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終成眷屬的厭倦
未等安德森發出質疑的聲音,他望向死者的妻子亨利夫人,提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的丈夫是不是有粗心大意的毛病?」
亨利夫人停止了哭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還是哽咽著回答:「……是的,他行事匆忙,上班的時候總是會忘了東西回頭再取。」
「那就對的上號了。」夏洛克下了幾級台階,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語速極快的聲音迴響,「現在來回想一下你敘述的當時的場景。你的丈夫提前起床,率先到了樓下,當你洗漱后要準備早餐時,突然聽到一聲驚慌的大叫,你連忙趕到樓梯口,就看到亨利先生滿頭鮮血地躺在地上,已經不省人事。對了,還記得你下樓梯時的場景嗎?」
「我……我大致記得……」
「能否回憶起自己是怎麼下去的?」
安德森按捺不住:「這和案情有什麼關係?」
「閉嘴!」
夏洛克一點兒都不客氣,成功讓他噤聲。
「我不記得具體情況了……當時很慌亂,就衝下了樓,然後……然後就發現他沒氣了……」
「然後你就報了警?」安德森一臉狐疑,「為什麼不叫救護車?就算當時是他自己摔了下去,也不一定當場死亡,就那麼篤定你的丈夫已經死了嗎?還有,第四級台階上多打的蠟該怎麼解釋?」
木質的樓梯會定期打蠟做保養,但是勘察現場后發現,從上至下的第四層樓梯上的蠟明顯要比平常更厚——這就是導致死者摔下去的真兇。
無意間滑倒的可能性太大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亨利夫人又哭了起來,搖著頭含糊不清地說:「看到那一幕後,我嚇壞了……到底該怎麼辦?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很害怕,迷迷糊糊就撥了報警的電話……」
很明顯,長久做一位生活優渥的全職太太,她壓根經不起一點驚嚇和打擊,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令在場的男性警察都有些尷尬,包括罪魁禍首安德森。
「亨利夫人,您能先保持冷靜嗎?」他乾咳一聲道。
夏洛克突然開口:「是死者自己打的蠟。」
「什麼?」
不僅是在場的警官,就連亨利太太也怔住了,淚眼模糊地望著他。
「打的蠟凹凸不平,邊緣痕迹粗糙,還有殘餘的痕迹粘在牆壁上,長久做家務的主婦手法熟練,不會像個孩子一樣胡亂抹上去。」
「那如果她是故意為之?」
夏洛克將不耐的目光投向發問者:「你仔細看死者的褲腿。」
安德森有些不情願地蹲下去,嘴裡還嘟嘟囔囔地抱怨:「哼,故弄玄虛的傢伙……咦?」
旁邊的警官問:「發現了什麼線索?」
「有蠟的痕迹。」
事關案件,他也嚴肅起來,指著一處示意:「你看,距離褲腳兩英寸的地方,有凝固的蠟,如果不是仔細看的話根本不會發現。」
宋伊喬被夏洛克的推理手段折服了大半,忍不住出聲問:「如果他是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粘上的呢?死者身材瘦小,或許褲腿會稍微長一點。」
夏洛克看了她一眼:「不錯,但粘上的蠟不會這麼厚,你可以去看一下形狀,無意間滴上去才能造成這種效果。」
「這樣的話,事情就很奇怪了。」安德森站起身,眉頭蹙起,「死者塗上蠟,讓自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究竟是要做什麼?是因為生活難以維持,設計出意外死亡的假象,給妻子留下保險金嗎?」
「真有趣,或許你應該去寫魔幻小說。」
夏洛克一副被安德森低能兒形象給打敗了的厭倦模樣,將案件全數推出:「仰面,頭朝向樓梯,說明是從上面摔了下去,欄杆上有抓痕,是死者在滑倒后無意識的掙扎留下的痕迹,不是故意死亡。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有了外遇,從而生出謀害妻子的心思。當然,是為了保險金——他的妻子的保險金。」
「外遇?你……」
「魯莽能要了一個人的性命,你應該小心點兒。」夏洛克打斷了他的話,灰色的眼睛閃爍著諷刺的冷芒,「常年沒有佩戴戒指的手,外套上廉價的香水味和酒味……他太粗心了。」
「前一天晚上,半夜從情人那兒回來還醉醺醺的亨利先生終於決定策劃一場意外,他清楚的了解妻子早晨下樓時向來風風火火,所以看起來不明顯的一級台階就夠了。為了避免被發現,他不敢開燈,而是摸黑做完了這一切。興奮、緊張、心虛……這些情緒折騰著他徹夜難眠,久久才睡著。第二天一睜眼,發現竟然快到了上班的時間,他慌慌張張跑下樓,卻忘了自己曾經設置的陷阱,命運的捉弄在這一刻發生。」
如夏洛克所料,接著,有警員發現了被亨利埋在草坪里的手套,上面粘著幹了的蠟。他們聯繫到最近和亨利接觸頻繁的梅麗莎——一家脫衣舞俱樂部的女郎,經過一番審訊后,膽小的女人腦子一昏直接全盤托出。
是她給亨利出的主意,並且亨利答應她會分一半的保險金。
真相大白。
夏洛克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鐘錶,解脫似的自言自語道:「總算熬到了無聊的中午。」
宋伊喬:「……」
夏洛克才不會顧慮別人怎麼看,趁著警官們還在處理的時候,他三兩步走到門前,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對亨利太太意有所指地道:「聽赫德森太太說,你的孩子已經兩個月了。」
聲音不高,周圍的警察都沒在意,唯有亨利太太的臉色瞬間煞白,直愣愣地望著他。
「你……」
夏洛克不再多言,轉而出了門,正好和宋伊喬打了個照面。宋伊喬抬頭看了他一眼,退到牆邊讓開路。
她可不想再被出言諷刺一句。
夏洛克的腳步頓了頓,再次用那種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這才大踏步離去。
「……」
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要把這個混蛋揍一頓!
