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誰是車夫
荀況道:「來不及。平原君趙勝家的學堂時間快到了,我得趕過去。」
岳強想了想:「他家有沒有假山溪流之類的東西呢?」
「有啊。」荀況道,「平原君趙勝乃趙國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家中莊園亭台樓榭佔地極廣。」
「那還等什麼,走吧。」
平原君的家很大,臨街的有聚賢堂,後面大院落中則是教學的地方,還有很多私人會館,非常奢華。兩人趕到的時候,上一堂課還沒有結束。
岳強說道:「荀老先生可曾聽說過『水滴石穿』這四字成語?」
荀況捋了捋鬍子:「未曾聽過。這成語的意境似乎極好,然而水乃至柔之物,石乃至堅之物,滴水豈可穿石哉!不通,不通也!」
老頭肯定是教書教傻了,從來不出門不旅遊不爬山不鑽洞不探險。
岳強也沒錢旅遊,不過他可以看電視。所以他說道:「如果一個滴水之處下方有一塊石頭,經過數千數萬年的時間,是可以把石頭滴穿的,以至柔之水擊穿至堅之石,就可以說明您剛才講的那個『做人要鍥而不捨』的道理。」
荀況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那你找塊石頭我看看。」
岳強說好,然後圍著那假山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發現這種石頭。
後來他一拍腦門,道:「老先生稍等,看我現場做一個教具出來。」
他找了一塊長有很多苔蘚的石頭,然後發動了技能「殺生進階式」的前半部。
殺生進階式這個招式其實分為兩個部分,後半部分出拳參照殺生一式的基礎動作就可以完成。但是前半部分則有些玄幻,使用的時候眼睛會很痛,但是能將物體的結構解析出來,有點像X射線的透視,更有點像將物體視為數據層面的存在,可將其任意塑造與破壞。
這種拳法,或者已經不能稱之為拳法了,其原理還無法得知,但是絕對是很強的,而且這前半段可以單獨拿出來使用。
岳強發動技能的同時,拿出了那把小木刀。用手挖石頭還是很痛的,但是用小刀就好得多了。
他要在石頭上挖個洞。
趕車的車夫坐在地上拿著一塊石頭不停的擺弄著。荀況老先生則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越看越驚異。
從他的角度來看,這塊堅若磐石的磐石就好像軟泥一樣被車夫捏來捏去,完全失去了「堅硬」屬性。只見車夫用一把奇怪的小木刀,在石頭中央掏了一個洞,然後開始打磨那個洞的洞口。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這洞口就與河岸邊的鵝卵石一樣光滑了。
「做好了。」岳強說道。
荀況接過那塊石頭仔細看了看,摸了摸。
石頭上布滿苔蘚,小洞十分圓潤,摸上去甚至有些滑手。
然後,那車夫站起身來,用滿是泥灰的大臟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老先生,等會你上課,就說這玩意是滴水滴出來的,可別說是我乾的啊。」
荀況駭然點頭。
很快就到了上語文課(蒙學?經學?詩學?)的時間。
他手裡拿了塊石頭,臉色有些茫然的走進教室。
趙勝家的私學與其他私學不同,弟子非富即貴,同樣的,對老師也不怎麼尊敬。荀況開始授課:「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
學生們開始打哈欠。
「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學生們基本都睡著了。
「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
一個學生睡醒了,睜開朦朧睡眼看了下講台,然後繼續睡。
荀況有點不開心,又不好直接發作,正犯愁時,看見了那塊打磨好的石頭。心中一動:要不試試?
