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曖昧
待林琅回了南院,杏兒告訴蕙娘林正則的決定后,蕙娘喜悅的眼眸一亮,簡直瞬間有種光彩照人的風華。
她不住的對林琅說:「蓁蓁看你父親,他心中的確是有你的,他對你這樣好,你一定要好好孝順他,你父親說的也對,如今我們已經在府里了,不可再像從前一樣出去賣東西,讓人聽說會笑話你父親,他會不高興的,你也是,女孩子家家的,讓人知道了也不好,也別再動針和娘一樣傷了眼睛,知道嗎?」
蕙娘無論說什麼,林琅只是垂頭,偶爾彎彎唇角,卻毫無笑意,蕙娘卻是沒發現,她全心沉浸在喜悅當中。
還不斷的囑咐林琅說:「你哥哥來了也勸勸他,不要讓他一直綳著,你看,你父親心裡一定是有你和你哥的,我勸了他很久都不聽,我知道你和你哥哥親近,也幫著娘一起勸勸,最近你父親和我說要什麼舉薦,娘雖不懂,但知道一個道理,我們都是一家人,就讓你哥哥費下心,畢竟,那是你們的父親不是。」
林琅喉頭微動,幾欲想開口,終究在蕙娘歡喜至極的表情下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認,母親這樣開心的表情,這麼多年她從未見過,這是只有林正則才能帶給她的歡悅,她不能,哥哥也不能。
等到蕙娘說乏了,杏兒伺候她去睡覺,林琅才將平叔叫了過來,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平叔為人遲鈍,倒也不是一點都不會看臉色的,見林琅神色鬱郁,訝異的開口問:「老爺這次沒幫著常姨娘,也給了小姐清白,小姐咋還不高興的樣子呢?」
「正是因為他沒幫常姨娘,我才如此。」
林琅這樣一說,平叔更納悶了,他家小姐性格不肖蕙娘,就算有同情之心,也不會用在陷害自己的惡人身上。
林琅眼眸低垂,輕聲開口:「平叔,你說今日常姨娘如此大膽行事仗的是什麼?」
「額,她不就是瞧著咱們好欺負,夫人又好說話嘛!」平叔憤憤不平的哼了聲,「不就是有幾個人嘛,要是俺年紀個幾歲,看誰敢欺負咱們!」
林琅掀起眼皮,幽幽看了平叔一眼,隨後平移目光,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聲音低喃:「是啊,她有錢有權,可這些都是誰給的呢?」
平叔一呆。
「老、老爺唄。」
「是啊,可今天他沒幫她呢,」林琅嘲諷冷笑,但仍心有戚戚,「平叔,我見過母親之後就知道父親薄情寡恩,唯有有求於哥哥,他才會來探望母親,就在我剛到府中時,母親都快要病死了,可他還一直在擔憂自己能不能保住官職,連對母親的一分關切都沒有,當時我就想母親也是被他娶進門的,明明是求娶,想要過一生的人,怎麼能這麼狠呢,後來我覺得,大約他所有的愛都分給常姨娘了吧,」她眸光一冷,按在桌角的手掌驀然收緊,「但我錯了。」
今天的事讓她徹底明白林正則是多麼的薄情,連多年一直寵愛的常姨娘他都能如此冷心絕情!
她恍然想起離去時常姨娘依舊呆愣的臉龐,怕是常姨娘自己也沒想過林正則會如此心狠。
如今林正則仕途正好,自然不會再將府中的權利分給常姨娘了,銀庫的鑰匙拿捏在手,再利用自己與常姨娘抗衡,最大的贏家自然是他。
不得不說,他所有的心機都用在林府上頭了。
平叔啊了一聲恍然大悟,思慮半刻,開口問:「小姐是怕老爺以後再做出什麼來?」
林琅默默點頭,「確實如此。」
「小姐還說怕,今晚可才真的嚇壞我了,」杏兒從內室走了出來,看來已照拂蕙娘睡下了,她半是后怕半是埋怨的開口道:「平叔你可不知方才兇險,老爺和常姨娘齊齊發罪小姐,小姐倒好,直接去撞柱子,莫不是我拽倒了她,怕是小姐如今……」她不敢再說下去,只板著臉央求:「小姐你以後不可再這樣,就算不得不如此,也要事先和我說好啊。」
「我不是給你提示,朝你招手了么,我若是動作大了,難免會被發現,而且當時父親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責罰我,我只能以這種手段嚇壞了他,才能扭轉情勢,」見杏兒依舊后怕的蒼白臉色,林琅無奈的道:「我答應你,以後不到萬險時分,決不再這樣,好了吧。」
杏兒連連點頭。
「我還有一事心存疑惑,平叔你進常姨娘的屋子有沒有注意到她屋子裡有一扇雲綉屏風?」
林琅本沒抱太大希望,畢竟平叔當時闖進來的局勢太亂,他又不是個細心之人,哪裡能觀察入微的去看常姨娘的屋內擺設,即使那扇屏風再顯眼,怕當時情況也很難留意到。
