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三人趕到蒼溟海家,倉庫出現在眼前,宋游玄卻止住了腳步。
「你不進去?」邢戰疑惑,都大老遠趕到了這裡,哪有止步門前的道理?
宋游玄苦笑:「他不想見我,我就不進去惹他生氣了,免得把情況弄糟。反正如果你們解決不了小泊的問題,我也幫不上忙,我在外面等著就好。」
邢戰無奈,只能與宮牧上前,按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蒼溟海沒有了往日的冷漠疏離,神情焦慮不安,素凈的臉上有兩道抓痕,即使他看上去再不辨年齡,此刻也只是個擔心晚輩的長輩。
「你們跟我來。」蒼溟海將他們帶入蒼泊的小屋,一打開門,一股邪煞迎面撲來。
蒼泊被捆在床上,床邊與房間的重要位置都被貼了符篆,地上還撒了些盛世銅錢。書架上的書撒了一地,書桌被砸成了兩半,桌上的電腦更是被打穿的屏幕。蒼泊看上去很狂躁且神智不清,雙目充血,像野獸般掙扎,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
宮牧眉頭一緊:「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樣子的?」
「今天早上我正在靜修,就聽見他房間里有吵鬧聲,門一打開他就撲出來。」蒼溟海摸了一下臉,「雖然我把他制住了,但他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所以只能向你們求助。」
邢戰看著一片狼籍的房間,顯然蒼溟海輕描淡寫的「制住」沒那麼輕鬆。
「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邪煞入體?他最近有沒有遇到過什麼事什麼人?」宮牧問。
蒼溟海嘆道:「有沒有遇到什麼人我是不知道,就是昨晚他同學聚會,喝得醉醺醺回來,我提醒過他修道之人忌貪杯,醉酒傷神,這孩子真是頑劣!」
宮牧聽了沒什麼反應,邢戰先嚇了一跳,偷偷地拿眼睛瞟宮牧。
「別擔心,我試試看,你到外面等著吧。」宮牧道。
蒼溟海沖宮牧和邢戰深深一拜,走出了房間。
宮牧取出三盞固魂燈,在他頭頂兩肩點燃,蒼泊一下子跳起來,反應大得幾乎把床掀翻,喉嚨里的聲音變得尖銳。宮牧一掌拍在他腦門,蒼泊抽搐了一下倒在床上,宮牧食指中指併攏,抵住他的眉心,紅光驟亮。
邢戰動手收拾房間,把書撿起來一股腦地塞回書架,又把書桌碎片堆在一塊。弄完之後沒事幹,無聊地坐在旁邊。
蒼泊的五官開始痛苦的扭曲,彷彿有幾種不同的力量在相互撕扯,脆弱的身體一次次受到衝擊。
邢戰十分好奇,但又不敢問,生怕打擾到宮牧施術。
但沒想到宮牧先開了口:「你喝酒了?」
喂喂!這種老婆抓住老公小辮子的口吻是怎麼回事?但是邢戰心虛不已:「就喝了一口……一杯……最多兩三杯吧……」
宮牧不搭理他,但是釋放的冷氣足以讓邢戰愧疚至死。
「好嘛,以後保證不喝了,別擺出一張臭臉。」邢戰妥協道,「小蒼怎麼回事?」
「他也是被化忌鬼標記過的人。」宮牧的語氣中有淡淡的憂慮,「也就是說化忌鬼留了殘魂在他身體里,一旦他神智不清,就有可能被化忌鬼佔據身體,幸虧現在只是混沌的殘魂作祟,比較好控制。」
邢戰摸了摸後背:「那我呢?」
「沒事,有我在。」說罷,他眉心的紅蓮閃了閃,光芒大盛。
通常邢戰習慣於對別人說這句話,難得有人對他說,滋味似乎也不錯,可一想起生死簿的事又是一陣心焦。
邢戰走出小屋,看見蒼溟海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的坐姿很端正,即使只有他一個人也坐得一絲不苟,只是神情有些獃滯。
下樓經過窗戶時,邢戰向外張望,看見了站在樹下的宋游玄,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一身藏青色在樹蔭下顯得更加暗沉。
一轉身,邢戰看見蒼溟海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那個,咳咳,有宮牧在,小蒼應該會沒事的。」邢戰被他看得有點慌。
「謝謝。」蒼溟海欠身,緊繃的臉終於放鬆。
「你太客氣了,我們是朋友嘛。」
「我是個無趣的人,小泊跟著我沒有普通孩子應有的童年,還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又……是我害了他,他心裡一定很恨我。」蒼溟海自責地握緊拳頭,極細的手指將手套撐得根根凸起。
