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拾叄】鳳簪

13.【拾叄】鳳簪

「廠公,遇仙橋已經過了,再往南二十里渡了太平湖,就到惠州地界邊上了。」秦關夾著馬肚跟在車邊,拱著腰隔了帘子低低道,「惠州是海惠王的地界兒,您看是不是得先打個招呼,支個聲?」

蜀錦緞的厚簾飄飄搖搖,雍闕握著串碧璽把玩,淡聲道:「海惠王么……我記得先皇駕崩時他說是病重因而沒來京中奔喪?」

「督主英明,現在的海惠王在做世子時就體弱多病,很少離開惠州。」東廠和錦衣衛是朝廷的耳目,不說天底下每一件事了如指掌,至少這些個跟皇權相關的諸侯藩王事無巨細沒一個能逃過他們的眼睛。太,祖皇帝在位時曾經有位軍中將領夜宴同僚,翌日太/祖召見便親切地問候了他宴上梅花酒是否溫熱可口,直嚇得那個將領當場癱軟在地。

「曾經的老惠王痴痴混混了一輩子,看來他的這個兒子卻是有幾分別樣心思的。」雍闕額心隱隱作痛,精神卻是異常的清醒抖擻,揉捏了兩下,他道,「既然是個有主意的主,想必我們還沒到惠州那邊已經得了風聲。暫且無須搭理他,正好藉此探一探對方的底細,看看是敵是友。」

「屬下明白了。」秦關多少能猜出點雍闕的意思,新皇登基得他們東廠鼎力相助不假,但飛鳥盡、良弓藏的前車之鑒數不勝數。這一次,他們領命出京正是一個不好的兆頭。眼下雍闕及他們東廠處境尷尬,不妨多給自己找條生路。

冷不丁的雍闕發問:「那丫頭可還老實?」

秦關愣了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秦姑娘上車前有些不太情願,但上車后也沒多異議,只是讓人來了兩次,說不習慣有人在跟前伺候。」

「哼!鬼機靈的妮子!你信不信沒個人盯著她,還沒到太平湖她就沒了?現在指不定就在打什麼鬼主意。」

「這個……」說實話秦關是不信的,派個霍安去無非是盯得緊湊些,哪怕沒有霍安,這前前後後,明裡暗裡幾十號大內的頂尖高手,還怕治不了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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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鎮位於太平湖北邊,方圓五百里儘是茫茫無際的粼粼波光,鎮僅有一個碼頭通往四處。從晨起到日落,碼頭人聲不斷,各色船隻大大小小林立岸邊。

好容易從丘林里鑽出來到了平地,秦慢下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人少的地兒,抱著顆樹不聲不響地蹲了半天。霍安在旁傻了眼,說什麼秦慢也不理他就是頭抵著樹和個蘿蔔似的在那蹲著。

「怎麼著了,鬧了肚子?」有人邁著輕慢的步子過來,和藹體貼地拍拍她的背,揶揄地笑了笑「說是江湖兒女,嬌貴起來倒是比深閨女兒不遑多讓。」

霍安一見來人嚇得一抖索,還沒跪雍闕揮揮手,他戰戰兢兢地遠遠縮到了邊上。

秦慢暈乎乎地抱著樹,難受得睜不開眼:「我暈車……暈車……」翕動的嘴唇血色盡褪,白得絲絲紋路都瞧得清楚,可見身子是真的不爽快。

雍闕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思來的,一見她這模樣反倒是沒了主意,略一沉吟招手想叫個番役過來將人抱到鎮子里找個大夫看看。但……他看著秦慢,雖然口口聲聲自稱江湖人,但到底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換作京城裡的閨秀被個男人摟摟抱抱怕是自盡的心都有了。

顧慮著間,秦慢自個兒扶著樹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吸吸鼻子:「別擔心,我沒事。」

擔心她?雍闕打心眼裡不以為然,他是人們口中的劊子手可不是菩薩:「無事就上船吧。」

一聽上船,秦慢頭皮一凜,霧蒙蒙的眼睛望著雍闕,像只楚楚可憐的小鹿:「督主,就不能歇歇嗎?」

雍闕沖她一笑,溫文爾雅:「不能。」

「嗚……」

秦慢他們到底沒走成,留宿在了太平鎮,緣由自然不是因為他老人家突然起了憐香惜玉之心,而是因為傍晚湖面起了濃霧,太平湖水深莫測,湖中常有大魚出沒,哪怕是通水性的人,撞了船多半也是在劫難逃。

