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
如果是一份得不到回應的感情,可以維持多久?一年?一個月?一星期?
總不能是一天吧。
李二勤無奈地戳著筆記本上的字,容嗣,容嗣,寫了滿滿一頁的名字此刻格外刺眼。
哪裡是一個月,更不是一天。可惡的暗戀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年,卻連句話都沒好好地跟人說過。真的是很喪氣啊。
桌上是嫩黃的筆記本,窗外是泛綠的樹葉,還有從樹葉間灑下的點點陽光。李二勤坐在靠窗的位置,舒服得簡直要睡著了。
然而不是簡直要睡著了,而是真的已經睡著了。她撐著下巴的手緩緩地往桌邊滑去,順便帶動了旁邊的筆記本。
啪,掉到了地上。
迷糊的李二勤仍在打盹。有隻好看的手撿起了筆記本,輕輕地放在了書桌的內側。
一陣微風吹過,翻動了微黃的書頁,捲起一陣淡淡的清香,還有小小的秘密。
本來欲走的男生微微一頓,然後眯起了眼。
如果是我喜歡你的同時,你也剛好喜歡我呢?
容嗣抿了抿淡色的唇,索性在李二勤的旁邊坐下,撐著下巴靜默了會兒。視線移到被李二勤扔在一邊的試卷上,有些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嘴角。
59.
真的是個不錯的分數。
李二勤醒來的時候,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驚訝地看著幫她修改試卷的容嗣,半天都沒法回神。
倒是容嗣先注意到她的視線,扭頭看向她,向來平淡無波的眼神裡帶了些微的笑意:「還來得及拯救。」
李二勤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容嗣用筆端點點試卷:「如果能仔細點,絕對不是這個分數。」
李二勤仍舊瞪著眼看他。
容嗣的笑意傳到嘴角,低低地笑出聲來:「我這兒有個位置空缺,你要填補進來么?」
「什麼?」
「女朋友。」
容嗣是誰。
容嗣是開學典禮上,站在台上演講的那個優質生。他的嗓音永遠低沉動聽,帶了股乾爽的味道。
容嗣是教室後排安靜溫和的男生,有著完美的側臉跟修長的身形。替人解答習題時,握著鉛筆的手指一定乾乾淨淨,白皙好看到不可思議。
容嗣是球場上躍動的焦點,乾淨利落,不驕不躁。連籃球進框的弧度,都彷彿是預算過般完美。
李二勤這一屆的入學前軍訓遭遇了難得一遇的酷暑,熱辣的太陽烤在身上的感覺總讓人不自覺聯想到鐵板上的魷魚。在軍訓的大軍紛紛因中暑而倒下的時刻,不合群的李二勤患上了重感冒。神經太粗的她甚至在被送往醫務室前都沒弄清楚,自己過高的體溫不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而是因為高燒。
而容嗣是李二勤開學前軍訓在醫務室遇見的清爽男生。
下午三點一刻,空氣中都是悶悶的蟬鳴聲,從操場傳來整齊的步伐聲,還有時起時落的口號。相較而言,只有李二勤一個人的醫務室顯得安靜得有些過分。
容嗣陪著彭子歌進醫務室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在陰涼的角落裡對著自己打著吊針的右手發獃的李二勤。
容嗣的視線自然得隨著李二勤的視線落到她的右手上,眉心忍不住跳了跳,開口提醒:「同學,滑針了。」
昏昏沉沉間的李二勤在恍惚間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低沉動聽的嗓音,於是從自己腫得饅頭一樣的右手上移開視線,循著聲音緩緩抬頭,對上了一雙好看的眼睛。
這是李二勤與容嗣在漫長人生中的第一次相遇。
空氣中有消毒水還有夏天的味道,李二勤一輩子都會記得。
她看著站在門邊欣長而清秀的少年,開口:「我知道。」
「多久了?」
李二勤想了想:「蠻久了。」
容嗣一轉頭朝著來路走了回去,留下彭子歌尷尬地站在原地,沖李二勤傻傻得笑:「你中暑了啊?」
李二勤這才發現原來容嗣身邊還站著個人,吸了下一直不通暢的鼻子,聲音嗡嗡地:「不是,感冒。」
「哦。」彭子歌走到她身邊坐下,指指她的手背:「你這沒關係嗎?」
李二勤奇怪地看他一眼:「當然有關係。」
「……」
彭子歌被堵得啞口無言,這時,容嗣領著一個醫務人員走了進來。
醫務人員幾乎是直衝著李二勤走去,然後手腳麻利地替她拔出吊針,換了左手。
重新紮針的時候,李二勤心裡發緊,下意識地扭頭看向窗外,偷偷咬住下唇。
微乎極微的小動作,還是引起了容嗣的注意。
他突然問:「你是哪一個班的?」
對於男生的突然開口,李二勤先怔了怔,成功被轉移注意力:「二班。」
容嗣瞭然得點頭,彭子歌先興奮得開了口:「我們也是!」
軍訓分開了男生跟女生,對於還沒入學的學生們來說,自己班的異性們無疑充滿了好奇跟期待。不期然遇到,彭子歌激動得把李二勤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總結:「不錯。」
李二勤又奇怪得看他一眼。
「好了。」醫務人員扎完針站起來。
李二勤聞聲低頭看被扎了針的左手,發現自己竟然沒注意什麼時候被扎的針,也沒覺得疼。
醫務人員拍拍手,皺眉責問:「都腫成這樣了,看不到嗎?怎麼不叫人?」
「叫了。」
醫務人員被李二勤這淡到幾乎冷漠的回答整得一怔,又聽她說:「叫了半天沒人應。」
