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傻瓜、女人和狐狸（一）

山德魯孤單單地走了，正如他孤單單地來。

他並沒有傷害跟木頭人般無異的天選者，好像他還跟天選者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家常。當然，那些話只不過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姬瑪和琳達立刻跑上了山坡，仔細地檢查著天選者。他依舊是那樣，目光獃滯，嘴角里還流著涎液。

「天選者啊，拜託您快清醒過來吧！在您昏迷的這段日子裡，您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麼嗎？實在是太可怕了！」姬瑪淚眼朦朧地望著天選者，嘴裡不停地禱告著。

「那個宙斯真討厭！」琳達嘟囔道：「我敢肯定，他一定能夠拯救天選者，但他為什麼就不那麼做呢，反而要我們走那麼遠的路去找什麼普羅米修斯！北方那麼大，我們哪知道他住在哪呀？」

「小心！」姬瑪立刻在嘴邊豎起了手指：「當心他聽見了用雷神之錘劈你！」

「他的事情多得很呢，可沒空管我這個普通的小姑娘！」琳達扁了扁嘴。

「我真搞不懂，天堂不是大家都嚮往的地方嗎，怎麼還會那麼亂？」

「我也不明白……」

「琳達，你說山德魯和天選者誰厲害？」

「這還用說嗎，肯定是天選者！」

「死神能抓住天選者，但山德魯卻殺死了死神……」

「那不過是他偷偷躲在角落裡，瞧見死神和海倫娜老奶奶兩人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方才趁亂偷襲得手！我可不認為他很了不起！」

「哎呀，你這麼一說我才記得，我們倆都忘記海倫娜老奶奶了！她受的傷很嚴重呢！」少女們開始著急起來。

回營地的路走得非常艱難，到處都是落石和倒伏的大樹。

那會是海倫娜嗎？林間空地上，一個滿身血污的人拉扯著地面上的野草，正艱難地向前挪動著僵直的身軀，草地上有一條清晰的血跡……

「海倫娜老奶奶！」少女們哭著奔了過去。

「別哭，我還沒有死……等我死了以後你們再哭吧！」海倫娜抬起頭，嘴唇不停地顫抖著：「那個人走了嗎？」

「是的……」

「他沒有為難天選者嗎？」

「他信守了自己的諾言……」

「那就好！快把我抬進那片盛開有鮮花的草地，我感覺我就快要生了……」

天啦！少女們已經顧不上痴獃的天選者了！她們慌慌張張地將海倫娜抬進那片草地，然後傻傻地站著，緊張得不知所措。

「你們……唉，你們快燒一盆水，把隨身攜帶的小刀煮一煮，然後……把你們的手也放進去洗乾淨……接著再燒一盆水，等下是要給孩子用的……」

您這是讓我們當接生員么？少女們立刻忙碌起來。

緊張的姬瑪雙手抖動著，好不容易才點燃了篝火。

天還是那麼藍嗎？太陽還是那麼炫目嗎？我怎麼感覺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海倫娜試圖用力，但全身卻聚積不起任何力量！

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也許馬上就將告別人世！但願我的小寶貝能平安地誕生下來！海倫娜扭了扭頭，喊道：「你們倆來一個人！」

琳達跑了過來，剩下姬瑪還在燒水，煙熏得她眼淚直掉。

「水還沒有燒好，海倫娜老奶奶！現在我該怎麼做？」

「叉開我的大腿，然後支起它……我無法移動它分毫……」

「是……」

「我怎麼感覺不到她了……我的下半身已經失去知覺……難道她已經滑進了盆腔里嗎？」

「我……我不知道……」琳達急得哭了起來。

「快幫我看看……」

琳達依言俯身下去。她看到了那扇神秘的生命之門，可是那扇門卻半掩著，並沒有準備好打開，血水正沿著那狹窄的縫隙不停地往外流。

這麼小小的一扇門，難道竟然可以鑽出一個完整的孩子？那得要經過多麼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能看見她嗎？」海倫娜急促地喘息著。

「沒有……」

「按摩我的腹部，把她往下推……唉唉，難道你幾天沒吃東西了嗎？怎麼一點勁都沒有？」

「我怕弄疼了您……姬瑪，快來幫我，我一個人做不來！」

姬瑪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她把手搭在海倫娜的腹部，兩人時不時會俯身看看，但生命之門依然沒有開啟的跡象。

