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劉老爺子是蕭逸村上的一個退休老幹部，就住在蕭逸家隔著兩棟房子的地方，成天沒事，就喜歡提著一壺茶到處晃悠。蕭逸還記得當初自己叼著根兩毛錢的冰棍，坐在小板凳上聽他說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連冰棍化了都沒察覺，淌了滿手的糖水。
不過，那都是十幾年以前的事情了，為了讓蕭逸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在蕭逸小學畢業之後，他爹媽就帶著他搬到城裡去了，這麼多年，除了過年過節的時候偶爾回去一趟之外，就很少再往那邊跑了，甚至連上一次兩人見面是什麼時候，蕭逸都有些記不清了。然而，再次見面，蕭逸的心情卻沒有多少高興的感覺。
雖然眼前的老人看起來和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與一些遲暮的老者比起來，他還要精神許多，可蕭逸卻能夠看出來，他已經不是活人了。
「你……」蕭逸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情有些複雜，然而還不等他稍微感慨下世事的無常呢，唐越就從拐角處拐了出來：「熟人？」
她已經換好了衣服，依舊是最簡單的短袖短褲，只不過頭髮卻沒有如白天那樣紮起來，只是隨意地披在了肩上，更襯得那巴掌大的臉小巧秀氣。
下意識地朝唐越的胸口看了一眼，蕭逸不得不承認，那裡還是有點起伏的，並不算誇張，卻恰到好處。
……草，他在想什麼？！
觸電一般地移開視線，蕭逸在心裡給了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其實憑良心說，唐越的長相真的挺不錯的，瓜子臉，柳葉眉，再配上那細長的睡鳳眼，即便是最簡單的打扮，也能輕而易舉地吸引他人的目光。然而，在和唐越相處的過程中，蕭逸經常忽略這一點。無他，唐越的性格……實在是太欠抽了。
比如現在。
將還在愣神的劉老爺子上上下下給打量了一番之後，唐越微微彎起眼睛，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就算是熟人，也不會打折的。」
蕭逸：……
還沒有弄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的劉老爺子看看蕭逸，又看看唐越，眼中有著些許遲疑：「那個……你們是……？」
很顯然，他並沒有認出蕭逸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別說蕭逸現在換了張臉，就是沒換，劉老爺子估計也沒法將他和那個當初整天灰頭土臉的小屁孩給聯繫在一起。
「我們是誰不重要，」唐越轉過頭看向劉老爺子，一雙眼睛微微眯起，唇邊也含著一絲淺笑，「重要的是，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劉老爺子的表情有些恍惚。
窗外的天色黑得濃郁，公雞啼鳴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和唐越對視了好一會兒，劉老爺子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親情，愛情，還是靈魂？」他的表情很平靜，彷彿眼前的事情並沒有蕭逸的認知中那般匪夷所思，又好像是做好了接受所有的準備。
「我對這些無用的東西不感興趣，」唐越面上的笑容不減，可蕭逸卻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冷淡，「這裡是商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就行。」
劉老爺子這一回沉默的時間比剛才更長了，就在蕭逸以為他要放棄這次交易的時候，他卻開口了：「要多少錢？」
「那就看你的需要了。」得到了類似肯定的回復之後，唐越的神色稍霽。她看了蕭逸一眼，示意他來介紹店裡這些人偶的差別，自己則坐到了一邊……玩手機。
看著唐越打開一款遊戲，專註地投入了進去，蕭逸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做生意呢，認真點行嗎，老闆？
不再往唐越那邊看，以免自己被氣得吐血，蕭逸轉過頭，和劉老爺子介紹起這家店的業務來。好歹也在這兒待了大半個月了，比起一開始的一知半解來，蕭逸對這些人偶的了解自然深入了許多，因為擔心劉老爺子被坑，他特地說得無比詳細。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蕭逸的想法，唐越抬眼看了他一眼，發出了一聲冷哼，手指在屏幕上重重地一劃，屏幕上一個黑色的小人就一頭栽進了水裡，「咕嚕咕嚕」地冒出一串氣泡之後，被淹死了。