「噗嗤!」彭子歌沒忍住笑了出來,連容嗣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醫務人員白了彭子歌一記:「別太活躍,當心跟著走針。」
「哦。」彭子歌乖乖應下。
醫務人員走了之後,容嗣選了個靠窗到位置坐下來。
彭子歌說:「誒,我沒事了,你走吧。」
容嗣坐在窗口,時有時無的微風吹得他的碎發輕輕晃動,零碎的日光從樹蔭灑到他的臉上。李二勤覺得容嗣整個人都懶懶的,果然聽他說:「我偷下懶。」
容嗣的聲音屬於剛過變聲期的少年音,仍舊有些粗,可是乾爽而有磁性,可以輕易得預想到完全擺脫變聲期后的他,聲音會有多迷人。
李二勤莫名得覺得這聲音很吸引人,忍不住多看了容嗣幾眼。
沒有人說話,醫務室又恢復之前的安靜。
只是李二勤思考的重點由之前的手背腫這麼高,我會不會死掉之類的,轉成了那邊的男生會不會覺得我很蠢。
「喂,同學。」彭子歌突然開口:「我叫彭子歌,你呢?」
「李二勤。」她簡單得回答,然後視線定在容嗣的身上。
而容嗣靠在椅背上,享受著微風送來的絲絲涼意,舒服得眯著眼睛,幾乎陷入半睡的狀態。因此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也被算在了談話對象裡面。
李二勤等了會兒,聽彭子歌回答:「那傢伙叫容嗣。」
被點名等容嗣這才回過神,莫名得轉過頭看向兩人。
李二勤來不及收回視線,就撞進了容嗣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睛尤帶著未睡醒的迷懵,可她的腦海里卻突然轟得一聲,立刻緊張得移開了視線。
後來待李二勤的感冒完全康復,並且回歸軍訓大部隊之後,她發現自己總是在刻意得在尋找那個欣長而清秀的身影。在這之前完全沒有談過戀愛,甚至連情竇初開都未曾體驗過的李二勤,還不明白青春期少年對異性懵懂的好奇跟嚮往。她只把自己這種開始萌芽的好感歸類為——那個叫容嗣的男生聲音很好聽。
可是這一年的高一新生近千人,茫茫人海,每一個都曬得親如兄弟,黑得不可分辨。李二勤在往臉上摸上第三道防晒霜的時候,決定順其自然,聽天由命。
離軍訓結束還剩一周,教官們慣例開始剔除列隊中的劣質小兵,留下精良小兵進行最後的閱兵儀式。
在教官點名前,李二勤顫顫巍巍得舉起手:「報告!」
「說!」
「申請加入放羊班!」
李二勤話音剛落,整個班嚴肅得氣氛瞬間被擊潰,大家都哄然大笑。
王教官自己先咧著嘴跟著笑了會兒,才想起板臉,嘹亮得吼了一嗓子:「立正!」
「唰!」整齊的腳步聲,所有人在一秒鐘內準確,協調,一致得站直軍姿。
王教官背著手一排排看過來,滿意得點頭,開始點名:「第一排第四號,五號,八號,出列!第二排二號,六號,七號,出列!第三排……」
李二勤眼巴巴等著王教官點到自己,但是直到教官點到最後一排,都沒有點到她。
「點名出列的人,從明天開始,跟三班的同學還有教官,組成新的班。」王教官繞著排與排之間來回走,走到李二勤面前甚至還看著她得意得笑了笑:「剩下的同學,明天早上比平時提早一小時到達指定位置,進行集訓。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整個班的人齊聲回答,回答中明顯得透露出不情願。
「聽不到,大聲點!」
「聽明白了!」稍微大聲了一點。
「沒吃飯嗎!」王教官大聲喊:「整個班的人聲音合起來,不如我一個人的聲音!大聲點,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這次的回答整齊而嘹亮,在夕陽西下的操場中留下回聲陣陣。
王教官滿意地點頭,繞著整個班地人又走了幾圈,命令道:「所有人,解散!李二勤,留下!」
同學們在歡呼之後一鬨而散,只有李二勤不解得站在原地。
王教官在她面前站定,卸下平時的威嚴,笑眯眯問:「生氣了?」
李二勤沉默得看著他,沒有說話。
「教官請你吃飯,走。」
「不去。」
王教官被她的反應逗笑了:「嘿,你小丫頭還挺倔。」
李二勤仍舊沉默得平視著王教官。
這讓本來不放在心上的王教官來了興緻:「你給我說說,為什麼不想參加閱兵?那放在我當新兵的時候,能參加閱兵可是光榮!你怎麼就不願意參加呢?你說說理由。」
「太熱。」
李二勤的回答簡短而有力,王教官傻了眼,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而就在這時,李二勤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聲:「噗嗤!」
她不滿得回頭,看到了上次在醫務室碰到的彭子歌,還有那個欣長而清秀的少年——容嗣。
彭子歌整個人比上次遇見的時候黑了四個等級不止,他把軍訓派發的迷彩服外套系在腰間,左手手肘靠在容嗣的肩上,一副看好戲的做派。
而容嗣把迷彩服外套隨意得搭在肩膀上,上身穿了件純白的T恤,手中拿著水,身姿挺拔得站在彭子歌身邊,臉上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哦。還是那麼白,跟上次見到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即使他現在穿著純白的T恤,也一點都不顯得黑。
李二勤在囧得無地自容的同時,悲憤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