這時,系統提示音忽然響起。
【您已完整圍觀整個案件過程,獎勵100英鎊,已匯入賬戶,請注意查收。
新手任務第三步,請撰寫一篇合格的文章,並發表在《貝克街報》上,得到上司的初步信任。】
……
第二天早上,華生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從桌子上一沓雜亂的報紙中隨意抽出一張看了起來,現在的他偶爾也會跟夏洛克一樣看報紙度過美好的早餐時光。
「嗯?」
他發出一聲驚咦,引來對面餐桌旁男人敏銳的視線。
「你昨天破了一件案子為什麼沒說?」華生看到某一處突然笑出聲,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編者……喬,夥計,這位先生似乎對你有意見。」
夏洛克頓時沒了興緻,收回目光,不置可否地嗯了聲。
對他有意見的人恐怕整條街都排不完,不過是一群智商不在線的人類,對於夏洛克而言不痛不癢。
「嘿,你聽這一段。」
華生可不願放過難得戲弄他的好機會,清了清嗓子念道:「中國有位著名的作家叫錢鍾書,在他的書《圍城》中有這麼一句話:『愛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麼苦於終成眷屬的厭倦,要麼苦於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亨利夫婦僅有的一點溫存止於圍城內,這是他們的悲劇,也是所有對婚姻有憧憬、亦或是已經身處城中的人們應該思考和反思的案例。不過,像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那樣的人,恐怕一生都不會有機會因此而苦惱吧。」
夏洛克毫無氣惱,一邊快速掃過報紙上的新聞一邊淡淡道:「或許她的想法是正確的。」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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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和她的丈夫在這棟公寓里生活了十幾年,丈夫因為精子稀少,她的身體又不大好,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孩子。
不過,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因此而產生裂痕。
——莉莉總是這麼一廂情願地認為。
上帝還是眷顧著他的信徒,他們多年的冰冷婚姻終於有了轉機,當她從醫院捧著診斷書回來后,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趕緊先同鄰居的太太們分享了好消息。
太好了,如果說自己懷了孩子,亨利應該會回心轉意的吧。
莉莉徹夜難眠,翻來覆去地想著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突然聽到丈夫開門的聲響。她光著腳,偷偷溜出卧室的門,打算給亨利一個驚喜,這時,她震驚的發現亨利正蹲在樓梯上抹著什麼。
月光下的男人面色可怖,嘴裡還小聲咕噥著「殺了、錢」之類的話。
她緊抿著唇,面色慘白,眼睜睜地看著第四層台階上被塗了厚厚的一層蠟。
如果自己不知情,像往日一樣著急下樓做早餐,肯定會從樓梯上滾下去。孩子也……
第二天,莉莉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起床,她聽到對方下樓的聲音,故意痛呼一聲:「親愛的!」
「什麼事情?」亨利慢吞吞地上了樓,不耐煩地問。
「我的腳、我的腳扭到了,快叫醫生過來……」
他愣了愣,冷不丁道:「要不要先下樓再說?」
莉莉的心裡「咯噔」一聲,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深不見底的湖泊。她不著痕迹的摸了一下小腹,緩緩說:「我的腳好疼,你還是先找醫生吧!」
亨利明白計劃應該是不奏效了,煩躁地揮揮手:「好吧好吧,你先坐在這裡。」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卧室。
在他身後,莉莉也跟著到樓道,她眼看丈夫走到第三級台階,正要邁出步子,忽然沖著下面大叫:「我懷孕了!」
「什麼……」
亨利愕然的回頭,腳卻不小心踏空,下一秒,他驚叫著撲騰了幾下,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莉莉怔怔望著他,像是為了安心似的,將手按在溫暖的小腹上。
失血過多加上腦袋受到重擊,亨利很快就沒氣了。她沉默地在一旁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亨利被斷定為當場死亡。隨即過來的警官的盤查差點讓她漏了餡,好在住在附近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替她辯駁,案情才有了轉機。
那雙灰色的眼眸漫不經心地瞟了莉莉的小腹一眼,意有所指的話,都說明對方早就明白了一切。
是,她的確不是兇手。
但卻給了亨利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