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在高了幾層樓的教室里的阮銘先攤開書,一行黑色的字映入眼帘:「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忍不住眉心一跳。
他自然想不到煞費苦心給李二期補了一晚上物理,結果只是替容嗣造了搜順風船。讓他從另一個角度更好地理解了物理的同時,終於弄明白了該用什麼方式去替李二勤講解。
阮銘先賠了夫人又折兵的這晚,容嗣獲得了雙贏。
winwin!
***
晚自習進行到一半,安靜的教室里突然響起一個女生壓抑的輕呼:
「下雪了!」
應該會是今年最後一場雪。
沒有心思再安心學習的學生們很快蠢蠢欲動起來。
李二勤托腮去看窗外的雪。
像是被撕成細小碎片的白紙,輕飄飄地往下落。接近窗口的雪花因為室內燈光的反射而更加白瑩瑩,彷彿每一片上面都停駐了發光的精靈。
朦朧的白色,印在無邊的黑暗裡。
李二勤不知為什麼又想回頭去看容嗣。
每一個空歇的間隙,都會想到容嗣。想知道他在幹什麼,想知道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在想什麼。
可是不敢轉身。
也許他剛好也在看著自己呢?
心不在焉地用左手壓著書本,右手在稿紙上隨意塗了幾筆之後。李二勤放下筆,將稿紙推到一邊,從桌上拿起書本轉身。
——隨便問個問題吧。
這麼想著,動作卻頓住了。
容嗣的座位上空空地。
他並沒有在座位上。
單手寫政治作業的彭子歌奇怪地抬頭看李二勤:「你幹嘛?」
李二勤還沒緩過神來:「容嗣什麼時候出去的?」
「他今天檢查啊……」
李二勤愣:「哦。」
彭子歌放下筆:「你幹嘛呢?」李二勤晃晃書本:「問容嗣問題。」
彭子歌定睛一看:「政治?」
「怎麼?」
「你政治就比阿嗣少幾分,需要問他?」
李二勤沒表情:「幾分也是分。」
「一分也算?」
「對。」
彭子歌得意:「上次政治我比你高一分。」
李二勤眼睛直直看著他,「啪」地單手合上書。
彭子歌瞪大眼:「誒嘿?你這是鄙視我的意思?」
李二勤面色如常:「對。」
「你剛不是說一分也算?」
李二勤撇嘴,突然說:「你看,外面在下雪。」
彭子歌:「?」
李二期看著他。
彭子歌:「我知道。」
李二勤:「你看。」
彭子歌聽話地去看,再把視線撤回來的時候,李二勤已經回到自己位置上,埋下頭看書。
彭子歌氣到胸悶,去戳李二勤:「我說,二勤。」
李二勤沒反應。
「二勤。」
還是沒反應。
「李二勤。」
李二勤終於回頭,迷茫:「什麼事?」
彭子歌想炸毛:「你說呢?」
李二勤仍舊一臉疑惑。
彭子歌指她桌上的書:「你這是鄙視我?比你高一分,難道不是高?」
李二勤真誠地點頭:「是啊。」
「那為什麼不能問我問題?」
李二勤還是那副無辜的表情:「你看雪。」
彭子歌想捏死她:「李二勤!」
李二勤嘆口氣,把桌上的書拿過來,然後鄭重地放到彭子歌面前:「麻煩同學,這題該怎麼解,我很實在想不通。」
彭子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剛準備講。前排「專心」寫作業的蘇梓突然發出一聲「噗」。
彭子歌講視線移到蘇梓的背上:「蘇梓。」
沒反應。
「蘇梓。」
還是沒反應。
「阿梓梓~」
蘇梓皺眉回頭:「我說彭子歌,麻煩你能不能安靜點?」
彭子歌大手一揮,所指範圍包括整個班級:「你看大家都很鬧。」
的確很鬧。
值班老師不知道去了哪裡,因為室外紛紛揚揚的雪,整個班級的學生都在最初的激動之後開始竊竊私語。所以彭子歌的聲音混在其中,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反而很融洽。
蘇梓十分懊惱自己剛才為什麼沒能忍住那一波嘲笑。
彭子歌奸笑著問:「小蘇梓,你剛剛笑什麼呀?」
被「冷落」的李二勤喘口氣,在此斜眼偷偷去看容嗣的空座位。
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幾乎是同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
李二勤拿出手機,解鎖,點開信息。
來自容嗣。
一張路燈下的雪景。
漆黑的背景下,一盞亮著銀白色耀眼燈光的路燈。雪花在路燈下是聖潔的白色,漸漸向四周散射,隱匿在黑暗裡。旁邊一截覆了白色雪花的枯枝,自黑暗中伸出枝椏,靜靜陪伴。
李二勤將照片看了又看,回復:真美。
然後將手機放回口袋。
心裡上上下下患得患失了半天的浮躁,突然就沉靜下來。
容嗣檢查回來,又是卷著一身的寒氣進來,帶帽外套的帽檐還沾著沒有化掉的雪。