「他崇拜你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恨你?整天就在那得瑟著我太叔公牛逼!哦,有件事他估計是真的怨你,就是不讓他修習真正的陰陽術。不過我理解你不讓他學,他小屁孩一個懂什麼,以後他也會理解的。」
蒼溟海極淺地一笑:「不,我想你並不是真正理解,至於他,更不需要理解,有些事……」
邢戰瞥了眼他捏緊的雙手,總覺他寬大飄逸的長袍下,身體纖細得不可思議。
他是不是又瘦了?尤其是他的腿,褲管好像都塌了?邢戰心想。
兩人一時無話,靜默對坐,不知道過了多久,宮牧從房間里出來:「他清醒了。」
「謝謝。」蒼溟海神色舒緩,「你們再坐會,我先去看看小泊。」
「不用,不麻煩你了。」這邊已經焦頭爛額,邢戰不想再添麻煩,「既然他醒了,我們就放心了,再有任何問題,給我打電話。」
「謝謝。」當蒼溟海經過邢戰身邊時,又回過身道,「還有一件事,拜託你替我給外面那人傳句話:我蒼家的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別來多管閑事,也別在我家門口礙眼。」
邢戰一愣,「外面的人」除了宋游玄還能指誰,但是如此絕情的話,說起來未免太尷尬:「這……」
「請務必傳達到,謝謝。」
蒼溟海鄭重其事地躬身一拜,邢戰連忙扶起:「受不起,一點小事而已。」
出了倉庫大門,邢戰還是忍不住抱怨:「你說這算什麼事,他們兩個鬧彆扭為什麼要我做傳話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宮牧疲倦地伸了個懶腰:「宋老闆不是說了嘛,你是解開他與蒼溟海心結的關鍵之人。」
邢戰差點跳起來:「你居然偷聽我們說話!還有沒有點素質!你還聽到什麼了?」仔細回想,幸好沒說宮牧的壞話。
宮牧很努力才將上揚的唇角壓下。
宋游玄看到邢戰他們出來迎了上去:「小泊還好嗎?」
「沒有大礙了。」邢戰簡單說了蒼泊的情況后,吞吞吐吐道,「呃,蒼溟海讓我帶一句話給你。」
「什麼話?」宋游玄眼睛一亮,他的眼睛本就清明有神,這會兒更是燦若星辰。
邢戰更加遲疑了,他如何能在人期盼的目光下說出那句話呢?
宋游玄一看邢戰的表情就猜到了大概,眼神瞬間黯然:「沒有關係的,他說什麼你儘管告訴我吧,沒有什麼是我接受不了的。」
「咳咳,他說:他這邊不需要你幫忙,讓你趕緊回去。」
宋游玄怔了怔后,笑容更加苦澀:「他不可能這麼說的,他的原話是什麼,就算再難聽,你說出來也沒關係。」
邢戰無奈:「他說他蒼家的事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叫你別來多管閑事,也別在他家門口礙眼。」
聽完這句話,宋游玄反倒沒有任何錶情,低著頭怔然出神。
「那我們先走了。」邢戰暗自嘆氣。
宮牧跟著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其實你心裡是恨他的吧?」
宋游玄驚愕地望著宮牧,急忙辯解:「我怎麼可能會恨他呢?」
「別亂說話。」邢戰扯了扯他,低聲道。
「難道不是嗎?」宮牧笑容魅惑,「你對於當年的事,愧疚自然是有的,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更多的是恨吧?恨他為什麼能絕情至此?為什麼連個道歉彌補的機會都不給你?為什麼一句話都沒有丟下你和翡翠就走了?」
宋游玄勉強扯了扯嘴角:「沒有這回事。」
宮牧笑得更加肆意:「你店鋪里的玉偶都是以前雕的吧,這十幾年,不,可能是二十幾年,一個都沒能雕成吧?」
宋游玄的臉色剎那間難看至極,握著傘柄的手微微顫抖,手指上有被刻刀割過的傷痕。
「他都知道了是嗎?」宋游玄的聲音幾乎變調。
宮牧聳肩:「你說呢?蒼泊在他面前不過是一張白紙。」
邢戰惱了:「宮牧!就你話多,你不走我走了!」
「等等我。」宮牧涎著臉跟上去,只留下宋游玄一個人仍然孤身立於陰影之中。
蒼溟海走進蒼泊的房間,看見他癱軟在床上,呼吸淺短。
「太叔公。」蒼泊見是蒼溟海掙扎著仰起頭,可身體還被綁在床上。
蒼溟海連忙替他解開束縛:「你別亂動了,好好休息吧。」
「咳咳咳!我這是怎麼了?」蒼泊滿頭大汗,渾身乏力,全無記憶。
「你病了,現在已經沒事了。」蒼溟海抹去他額上的汗珠,冰冷的臉上難得露出溫柔,「睡一會。」
蒼泊呵呵一笑,全無心事地閉上眼睛。
風吹亂了蒼溟海的頭髮,他走到窗口探出身子,雙手剛剛觸碰到窗框卻停了下來,視線落在不遠處。
自上而下,黑傘投下一小片陰影,將那人籠罩其中,那人佇立如同一座石雕,靜得彷彿連呼吸都沒有。蒼溟海望著他,彷彿時間在這一刻停止。許久,黑傘動了,那人動了,慢慢地走向遠處。蒼溟海收回視線,將窗戶關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