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報應
王氏橫卧在地上,被人狠狠踩了幾腳一時起不來身,抬頭一看,就見自家院中人來人往,不斷地從各個房間進出,一片混亂中,她甚至看到自家的僕人竟主動給人領路!
反了,都反了!
王氏眼睜睜地看著家中被搶卻無能為力,心中絞痛不已,眼淚流了滿臉,注意到一個年輕的漢子朝她走來。
還好,終究是有好心人的。
她本以為這人是對她心生可憐過來扶她,年輕漢子稍稍彎腰,王氏只覺頭上一癢,再抬眼一看,這漢子已手腳麻利的將她頭上所有的珠釵金玉全摘走了!
王氏倍受打擊,心裡的火越聚越大,最後化作一聲悲憤苦痛的哀嚎!
「啊啊啊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聲音太過不甘狠戾,眾人動作一緩,隨後繼續若無其事的拿東西。
***
老趙和丫鬟帶著自家人將袋子裝的滿滿登登,走出門口時,正看到王氏涕泗橫流的拽著一個中年漢子的大腿,哭嚷著讓他從自家馬車上下來。
那中年漢子嘿嘿一笑:「王家夫人,東西隨便拿這話可是您說的,倒出去的水還能再回盆里?我家小子馬上要從軍去了,就缺個高頭大馬,您就放放手,連著馬車一塊給了吧。」他話說的好聽,腳上卻毫不留情的抬起,對準王氏胸前猛然將她踢倒在地。
王氏撲到地上,滿臉滿嘴的土,痛的爬起不來,還不忘惡狠狠的咆哮威脅:「你要敢拿我家馬車,我就去官府告你!到時候你進了監獄,我讓人弄死你!」
中年漢子笑盈盈的回了句:「當初您家那小子打死馮家唯一的小兒子,不是說人那麼多,不曉得是誰打的么,現如今,我把這馬車拉走了,你憑什麼就說是你家的呢。」
王氏被人指出虧心事愣了下神,就這一下,老漢熟稔的架起馬車跑了!
「快去追啊!老趙!」王氏看到救兵,連連喊道:「追回來我給你漲工錢!」
老趙冷冷一笑:「夫人說漲工錢說了幾年沒一次真的,俺可不敢信了,正好同你說一聲,趙叔我啊,不幹了!」說完朝她啐了一口,望著王氏大驚的表情,他痛快的大笑一聲,連額頭腫起來的地方都不覺得疼了。
不過一個上午的光景,王家裡裡外外被搶了個遍,甚至還有的人牽來自家的牛車把傢具都搬走了。
王氏根本攔不住,而最可笑的是,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幫她。
在王氏家裡幹活的人大多其實都是店裡的夥計和綉娘,平日里在外面王氏擺出一副家中主母的闊氣派頭,回了家搖身一變,如同地主婆般對他們非打即罵,工錢更是一直被壓榨,要不是為了養活家裡,根本沒人願意留在王家。
所以當外面傳出那種奇怪的「傳言」時,在王家幹活的人上下串通一氣,故意隱瞞王氏,平日里的怨氣到了今日一起發作出來,反正他們也沒賣身給王家,不幹了不行嘛!
他們如今是糧也有了,錢也有了,王家現在除了鋪子就剩個空殼子,誰怕你。
王氏是個心思決斷的,見沒人幫她,也不管有人在自家搬進搬出,提起裙子就往鋪子跑,出了事,最靠得住的還是自己夫君!
當衣裙髒亂,頭髮散開,渾身毫無一絲往日貴夫人模樣的王氏到了自家鋪子門前時,看到的是一副櫃倒椅斜,鋪子早已被洗劫一空的場景。
她一口氣提不上來,兩眼一翻差點昏了過去!
她沒想到那群人連自家鋪子都沒放過!
