了,認識了十幾年,他還第一次看見溫新平被逼急了的樣子。
「要是不把這個電影拍出來,我兒子他就完了,完了!」
溫新平的嗓子眼裡都要冒血了,為了湊錢,他這幾天都沒有踏踏實實地睡過覺,找演員這事兒更是難上加難,本來本子里的人物就不多,要是來了個只想應付了事的,那整個劇也就毀了,尤其是女主角,要符合「她」的形象,要能演出「她」的氣質,簡直是難如登天。
萬幸他「拐」來了池遲,外形接近,氣質出色,萬幸中的不幸是他面前還有個護犢子的金思順,根本油鹽不進不聽忽悠。
「算我求你,老金,咱們從《鶴舞》認識到現在,我從沒求過你,這次算我求你了,小姑娘的演出費我肯定給,要是電影能賣到網播平台我分她百分之十,行不行?」
「咱們沒有這麼做事的,老溫,別人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小池跟韓萍那裡住了大半年,又踏實又老實,演戲刻苦勁兒一點都不輸當年的連初初,她現在好不容易不用跑龍套了,我不能讓她現在最寶貴的時間精力耗在你這個坑裡。你兒子的戲能帶給她什麼你想過么?」
半隻雞下了肚,池遲開始燙蝦丸,抬頭看一眼兩個中年男人你來我往,邊吃邊看地,她已經把劇本粗翻了一遍。
這個劇本並沒有寫結局。
故事在「她」打傷了人之後就戛然而止,留下了一片帶著血紅的慘白。
「這個劇的結局是什麼?」咽掉嘴裡的蝦滑,池遲問溫新平。
兩個老男人之間的僵持被她打破了,金大廚瞪著池遲:「小池,你可別犯傻!」
池遲給他撈了一顆蝦丸放進碗里:「你先吃,我跟他聊聊」。
「她死了。」
中年男人嘆了一口氣,重複了一遍。
「她……死了。」
這個劇本是有原型的,故事裡用「她」代指的女孩兒,原型叫林秋,在四年之前跳樓自殺了。
她是溫潞寧最好的朋友。
「林秋死了之後,我愛人把小寧所有的硬碟和記憶卡全砸碎了,我們以為他別睹物思人,以後會慢慢好起來,沒想到他越來越不愛說話,越來越孤僻,除了這個劇本什麼都不想了,去年乾脆就從大學休學了。」
溫潞寧從小的夢想是學攝影,拍了很多關於林秋的視頻和照片,林秋死了,視頻和照片也沒了,溫潞寧就把林秋的故事寫成了劇本,寫在紙上被撕掉就重寫,寫在電腦上被刪掉就重寫,被綁住手不能寫,他就用嘴念。
在他父母絕望的眼神里,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她就在這裡,你們砸吧。」
溫新平夫妻才終於妥協,最終有了這場在雞肉火鍋店的談話。
「我能見見未來合作的導演兼編劇么?」
池遲微笑著說。
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