被唐越的一聲冷哼給弄得背後一涼，蕭逸臉上的表情都有點發僵。
好在他的介紹還是有點作用的，至少沒有像他當初那樣，三言兩語地就被拐進了坑裡，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爬不上去了。
……特么的他到底得打工多久才能還上這欠債啊？！
想起自己欠下的那天文巨款，蕭逸就不由地悲從中來。
最後劉老爺子挑了一個老者模樣的人偶，身材比他還要矮小几分，能用三天。
「三十萬。」放下手機，唐越抬起頭來，「轉賬，現金，還是欠條？」
蕭逸：……真黑。
看著附身在人偶身上的老爺子寫好欠條簽好字，蕭逸忍不住在心裡為他鞠了一把同情淚。不過看他臉色都沒變一下的樣子，想必這點錢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想想也是，就算不算上子女供養的錢，就劉老爺子自己的退休金，那也是不少的一筆錢，老人家的開支又少，存個幾年十幾年的，手裡頭有這個數字還真不是什麼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唐越拿過欠條看了看，然後一挑眉，將它遞給了蕭逸：「你拿著吧。」她看了劉老爺子一眼，忽地勾唇一笑，「老人家來這裡一趟不容易，你就辛苦下把人給送回去好了，順便收下賬。」
蕭逸：重點絕對是在後面那句吧？絕對是吧？！
不過蕭逸也對劉老爺子要去做的事情有點好奇，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手接過了新寫好的欠條，掃了一眼之後，就放進了懷裡。
看著蕭逸小心地收好欠條，唐越突然說道：「你在那裡多呆幾天也沒關係。」
聽到這話，蕭逸不由地一愣，神色間有些驚訝。
因為一下子沒能從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里緩過神來，又害怕去面對那些因為自己的死亡而悲痛欲絕的親人，這半個月以來，蕭逸並沒有回過家，也沒有去打探過任何與家裡有關的消息。網上對這起事故的跟蹤報道他倒是有看，可那上滿頻繁出現的「毫無線索」「沒有進展」之類的辭彙，讓他死了對方能夠找到肇事司機的心。
劉老爺子和他是同村，甚至還能稱得上是鄰居，只要站在劉老爺子家的門口，還能看到自家的老房子——雖然那裡已經空了許多年了，可對於蕭逸來說，畢竟還是不一樣的。再說了，雖然當初蕭逸的爸媽帶著他搬了出去，可他的大伯一家人卻還是住在村上的，前一陣子又高考結束了，可以肯定的說，蕭若秋現在一定就在家裡，這一次他回去，說不定就會碰到他們……蕭逸看著低著頭玩手機的唐越，心裡有些微的感動。
察覺到蕭逸的目光，唐越抬起頭來，看著杵在她面前的兩個人，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你們怎麼還沒走？我不會報銷車費的！」
……剛剛那一定是他的錯覺！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會有體貼這種情緒！！
抽了抽眼角，蕭逸決定還是不要多說什麼了，免得自己被氣死，白白地浪費了這具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身體。
摸了摸口袋，確定自己身上帶著足夠坐公交的零錢之後，蕭逸轉頭沖著邊上有點發愣的劉老爺子笑了笑：「我們走吧。」
對此，劉老爺子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的，點了點頭之後，就跟在了蕭逸的身後，一起往外走去。
一出門，外頭的夜色便兜頭撲了過來，不知道哪家的的狗吠個不停，聲音遠遠地傳盪開去。
抬頭看了看天上那明晃晃的月亮，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錶，蕭逸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巴掌。
……特么的坐個毛線的公交車啊？這個點有個屁的公交車！
發現自己被坑了的蕭逸轉過身，正準備推門，就聽到裡頭傳來了清晰的反鎖的聲音，而後，屋裡的燈光也暗了下去，那突如其來的黑暗讓蕭逸不由自主地懵了一下。
試著推了推門，沒推開，蕭逸終於確認了剛才聽到的聲音，並不是他的幻覺。
唐！越！你好樣的！
蕭逸覺得，要不是有劉老爺子在邊上看著，他肯定會忍不住不顧形象地砸門的——特么的不讓進門，你也別想睡！可現在么……默默地掏出自己身上的錢數了數，蕭逸沖著邊上的劉老爺子擠出了一個笑容：「那個，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公園，裡面的長椅還挺舒服的，要不我們先去睡一覺？」
劉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