李二勤只覺得在這悶熱的室內,突來一股清涼的氣流。然而心裡又開始變得沒辦法安靜下來,習題冊上面的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卻沒辦法連成句子,更沒辦法讀懂。
心浮氣躁……
手機再次振動。
還是容嗣的信息:[把手從桌下伸過來。]
還在看這一條信息,容嗣的下一條信息蹦出來:[偷偷地。]
在看到「偷偷地」三個字時,李二勤的心跳突然漏跳一拍,然後開始劇烈跳動。
聽話地小心翼翼地將背靠到椅背上,然後悄悄從桌下將手伸向後桌。
才探出手,手心裡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物件。
李二勤驚地一聲低呼。
瞬間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紅著臉縮回桌子前,握著物件的左手緊緊藏在胸前,腦子嗡嗡作響。
身後有容嗣的輕笑聲。
然而她沒有心情去管,也不做到像瞪彭子歌一樣去瞪容嗣。
等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原本在做的事情之後,李二勤慢慢攤開手心。
桌下微弱的光線,手心裡是一塊化了一半的雪團。雪水順著指縫一滴滴往下流,柔和的光斑劃過水滴的邊沿。而還未化開的雪團瑩白,冰涼的觸覺帶來明顯的刺痛感。
而更加明顯的是極速加快的心跳。
李二勤看著雪團在手心漸漸融化,轉身,去看容嗣。
容嗣的眼底彷彿有雪光的反射,亮得不像話。
李二勤咬了下嘴唇,勉強抑制住狂亂的心跳,然而臉上平靜如常:「手。」
容嗣看著她,清淺地笑起來,伸出手放到桌面上。
攤開的手掌向上,修長的五指微微彎曲,瘦削的手腕骨骼分明。
李二勤歪歪頭,二話不說把手放到容嗣的手心裡。
手心貼著手心。
冰涼的和溫暖的。
濕潤的和乾燥的。
容嗣這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二勤趕緊在彭子歌注意之前收回手。
果然彭子歌幾乎是立刻狐疑地轉過頭:「你們倆搞什麼?」
容嗣也收回手,又恢復那副淡得如水一般的表情:「李二勤有問題問我。」
李二勤不可置信地看過去,容嗣你是這樣的人?!
彭子歌還是有些懷疑:「問你問題有什麼可笑的?」
容嗣:「因為她忘記拿書。」
李二勤:「?????」
接下來的半個晚自習,李二勤都覺得手心熱熱地。最初由冰冷帶來的刺痛過去之後,火辣辣的灼燒感卻一直沒有消退。
直到晚自習結束,四人整理了東西回寢室。下了大半個晚自習的雪還沒有停,冷冽的寒風從大樓外吹入走廊,拍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李二勤和蘇梓躲在容嗣和彭子歌的背後往下走,室內外強烈的冷熱交替讓兩個小女生不能自制地發抖。
當然發抖的還有人高馬大的彭子歌。
彭子歌哆哆嗦嗦地往容嗣靠攏:「好冷好冷!凍死寶寶了!」
李二勤和蘇梓對視一眼:「……」
無言。
容嗣由著彭子歌擠向自己。
彭子歌走了會兒,疑惑:「她們倆呢?」
停住腳步回頭,看到李二勤和蘇梓又拿自己當擋風板,義憤填膺:「你們倆怎麼這樣呢?」
蘇梓:「我們倆怎樣?」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李二勤打斷:「這話好熟悉。」
蘇梓點頭:「他之前說過好幾次。」
彭子歌怒:「你們都記得我說過好幾次了,為什麼還不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蘇梓嫌棄:「懸崖勒馬,回頭是岸是這樣用的么?」
彭子歌瞪她:「你管?」
「要不,」李二勤建議:「你來我身後,我替你擋風?」
彭子歌:「什麼?」
李二勤:「絕無半句怨言。」
彭子歌:「不太好吧?」
李二勤:「我會告訴每一個目帶疑惑的人:我是自願的。」
彭子歌氣絕:「那是一個男生該做的事嗎?」
李二勤撇嘴:「你不是寶寶嘛?」
彭子歌:「哦。」
幾人走出教學樓,借著仍留幾個教室燈光的大樓里照射出來的光線,看到整個世界已經被厚雪覆蓋。
驚得連寒冷都忘記了。
李二勤和彭子歌同時感嘆地停住腳步。
自上而下幾個男生嬉鬧追逐著跑下來,經過李二勤的時候手臂撞在突然停住的李二勤的肩膀上。
腳底半化的雪太滑,李二勤面色平靜地努力了下,維持平衡失敗。
以臉沖地往下摔的時候,看到自那群男生里沖回一個熟悉的身影,試圖接住正往下摔的她。
李二勤都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自己還能睜大眼睛看清楚那個人。
阮銘先。
感謝阮銘先……
[作者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