最後還是王氏的夫君王掌柜看到她,將她從街上扶回鋪子里的。
他也是渾噩不知何故,看到王氏就跟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積在心中一堆話稀里嘩啦的倒給她:「早上我剛開門一群人就進來搶東西,我讓夥計去報官,現在人還沒回來!對了,你怎的這幅樣子?難道家裡也……」
不必再問,就看王氏此時灰敗的臉色就能想到家中肯定和店裡一樣。
王氏精神恍惚的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咱們得罪誰了啊?這麼害我們!」王掌柜乾脆坐到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王氏腦子一團亂,也沒開口勸。
「娘,」洪亮的聲音伴著沉重的腳步,一個身型肥胖的男人走進店裡,與其形象不符的是他一直歪著脖子,嘴邊還淌著幾條口水,「剛家裡來好多人,搶我的猴子糖,我就、就拿棍子把他們打跑了!」
王氏看到自家兒子,疲憊地站起來,眼底露出幾分慈愛:「幹得好,就該狠狠地打這群狗癟!」
「我要猴子糖!」
「等會兒娘再給你買。」
「那我要林家妹妹陪我,我要林家妹妹!」
一提起林琅,王氏的心裡那團火瞬間把她整個人都燒著了,「要那小蹄子幹嘛!害人精!」
王氏的兒子歪著脖子,口水噴的王氏滿臉都是:「我就要林家妹妹!」
王氏也正是滿頭怨氣的時候,也沒了耐心。
「要個屁,人早就跑了!」
「哇啊啊啊!」王氏的兒子平日被她慣得無法無天,氣性上來什麼都不管,竟一把將王氏推倒,尖聲嚷著:「我就是要,不給我就殺了你!」
王氏被自己兒子猛的一推,腦袋正撞到柱子上,後腦頓時血如泉涌,這次徹底昏了過去。
她多年精於算計,一生真正愛護的只有這個兒子,可笑如今真的讓她受到傷害的就是她的血緣親兒。
***
幾日後。
王氏後腦受傷,雙腿再站不起來。王家和鋪子也被搬空了,什麼都不剩。
「報官吧!」王掌柜說道,他還惦記著讓官府來管。
王氏臉色黃黑,本就難看的面容如今更是十足的醜惡,整個人瘦的一把骨頭,下巴尖銳如刀,躺在床上說話聲音囔囔的宛如一個快死的人,可她一開口,便能感受到這軀體里燃燒著濃烈的炙火,「官府要是想管早就來問了!根本就是隔岸觀火不想管了!況且我們就是去告了,告誰?整個渝鎮的人嗎?」
王掌柜臉色難看,嘆息一聲。
「兒子還念叨著林家姑娘,怎麼辦?」
一想到自己兒子,王氏內心更是複雜難過,她的雙腿因為兒子再也動不了了,想恨又恨不起來,只能將滿腔怨恨全部轉移到別處。
「咱家落到這步田地都是因為林家!她家上下沒一個好東西,這事少不了那小蹄子從中作梗,我絕饒不了她!」
言語之間,殺氣森森。
王掌柜道:「那就是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能耐。」
「你知道什麼!」王氏激動地胸口不斷起伏,說話就和拉風箱的聲音一樣嘶啞:「老趙那老不死的說了,林家的小蹄子是坐馬車跟商隊走的,我當時讓所有人都不準幫著林家,她從哪兒變來的馬車,哪裡來的門路能跟商隊一起!」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王氏激動地一口氣提不起來,翻著白眼梗了半天才緩過來,看著夫君愁眉苦臉的樣子,她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如今王家是真落魄到比從前還不如,兒子是個傻的,自己又不能行走,要是他把自己休了另娶他人,那她可就真的只有死這一條路了。
想到這裡,她堆起笑容,也不知道在別人眼裡,她如今的笑難看的如同惡鬼。
她難得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夫君你別擔心,我還有回繡的手藝,以後就安心在家裡刺繡,那些惡人拿了咱家的東西,答應都來光顧,用不了多久,咱家就又起來了。」
這真是如今唯一的幸事,他家本就是靠王氏從蕙娘那裡偷來的回綉本子起家富裕的,之後再借點錢,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王掌柜想到這個,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這回繡的手藝王氏自己學會了之後就將那本子燒了,再想富家自然還得靠她,紅朝館的玉翠還等著他為她贖身呢,他抓住王氏枯如樹枝的手,「那以後還是要辛苦夫人了。」
燭光冉冉,心思各異的兩人都笑得溫柔,宛如一對患難見真情的眷侶,只有那被照映拉長的黑色影子才透出幾分彼此陰暗冰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