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風從阮銘先那邊吹來,傳來一陣淡淡的汗味,不難聞。阮銘先應該也是剛運動完,脖子上手臂上都是一顆顆明顯的汗珠。
察覺到李二勤用力抽動了兩下鼻子,他不好意思地坐遠了些:「是不是汗味很重?」
李二勤搖頭。
阮銘先還在解釋:「我比較容易出汗。」
李二勤笑:「不難聞。」
阮銘先恢復那副痞樣,眼皮都懶得全都睜開:「那就好,我剛跑完。」
「你報了什麼項目?「
「5000。」
「容嗣也是。」
「哦。」阮銘先閉上眼,用手臂覆在眼睛上:「你呢?報了什麼項目?」
「鉛球。」
阮銘先輕笑:「體育不好?」
「嗯。」
「所以每周四集合跑,你都在偷懶?」
李二勤意外:「你怎麼知道。」
阮銘先閉著眼從口袋裡摸出檢查證扔在手邊:「那時間是我檢查。」
李二勤更加意外:「所以我才一直沒有被抓?」
阮銘先睜開一隻眼看她,不正經地笑:「不然呢?」
「那其它人你抓么?」
阮銘先笑出聲來:「也不。」
「容嗣也很少抓。」
阮銘先嘆氣,坐直身子。
「你看,我跟你商量個事,」他指指自己又指李二勤:「就你和我兩個人的時候,麻煩不要提容嗣行么?」
李二勤一臉坦然:「控制不住。」
安靜了幾秒。
阮銘先認輸:「行吧……當我沒說。」
坦誠如李二勤,自然也不會違心地說:好吧我努力試試不提他。
阮銘先繼續閉目養神。
阮銘先身上的汗剛收進去,看台下就有人喊他:「阿先!」
「幹嘛?」懶洋洋的聲音,帶了少年的沙啞。
「有人問你要不要再跑一圈!」
阮銘先姿勢都沒換:「不跑。」
那人看了他身邊的李二勤一眼,壞笑:「剛又有女同學來給你送水呢!你不去把人水收下,人家該傷心了!」
阮銘先無奈得跟著笑,抬眼去看李二勤的臉,衝下面的人喊:「滾!」
「那奴家滾啦?」
阮銘先一揮手。
那人幾步跑不見了。
「你會鉛球嗎?」阮銘先休息夠了,整個人看起來總算有了點精神:「要不要我教你?」
李二勤:「不用。」
「真的?」
李二勤認真:「丟東西出去我很在行。」
「?」
李二勤解釋:「隔壁伯伯家養了一條大型犬,幾年前我就跑不過它了。每次回家如果遇到它在外面,就只能先丟東西吸引他,然後迅速竄進家門。」
阮銘先失笑:「你丟什麼?」
「吃的,好玩的。」
「那些能有多少重量?」
李二勤撇撇嘴,沒有反駁。
阮銘先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有點後悔沒跟著去把水拿過來。剛跑完的脫力感漸漸散去之後,感覺喉嚨里又腥又干。
「喝水么?」李二勤一眼就看出來他的「痛苦」。
阮銘先連連應聲:「要啊!」
李二勤慢吞吞去包里拿水,指尖碰到還冒著水珠的礦泉水,涼涼的,原本是準備給容嗣的。
撇撇嘴,從包里拿出來:「給……」
手中的水突然被抽走了,她驚訝地抬頭。
容嗣站在她的身後,斜斜陽光從他頭頂照下來,汗濕后的發梢彷彿掛了星光。
李二勤看著他輕鬆地擰開瓶蓋,然後仰頭一口氣喝掉半瓶水。
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銘先被這突然的一幕給整懵了,等容嗣把一整瓶水喝得差不多見底,他才出聲:「能不能留點給我?」
容嗣舉著礦泉水,用餘光瞥他一眼,仰頭把剩下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阮銘先目瞪口呆。
還有同樣目瞪口呆的李二勤。
容嗣把瓶蓋擰回空了的塑料瓶,表情仍舊淡淡地:「不好意思,喝完了。」
李二勤:「……」
阮銘先笑,帶了挑釁的味道:「我有眼,看到了。」
容嗣直接無視,坐下,問李二勤:「不下去看看?」
李二勤拿過容嗣放在手邊的空瓶子,扔進包里:「這裡挺好。」
容嗣沒再說什麼。
安靜。
阮銘先左手撐地站起來:「李二勤,我走了。」
「再見。」
阮銘先苦笑,這個人果然完全不會挽留:「要練習鉛球來找我。我是專家!」
李二勤:「再見。」
也算是一種婉轉的拒絕了吧。
等阮銘先走遠,容嗣仰頭靠著背後的台階,和阮銘先剛坐下時如出一轍,都是累及的模樣。容嗣整個人彷彿從水裡被撈出來,胸膛劇烈起伏著。
李二勤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容嗣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好奇地直愣愣盯著。
容嗣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悶悶地感覺是悶在胸口裡:「看什麼?」
李二勤連忙轉動眼珠朝上看:「天花板。」
可容嗣仍舊閉著眼,呼吸不再那麼急促:「天花板有什麼好看的?」