雍闕素來喜與人斗,不與天斗。天意如此,他也只好將行程拖延一日,容得秦慢那個病秧子僥倖休養生息。

為了行走方便,他們一行人做了普通富戶打扮,挑了鎮上最好的一家客棧落腳。一入客棧,霍安細心地去小廚房給秦慢煮了一壺薑茶,擱了兩片薄荷,清神醒腦。

秦慢連灌了兩大海碗,人像朵渴水的焉花終於重新抬起了枝頭,雙頰被熱滾滾的薑茶燙出兩分好氣色。她舒爽地一抹嘴,喟嘆道:「多謝霍小公公了,這兩碗薑湯喝下去爽利多了。」

「姑娘,奴才早說了您的事就是奴才的事,一個謝字都甭提,何況這薑茶還是督主親自吩咐奴才去熬的,奴才哪有這份仔細心思?」霍安哪敢和雍闕搶功勞啊,他年紀小卻是個人精,就憑雍闕親口叮囑了一句就能看出來他對這位姑娘獨為不同的。太監也是個人嘛,雖說比別的男人少了那麼點東西,但該有的七情六慾總是有的。至於這位姑娘嘛……

霍安從第一次見面就琢磨過了,論姿色比不上宮裡的主子娘娘們,但個人口味不同,可能督主他老人家就好這口嫩芽呢?

這麼一想,霍安對秦慢愈發地殷勤起來。

「哦……那等見了督主我再謝謝他,」秦慢哪裡知道他內心的小算盤,鼻音憨厚地對他道:「霍小公公,能不能再勞煩你件事兒,幫我去打盆熱水來?」

「哎哎好嘞!是奴才疏忽了!姑娘走了一路也該擦洗一把才是。」

樓上樓下都有護衛看守,任誰也插翅難逃,霍安放心地關門而去。秦慢也沒想著逃,待門一合上,她一絲停留也沒有打開包袱,從里抽出根長約數寸的木簪,拔開簪頭,兩指熟稔的夾出一縷細如銀絲的長針來。她撥開長發,唇角緊抿,對準頸后、穴位快如閃電地紮下……

霍安端水上樓時恰好碰見出門的雍闕,他忙呵腰行了個禮:「督主。」

「秦姑娘好些了嗎?」雍闕理了理袖口隨心問道。

這一問,霍安更覺著不同了。無怪乎他想得多,雍闕在他們東廠和錦衣衛里的眼裡,與在普通百姓眼裡沒什麼不同,甚至冷酷之名更上一層樓。一個冷厲無情的人突然變了性子,還是對著個女人變了性子,任誰都會浮想聯翩。

他是不知道,在雍闕眼裡,乾巴巴的像株豆芽菜的秦慢連個女人都算不上,約莫等同於一隻有趣的寵物,有點用處,逗一逗還有點樂呵。

「喝薑湯後人可精神多了!說著要親自來向督主您道謝呢。」

雍闕略是意外,不過隨口一句話而已,連個人情都不算。這個丫頭倒是懂得知恩圖報,他看了眼霍安手中的水盆:「罷了,左右無事,我隨你去看看她。」

秦慢才將銀針收回簪中,門聲突響,來不及收好包裹就見著霍安恭恭敬敬地領著個人進了屋。水盆一放下,她還沒開口,霍小公公就沒了人,順帶將門也貼心地給關上了。

水盆冒著騰騰熱氣,秦慢握著木簪傻傻地望著雍闕堂而皇之地進門,又堂而皇之地在桌邊坐下。她注意到才到客棧沒一會,雍闕已經又換了身整齊潔凈的衣裳,她撇撇嘴,果然是太監,真臭美。

雍闕也留意到了一件事,那便是秦慢手中造型獨特的木簪。通身沒有花紋雕刻,只是簪頭有支昂揚鳳首,與木簪渾然一色。他之所以留心,那是因為古往今來天下只有一人能頭配鳳首,那便是皇城裡的另一位正主——皇后。

他朝著她手中的簪子揚揚眉:「鳳簪?」

「啊?」秦慢低頭看了一眼,聯繫起雍闕的身份她反應得極快,連忙擺首解釋,「不是鳳凰,是畢方。山海經里的一種神鳥,吃惡獸,驅邪穢。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做個念想罷了。」

「吃惡獸?驅邪穢?」雍闕聽著再一細看,果真那個「鳳首」與正兒八經的鳳凰別有不同,他瞟了兩眼慢慢挪開視線,「秦姑娘,走了也有一日路了,你可想到關於醫聖下落的一些情況來?」

秦慢一路上都在煎熬中度過,哪有時間去想那個見了鬼的任仲平,老老實實道:「沒有……」

想她也是沒那個功夫去想,雍闕不做意外,只是長長地嘆氣:「那恐怕秦姑娘一時半會還是得陪著咱家繼續顛簸了。」

邊說,他邊覷著她瞬間垮下來的小臉,沮喪懊惱一覽無餘,說她簡單可處事應變處處透著不簡單,可說她深沉所有情緒全在臉上。當然,不排除她會演,演戲的人雍闕幾乎天天見,連他自己都時刻地變換著角色,只是能騙過他的戲法少只又少。

他倒想看看,什麼時候她能露出那條狐狸尾巴來。

秦慢扁著嘴,想說什麼,但一想到人在屋檐下說什麼也沒用,便噢了聲,繼續懨懨地盤腿坐在榻上。

「我聽霍安說,秦姑娘想要親自謝我?」雍闕卻是氣定神閑,「不知秦姑娘打算怎麼個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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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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