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來客
四月的陽光溫暖而和煦，來凈心寺上香的香客絡繹不絕，卻並未有什麼吵鬧聲，即使有人大聲喧鬧，也被身邊的人用眼神喝止。
佛門凈土不得喧鬧，雖然人群熙熙攘攘，但卻沒多少人發出什麼聲音，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每個來往的香客都下意識的放低了音量。
往來的人群中，一位風塵僕僕的僧人顯得猶為出眾。
那僧人大約四十歲左右，一身土黃色的僧衣隱隱泛出多次洗滌后的白色；圓圓的臉看起來很是憨厚，雙眼卻隱約泛著血絲，像是好幾日沒有睡好覺一樣。
完全沒有在意他人的目光，和尚坐在人群外的石階上，將挎著的黃色佛緣袋打開拿出一個『布團』。
打開布團后，裡面是一塊雪白的饅頭，饅頭已經乾裂，和尚將饅頭上的碎屑先搓入手中再倒入口中，再拿起整塊饅頭緩緩吃了起來。
上山往來的香客對山門前這和尚有些好奇。
「阿彌陀佛，這位大師很面生，是哪座廟裡的菩薩？」人群中一個年輕人忍不住好奇跑過來問和尚道。
和尚放下饅頭轉頭雙手合十禮微笑道:「阿彌陀佛，貧僧不妄，來自南陵靈岩寺，久聞凈心寺素問主持佛法高深，特此前來尋主持解貧僧一惑。」
年輕人點點頭熱心道:「我這幾日來這上香時都見素問大師在大殿中看書或者玩手機，今日應該也會在大殿中。大師儘管去尋便是。」
「多謝施主。
年輕人說完就回到了人群中，不妄看了一眼宏偉的廟門，似乎若有所思，又低頭吃起了饅頭。
吃飽喝足后，不妄起身，目光中充滿複雜神色:「凈心寺或許真如傳言中那般神奇，只是我這………「
他眼神不斷閃爍，神情不斷的交替，最終長嘆了一聲向寺門走去。
不妄和尚所在的靈岩寺只是一座小寺廟，平日里燒香禮佛的香客寥寥無幾，這幾年他也拜訪過不少一些知名的大寺，但香客人數連凈心寺的一半都不到，更不要提香客自身的素質了。
往上走不多時便來到了寺門前，寺門庭前一塵不染，幾個僧人在寺門口側施茶，香客在施茶處外圍排了長長一條，若是仔細看去能發現每個排隊的人手中都有一個小小的木牌。等香客飲盡后將茶碗放置到另一張桌子上，有沙僧人專門將用過的茶碗拿回寺中清洗。
雖然剛剛飲完一杯清水，但不妄覺得喉嚨還是有些許乾澀，便上前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僧不妄，今日來凈心寺尋素問主持解心中之惑。路途遙遠，口舌有些乾澀，厚顏討要一碗茶水，不是是否方便。「
見到這僧人，寺中僧人面上帶著平和回禮微笑道：「阿彌陀佛，師兄請用茶，小僧先去稟報行正師兄，勞煩師兄在這裡等候一二。」
天下佛門是一家，施茶雖然有規矩，可見這不妄遠來勞頓的神色，寺中僧人也不多說其他，打了一碗茶水遞到不妄手中。
那裡排隊的香客也沒什麼不滿的意思。
「有勞了。「不妄接過茶碗，側身走到一旁觀賞起了手中的茶水。
茶湯清亮，沒有一絲雜質，隱隱散發出一種沁人的香氣，入口有些許的苦澀，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清香與甘甜。茶湯入肚，靈台空明，心中的負面情緒被清掃一空，一股熱氣從腹中升起，直達四肢，兩日來的疲倦都消掉不少。
「阿彌陀佛，小僧行正，不知師兄從何處而來。「
不妄聞聲長出口氣，不知何時臉上已經掛有兩行淚珠，趕忙拭去眼淚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僧不妄，從南陵靈岩寺來，近幾日佛法遭遇瓶頸，師兄師尊皆不能解，聽聞凈心寺素問主持佛法高深便來此請教。」
「可有度牒？」行正問道。
不妄打開包袱將度牒遞給行正，行正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將度牒還給不妄行禮道:「阿彌陀佛，師兄且隨我來。」
二人走過寺門，不妄突然恍若雷擊，獃獃的站立在門檻上。
行正見此景也不多驚訝，這洗心門他也是有體驗過的，心善者，可看到無限的美好；心憾者，心中的遺憾則會擴大；心惡者，則會陷入無邊悔恨之中。
此刻，不妄和尚卻浮現起了他一輩子最不願記起的場景。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段《心經》念誦下來，不妄終於恢復了心神，臉上掩飾不住的吃驚神色。
「阿彌陀佛，菩薩切莫誤會，此門名為洗心門。有洗盡鉛華，慧然獨悟之效果。」行正解釋道。
不妄擦去額頭的汗水，嚴肅道:「善有善因，惡結惡果，貧僧今日前來也正是為解這因果業報之惑。」
行正點點頭:「主持正在講堂中，請菩薩隨我來。」
不妄進了寺中，心中忐忑又升了起來，周圍的景物也無心觀覽，一心想著傳說中的素問到底如何。
……
講堂中，素問剛為眾僧講解了一段《地藏經》經文，剛剛從蓮台上下來。
「主持，這位師兄想請主持解惑。」行正帶著不妄和尚來到殿中通報到。
「阿彌陀佛，貧僧不妄，見過主持。」不妄雙手合十行禮，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素問，不由心中詫異:果然如同傳聞中那樣年輕。
「不必多禮，不知道是有什麼想問。」素問溫和笑道，極為親和，讓人下意識的就會親近他。
素問目光中倒是饒有興趣，只一見他就察覺他業報纏身，也不用宿命通看，便是想看看他要說些什麼。能找到凈心寺來，也算是他機緣所在了。
不妄和尚吸了口氣說到:「近幾日貧僧誦經之時總有莫名的煩躁，且每次誦完經不經意抬頭間殿中的菩薩總是在看貧僧。」
「哪位菩薩？」素問問到。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千手觀音，素問點了點頭，已經心中約略猜到一點東西。
「並且，菩薩的……嗯……兇惡一面更加明顯。」說到這，不妄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素問點點頭，千手觀音佛像一般並非千手，而是有四十二臂十一面，每隻手上各有一隻眼睛。十一面各不相同，有慈悲，有威嚴……神恩如海，神威如獄，十一面代表的意思也各不相同。
「你覺得這是為何？」素問笑著反問到。
「我本來覺得是自己不夠精進，便更加努力修行。可問題就出在這裡，我越是努力刻苦誦經，打坐，做功課，就越是覺得心神不寧，最近還做起了噩夢。」不妄和尚面現苦澀，面前那人雖然笑容溫和目光澄凈，可他總覺得對方把自己看穿一般。
「什麼樣的噩夢？」
「呃，我在夢中看到過蓮花寶座。」不妄的語氣有些支吾:「非常……神聖的蓮花寶座。」
素問笑笑，道:「那應該不是噩夢吧。」
「我後來也想過。這個夢開始的時候的確不是噩夢，但是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