「我快讓你們給弄死了！」海倫娜嘆氣道：「別……別停，繼續！」

時間過去多久了？小姑娘們全身的衣服已經濕透。她們一邊用力，一邊帶著哭腔道：「快，快啊！拜託你啦，快出來吧……」

海倫娜也是滿臉的汗水。她的牙關緊咬，眼睛緊閉，不知道她究竟是忍著疼痛還是已經昏迷。

她終於說話了，不過聲音非常微弱：「用刀吧……快！不然孩子就會被憋死！」

琳達雙手哆嗦著握著刀柄：「可是……我該怎麼用呢？」

「沿著生命之門往下切，直到那裡切得足夠寬，能看得見孩子的時候為止！」

「不！海倫娜老奶奶……讓我們再試一試吧……」

「我那個地方早已失去了知覺……照做吧，我不會感覺到疼痛！」

「可是……」

「拜託你快動手！否則她跟我都會死掉的！」海倫娜生氣了。

隨著刀子的下滑，生命之門悄然綻放……

「我看見她了！」少女們喜極而泣。

「快幫她出來……」

「琳達，你別硬拽她！你這樣會弄疼她的！」

「我這是硬拽她嗎？我看你才是笨手笨腳！」

又來了！你們兩個小姑娘就不能不鬥嘴嗎？海倫娜心裡嘆氣道。

「出來了……出來了……哎呀，她終於出來了！」少女們開始歡呼。

「咦，她怎麼不哭呢？」

「快拍打她的後背……」

那個小小的生命臉兒漲得通紅，隨著少女們手掌的輕拍，她終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不過那聲音小小的，就好象一隻無力的小貓咪，手足還不停地掙扎。

「是男孩還是女孩？」海倫娜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少女們發現，那小生命的雙腿之間是光溜溜的，沒有夾著任何異物。

「恭喜您，海倫娜老奶奶，是個女孩！」

「是嗎？」海倫娜笑了：「快讓我抱抱！她的頭髮是金色的嗎，就像秋天麥田裡滾動的麥浪？她的皮膚是雪白的嗎，就象冬天裡飄落的第一片雪花？？她的眼睛是藍色的嗎，就象那片深邃而平靜的大海？？？」

「是的，是的，您說得太對了！」

小女孩的皮膚的確是雪白的，不過頭髮卻是黑色的，就連眼睛也是黑色的。

「很可惜，我不能陪伴她走過人生的旅程，只能在這裡默默地祝福她……」

海倫娜的話讓少女們潸然淚下。

「別讓我這幅狼狽的樣子留在世上！燒了我，讓我成為這片土地的一部分！」

「若干年後，當她長大了，請你們帶著她來到這片原野，指著草地上最絢麗的那朵鮮花，然後告訴她道：喏，那就是你的母親！」

「您……您想好了給她取個什麼名字嗎？」

「就叫她海倫娜吧，她是我生命的延續，難道不是嗎？」

「是的，這是天底下最好聽，最美麗的名字！」少女們抹著眼淚道。

「小屋裡的所有東西，你們都拿走吧！你們要記住，那些可都是無價之寶，你們遲早會發現它們特別有用的！還有，其中有一封是我寫給天選者的私人信件，請你們在他清醒過來後轉交給他……」

「是，海倫娜老奶奶……」少女們又開始哭泣。

「噓，你們會嚇著她的！」海倫娜立刻制止道：「恩，不過她很乖！她的小手小腳緊挨著我，難道是睡著了嗎？」

「在我小時候，我的母親會經常給我唱一首歌，現在讓我唱給你聽吧……小寶貝，希望你能把這首歌好好地傳唱下去！」

歌聲響起，就如草原上飄蕩的清風，就如山澗里流淌的小溪，慢慢地走去遠方……

當那熊熊的篝火燃盡，強大的女巫海倫娜已不見了蹤影。

當她來的時候，沒有帶來一絲塵埃；當她走的時候，卻在荒野上留下了一捧沃土。

在那捧沃土之上，慢慢會長滿青草，然後綻放出許多鮮花，在風中輕輕搖曳。

現在少女們的隊伍里又多了一個成員。除了她們自己之外，有一個傻子一般的天選者，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還有兩隻雪白的小狐狸，此刻正蹲在她們身邊。

「她還在哭，琳達，我想她肯定是餓了！」

「等等，我馬上給她煮麵糊糊……」

「你傻呀，新生兒只能吃奶的！你瞧，她不停地在我懷裡鑽……」

「唉唉，那你就讓她吮幾口吧，也許她就不會哭了！」

「可是我的咪咪裡面沒奶呀！唉……」姬瑪只好解開衣服，將小白兔一般的胸脯湊在嬰兒的嘴邊。

眼睛眯著的嬰兒用嘴不停地搜尋著，立刻叼住了那暈紅的**。

好癢啊，姬瑪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但是嬰兒吮吸片刻后又哭了，並且不停地用小腳丫蹬著姬瑪。

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必須無條件地給她餵奶！

「你真沒用！難道你一點奶水都沒有嗎？哪怕一丁點？」琳達生氣地叫喊起來。

「你有，你有用！那你喂她呀！」姬瑪一邊瞪眼，一邊將小寶貝遞了過來。

琳達並沒有伸手去接，反而是朝後躲了一步。很顯然，她的咪咪里肯定也沒有。

「我們該去哪找奶呢？」少女們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