可沒料到的是,平叔稍稍一愣后,嘴角一抿,半嘆著開口:「小姐是說百鳥齊飛屏風嗎?」
林琅微微睜大了眼:「平叔知道?」
「何止是知道,當年我是看著夫人一針一線綉出來的,若不是為了它,夫人的眼睛也不至於嚴重到半瞎。」
平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我本以為夫人會和你說這些的,原來還是一句沒說,也對,夫人不想讓少爺和小姐對老爺心有埋怨,肯定也不會講的。」
杏兒聽平叔絮絮叨叨的習慣又上來了,不禁催促一句:「到底怎麼回事平叔你說呀。」
「是這樣,當年夫人從家鄉到了林府後,老爺就讓夫人綉一扇屏風好給一位大官做生辰賀禮,當時還有兩月就到日子了,時間緊急,可那是一扇屏風,夫人一人哪裡能完成,可夫人為了老爺的仕途,沒日沒夜的趕綉,終於綉了出來,可結果那位大官落馬,沒能送出去,即使如此,夫人的眼睛已經熬花,再看不清東西了。」
「後來,就是老爺要娶常姨娘,少爺接連出意外,夫人怕了,就帶著少爺一起離府,屏風太大搬不走,臨走前,夫人從賬上拿走了市面上那屏風價錢的銀子,這才到渝鎮買了屋子和田地,不過如今看來,老爺當年要送禮的人,怕就是常姨娘的父親吧,這屏風落到她手裡,也不讓人意外,就是苦了夫人,辛勞又熬花眼睛繡的東西竟然歸了常姨娘,要是讓夫人知道,估計又要心寒的氣哭了,小姐,杏兒,你們千萬別和夫人提起啊。」
「我知道了。」怪不得常姨娘說什麼上樑不正下樑歪,怕就是諷刺母親離家時拿錢的事情吧,雲綉屏風如此珍貴,估計當時林府多半的錢都被母親拿走了,常姨娘到府中不得不補貼自己的嫁妝,她家道中落手上的錢用一份少一分,多年來一直記恨,才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此事,就連那扇屏風,都是刻意擺在那樣顯眼的位置讓人看的呢。
「平叔杏兒你們都回去睡吧,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你們該好好歇歇,等新的管家上任,杏兒就去挑幾個可用的奴僕丫鬟來,我相信你的眼光。」
平叔杏兒順從稱是,各自回房。
林琅獨自拿著一籃嫩草去了馬廄,毛豆還沒睡著,今日運動一番,它精神很是雀躍,見林琅過來,大腦袋一低直往她懷裡拱。
林琅被它頂的退後兩步,才堪堪抱住它的腦袋,摸了摸它豎立的尖耳朵,順到鬃毛,她輕輕的嘆了一聲。
林府如今是虎狼環繞,腹背受敵,林正則心狠涼薄,常姨娘心懷鬼胎,唯有前瞻後顧,步步小心,才能保全自身。
林琅身乏體累,精神不濟,突然覺得在林府竟比在路上遇到的意外驚險還要讓人膽戰心驚。
而且即使遇險,她也不是如今勢單力薄的境地。
暗黑的山洞中,那人清潤的聲音踏風而來,會對她說:「不怕。」
不怕,有我在。
林琅感覺胸口的那團火又燒起來了,默默拿出袖子里的香囊,抽出那片干平的柳葉,如今這片葉子已吹不出令她心安的曲子,可那聲調猶在耳畔,縈繞不絕。
一張大嘴伴著熱氣突然伸向林琅的手中,熱燙的舌頭一卷幾乎要將柳葉吃到嘴裡,林琅嚇得立刻後退,好在手撤的快,只是被舔到了手指,柳葉沒事,她心臟怦怦直跳,緊張的連忙將柳葉放到香囊里,又拍了拍毛豆的大脖子訓道:「你要是把這個吃了我可饒不了你!」
毛豆迷惑又委屈,水潤大眼一眨一眨的,林琅又安撫的摸摸它,「好了,你不知道不怪你,下次可不能上來就吃,真是嚇死我了。」
她拿出懷裡的小袋子,將裡面的豆子倒出來餵給毛豆,它立刻歡悅一叫,濕噠噠的舌頭舔著林琅的手心,癢的她彎了唇角,今天,總算有個讓她覺得高興的事了呢。
第二天,林正則庄而重之的狠狠懲罰了黃管家,直接罷去了他的管家職務,只是到底顧全常姨娘一點顏面,說是讓黃管家出府養老,新任的管家換成了另一個在林正則身邊的一個老奴。
同時,他也言明了昨日的誤會,徹底為林琅正身,並下令不得議論此事。
從始至終,常姨娘就像是被霜打的青菜一樣,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此後,林府的風向慢慢改變了,來討好林琅的下人也不少,南院的吃食用度更是不曾短缺。
林琅不知道常姨娘此時心中作何感想,又會是何等傷心,反正無論南院北院都安靜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