李二勤:「有灰。」
沒有再收到容嗣的回應。
李二勤收回往上看的視線,繼續去看容嗣。看了一會兒覺得臉上燒得厲害,又移開視線去看操場。
新的一批學生跑在跑道上,五顏六色的運動服。跑道的周圍零零散散圍了幾群人,喊加油的還有慢慢跟著跑著送水的。跑道的另一邊有一群人在練習跳高,偶爾爆發出一陣雀躍的呼聲。
而李二勤身邊的少年,呼吸漸漸平緩,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
四月天微涼的風,還有頭頂幾公分的距離外一小片橙色的陽光。時光彷彿是繞著這一小片光斑靜靜地走,緩慢得沒有盡頭。
李二勤跟著躺下,脊椎硌在台階上其實很不舒服,可是因為身邊躺的是容嗣,所以變得是一件完全可以忽略的事。
她還是忍不住側過頭去看他,看漸漸西下的夕陽一點一點將泛紅的光斑移到他的臉上。高挺的鼻樑,淡色的嘴唇,完美的下頜骨曲線,還有越來越明顯的喉結。
——欸。
——容嗣。
——喜歡你。
——我喜歡你。
對於渺小如李二勤而言,這樣的比一般朋友更近的關係,這樣可以躺在容嗣的身邊默默得將喜歡在心裏面說出來的機會,已經是無比滿足的了。
滿足得像是偷吃一顆糖果,甜到心裡。
***
四月天微涼的風,到底還是太涼了。
容嗣同學感冒了。
出了一身汗之後,在通風條件太過良好的看台睡著的結果,除了著涼大概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
容嗣早晨起來之後,始終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四肢都異常酸痛。他只當是前一天運動過度導致,也沒在意。
當彭子歌皺著眉問他:「阿嗣,你怎麼鼻音這麼重?」時,他也只當自己是一時鼻子不通氣。
上午的課上到一半,他渾身一陣冷一陣熱出虛汗,連握著筆的手都一直冒冷汗。
彭子歌餘光發現容嗣似乎有些不對勁,等到他扭頭正眼去看容嗣,看到的是滿頭大汗一臉慘白的容嗣。
「卧槽!阿嗣!」他低呼:「你怎麼回事?「
彭子歌的聲音不小,很快引來了李二勤和蘇梓的注意力。
她倆一起回頭。
連她們都注意到了,容嗣卻沒聽到一般。
「阿嗣?」彭子歌又小聲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容嗣遲鈍而緩慢地轉過頭。
彭子歌皺眉:「你是不是不舒服?」
容嗣開口,鼻音更重,聲音沙啞:「嗯。」
彭子歌立刻舉手:「老師!」
正在講課的歷史老師停下板書:「怎麼了?」
「容嗣好像生病了。」
老師放下書本,從講台桌走到容嗣身邊,觀察了容嗣的臉色之後,伸手去試探容嗣的額頭溫度。才剛觸上容嗣的額頭,就皺眉:「發燒了,彭子歌你把他送去醫務室吧。」
高燒。
李二勤和蘇梓中午一下課就直接跑到了醫務室。
容嗣還在打吊針,安靜地躺在醫務室旁邊的單人床上面。
蘇梓用氣音問一直在旁邊照顧的彭子歌:「容嗣怎麼樣啊?」
彭子歌也小聲:「發燒,39度8。」
李二勤和蘇梓同時露出驚呆的表情。
李二勤:「燒這麼高還堅持上課,是有多愛學習?」
蘇梓:「應該是沒意識到自己發燒了吧?」
李二勤更加吃驚:「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彭子歌和蘇梓同時無話可說。
三人也沒有別的可以幫上忙的,只能靜靜坐在床邊陪著容嗣。中途彭子歌出去買了麵包回來,算作午餐。
容嗣最後一瓶點滴打完,彭子歌去找了醫務室的校醫過來拔針頭。
校醫邊拔針頭邊觀察眼巴巴等在旁邊的小男生和小女生們,視線掃到李二勤的臉上,皺眉:「你是不是也在發燒?」
「我?」李二勤指自己。
校醫拔掉針頭,把止血膠帶帖子容嗣手背上,對李二勤說:「對,就是你。」
李二勤搖頭:「沒有。」
校醫站起身,沒有多餘的廢話:「過來跟我量體溫。」
幾分鐘之後,李二勤躺在了容嗣旁邊的床位上。冰涼的鹽水一滴一滴順著細長的透明塑料管流進體內,整個小臂都涼幽幽的帶了點微麻的感覺。
雖然李二勤生病了,然而彭子歌還是忍不住嘲笑她:「剛剛是誰說阿嗣發燒了都不知道的?」
李二勤:「我。」
蘇梓都被逗樂了:「你不難受么?」
「沒有。」
彭子歌看看還在沉睡的容嗣,再看看躺在床上瞪著眼瞅天花板的李二勤,覺得有意思:「昨天看你們都在看台上,你們做了什麼呢都感冒了。」
李二勤面不改色:「睡覺。」
「你們有毒啊?」
李二勤撇嘴:「容嗣看起來睡得很舒服。」
蘇梓還在樂:「所以舒服么?」
「後背硌在台階上可疼。」
蘇梓和彭子歌對視一眼,各自笑彎了腰。
因為容嗣還在睡,他們的笑聲並不大,然而這種單純的開心那樣明顯,不含一絲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