老先生用石塊敲了敲第一排學生的頭,問道:「你可知這石頭中間的洞是從何而來?」
那被敲的學生已經睡過去好幾次了,這時被荀況敲醒,意外的發現先生沒有講課,反而在討論花鳥魚石,不禁來了興趣。周圍的幾個學生也趁機圍攏了過來。
「這洞好光滑啊,很難成型的。」
「城外的鐵匠鑿出來的吧。」
「荀先生,這洞是怎出來的呢?」
荀況一捋鬍子:「這是我的車夫……這是水滴的力量,以千萬年之力鍥而不捨擊打在同一個位置所形成的。」
「哇,好厲害。老先生在哪裡找的石頭?」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荀況見學生們的學習積極性果然被調動起來了,連忙趁機說道:「由此可見,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這大段話尚未說完,學生們又都回去睡覺去了,他不禁無奈搖頭。
一堂課結束,荀況拿著石頭茫然出門,回憶著那幫猴孩子好奇的模樣,感覺……這個教具也不是一點用都沒有的樣子。
……
僅僅一兩天的時間,邯鄲城的一位教書先生出名了。
出名的原因是,他教的是最難上的的語文?課。
眾所周知,語文課十分枯燥。和練習修辭、排比、押韻相比,學生們明顯更喜歡聽聽故事、做做木工、鍛煉體魄。
但是自從有了出現了這位教書先生,學生們的興趣愛好漸漸發生了改變。
這個先生上課,總會拿著各式各樣奇怪的東西進教室。有時候是有個洞的石頭,有時候是被井繩磨斷的木頭,有時候是頗有特點的植物……總之,這位頗有特點的教書先生出名了。
「聽說這位先生雖然衣著普通、其貌不揚,但是講課非常生動。」
「聽說這位先生講課的時候總會拿著奇怪的東西進屋,他把那些東西叫做教具。」
……
荀況老先生這兩天忙壞了,課時比平常多了很多,連廁所都沒有時間上,整個人十分憔悴。不過精神卻越來越好,顯然,課時費的增加讓這個老先生十分開心。
這一次,又是在平原君趙勝家的私學上課,換了一批學生,地點沒變。老先生剛想去上課的時候,粑粑卻實在憋不住了。他回頭和正在做教具的岳強說道:「你進去跟學生說一下,讓他們稍等,我去茅房出恭,很快便來。」
「好。」
岳強走進教室。熟悉的場景,小學生們望眼欲穿的眼神,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您就是荀先生啊?」
「聽說您上的課十分好聽。」
「不但可以學習知識,還有教具可以玩。」
看著學生們的議論與好奇的目光,岳強點頭說道:「嗯,我就是。」
「哇,先生一點也不老啊。」
「先生好年輕啊,雖然長的沒什麼特點。」
「先生今天講什麼課啊?」
岳強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茅房的方向依舊沒有人,看來老先生的肚子里不但墨水很多,存貨也很多。看了看望眼欲穿的學生們,結合了一下時代背景,他說道:「我給大家講一個趙國歷史上的著名的槍法大師的故事吧,此人最擅長的就是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他有一獨門絕藝名曰新月橫掃……」
講古文他肯定講不來,但是扯一扯人物絕招、歷史故事什麼的,遊戲達人岳強能講到天亮。
正扯的時候,教室外面來了一大群人。
為首一人氣度翩翩、玉樹臨風,正是平原君趙勝。他身後跟著的是一干名士。他們這幾日聽說邯鄲城中出了一位教學方法頗為奇特的教書先生,都按捺不住好奇心,要前來瞻仰一下其風采。恰好碰見岳強在教室裡面跟學生吹牛,荀況還在茅房裡。
趙勝上前,激動的握住岳強的手,頗有禮賢下士之風:「久聞荀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岳強尷尬,這容易露餡啊。只得勉強道:「好說,好說。」
一位名士上前來,說道:「荀先生以前聲名不顯,卻不想竟是寓教於樂,才思敏捷,連語文課都能活躍課堂氣氛至此。我十分佩服呀。」
「好說,好說。」岳強手心有點出汗。這幫人看起來都是大官和有錢人,要是讓我現場講一段,可就真露餡了。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又一位名士上前來說道:「吾等方才在遠處,只見教室之中師生之間其樂融融,卻不知荀先生您方才在講什麼內容,可否讓吾等也學習一下?」
剛才我講到哪了?好像是趙國的大將長槍一個橫掃,擊退了周圍來犯的軍士。
故事是可以講,但是文言文咱不會說啊,這要一張口可就……
岳強有點焦急,恰好荀況老先生此時出恭歸來。他身上一股茅房味,衣服邋遢,應該是好幾天都沒換了,小步疾跑,衣冠不整。
岳強一見,心中落定。他對平原君趙勝以及眾名士說道:
「這太簡單了,都不用我,就讓我的車夫來給大家講解一下吧。」
岳強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了指小跑過來的荀況老先生。
眾名士一聽,驚得下巴都掉在地上了,他們看著岳強,心想:這荀先生也太厲害了吧,不但自己學問至此,就連手下一個車夫都有授課的本領?
平原君趙勝更是握住岳強的手,萬分激動:我趙國可算出了個一等一的人才了。
眾人佩服岳強,連帶著對荀況先生也尊敬起來。連忙側身,給車夫讓出一條路來。
荀況老先生終於在茅房裡面把這兩天的粑粑都拉出來了,此時神清氣爽、身輕如燕,來到講台跟前。跟岳強側身的時候,只聽岳強悄聲說道:「我教具都講完了,你說文言文就好。」
老先生一想:自己本來就不擅長這個。講文言?那感情好。
而且旁邊這一票人看著,自然要好好賣弄一下。
於是他朗聲說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老先生一邊掉書袋一邊偷眼觀看邊上這些圍觀的大官的臉色。卻發現他們臉上滿是震驚與崇拜,目光狂熱,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車夫?
只見這個年輕的車夫朝在場周圍抱拳,施了個不標準的古禮,道:「你們聊,你們聊,我去做教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