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進入高二之後意味著大家都離高三更近,尤其是隨著漸漸入秋的寒冷,許多原本覺得日子還漫長的學生們開始感覺到壓力。蘇梓本來就屬於學霸型,對比之下只是比之前更加努力。而彭子歌不知道是受了蘇梓的影響,還是什麼刺激,竟也跟在蘇梓的腳步後面努力給自己塑造「寒窗苦讀」的學霸形象。
期中考試剛過,眨眼間就即將迎來下一次月考。教室里的暖氣已經打開,室內充斥著女生們桌前的奶茶味。偶爾有人打開窗戶透氣,立刻會有人皺著眉裹緊衣服。
生物課上。
生物老師唾沫橫飛地講著這次考試可能會考到的要點內容。暖融融的溫度擾得後排幾個學生昏昏欲睡,李二勤隨著點頭大軍一起啄米狀,抬起來,睜開眼看一眼老師,很快再次緩緩合起雙眼,點頭,再睜眼抬起頭來。
容嗣在李二勤身後托著下巴看她。
順便心裡默默數著數。
數到第10下的時候,就低頭在稿紙上劃一道豎線。
彭子歌在一邊和蘇梓傳小紙條,也不知道在聊什麼。
好像沒有人在聽課。
彭子歌回復完蘇梓的紙條,低頭樂了會兒,疊成方塊,重新遞迴給蘇梓。轉頭看到容嗣目不轉睛地看著二懶笑。
誇張地打了個寒戰,他搖著頭去戳容嗣的腰窩。
容嗣輕輕鬆鬆躲開了。
彭子歌咧著嘴嘲笑:「你是望妻石嗎?」
容嗣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抬手在紙上劃下一道杠。
彭子歌好奇:「你幹嘛呢?」
「做你自己的事。」
彭子歌不正經地回頭,打開蘇梓放在他桌面的紙條,看了眼,咦了一聲:「你放棄了這一期的計算機比賽?」
容嗣點頭。
「為什麼?」
容嗣沒有回答。
彭子歌回憶了下最近容嗣在忙的事情,驚訝:「為了給二勤補習?」
沒有得到否認的回答。
彭子歌跟著去看李二勤,看到她腦袋重重地點了一下,然後抿了下嘴去看老師,又整理了耳邊劃下來的頭髮,拍拍自己的臉。
午休后的第一節課實在太催眠,後排的人幾乎倒了一半。生物老師自己都快在自己單調枯燥的聲音中睡著了。
好不容易等來的下課鈴聲,就像一道指令,鈴聲剛響,半個班的人齊齊趴倒了。生物老師無奈地搖搖頭,打了個哈欠走出教室。
李二勤抽出桌子里的水狠狠灌了幾口,準備去洗手台洗臉,背後被容嗣拍了一下。
她回頭,眼皮底下出現一張塗了一半的稿紙。
「?」
容嗣勾了下唇角:「根據上面的豎線,猜個字出來。」
彭子歌好奇地伸長脖子看,一眼就明白了,嗤笑:「阿嗣,你繼續跟二懶在一起,智商就該退回十歲了。」
李二勤輕飄飄掃了彭子歌一眼:「容嗣十歲的智商,都比你二十歲的高。」
彭子歌不服,沒來得及還嘴,脖子被容嗣用胳膊一勾,勾出了教室。
兩人一出教室的門,彭子歌立刻被猛然間刮過來的大風給激得打了個寒顫:「怎麼回事,這麼冷!」
容嗣也緊了緊外套。
彭子歌冷得直抽氣:「阿嗣。」
「嗯。」
「你有想過上哪個大學么?」
「沒有。」
彭子歌覺得自己好笑:「也是,你的成績根本不用擔心。」
「你呢?」容嗣問。
彭子歌摸摸鼻子,蹦噠著下樓梯:「不知道。聽我爸的意思好像想讓我出國。」
容嗣愣了愣。
「不過我還沒想好。」反倒是彭子歌一臉無所謂:「反正我覺得跟你們在一起也挺好的。到時候你們考哪個學校,我也去哪個。考不上同一個學校,就去同一個城市,周末還是可以找你們玩。」
容嗣好笑地把雙手放在口袋裡:「考大學是玩嗎?」
彭子歌歪著頭笑:「反正逃不掉,自己找樂趣唄。」
從超市回到教室,彭子歌發現李二勤還拿著那張紙在塗塗畫畫,忍不住發笑:「還沒看出其中玄機吶,二勤?」
李二勤搖頭。
彭子歌湊過腦袋去看,愣了:「你在幹嘛?」
「走迷宮。」
容嗣將買來的罐裝咖啡放到李二勤桌上,也被李二勤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
他原本畫了豎剛的稿紙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線條。
容嗣也愣:「二懶,你這是幹嘛?」
二勤用筆尖點點紙面:「你不是讓我找出玄機么?」
彭子歌無奈:「不連線就可以看出來啊!」
二勤一臉意外:「我以為是連線迷宮。」
容嗣抬手,拇指擦過眉毛:「算了,別看了。把咖啡喝了。」
李二勤:「為什麼?」
容嗣回到自己位置上:「提神,下一節課是物理。」
「哦。」李二勤聽話地打開易拉罐,準備直接開喝。
容嗣從口袋裡摸出一根吸管:「用這個。」
彭子歌翻白眼:「需要照顧得這麼面面俱到么?你是她家保姆阿姨嗎?」
容嗣沒理他,翻開參考書。
「你就會不理我。」彭子歌生氣:「有本事你也不理二勤試試啊。」
容嗣拿起筆轉了一圈。
「嘖。」彭子歌去騷擾李二勤:「誒,二……」
「你別打擾她。」容嗣出聲。
「聊個天會怎麼樣啊……」
「她在喝東西。」
「講一句又不會嗆著。」
「會。」
彭子歌忍不住搖頭:「阿嗣我跟你講,你就是一母雞,二勤就是你養的小雞。」
蘇梓在一旁聽了半天,晃著筆加入話題:「你就是覬覦小雞的那隻黃鼠狼。」
「那你是什麼?」彭子歌瞪她。
「毒死黃鼠狼的那顆葯。」
一直假裝掉線的李二勤破功。
「噗!」
直到晚上吃完飯,彭子歌還是耿耿於懷:「大家上課都困,為什麼你只給二勤買咖啡?」
問的是容嗣。
容嗣在開動前,先把盤子里的肉撥給李二勤一半:「你也要?」
「當然要!」
「好。」
彭子歌莫名:「好什麼?」
「下晚自習我就去超市買咖啡請你喝。」
彭子歌滿意地樂了會兒,覺得不對,又咋呼:「下晚自習喝咖啡的話,晚上還睡得著么?」
蘇梓翻了個白眼掏耳朵:「你就不能放到第二天再喝?」
彭子歌一臉不可置信地茫然,大概也意識到自己這一波表現得有些智障。
李二勤把餐盤裡不喜歡吃的撥到一邊,被容嗣輕輕看了一眼,下意識夾起來乖乖吃掉。想了想覺得有些憋屈,容嗣從來沒凶過自己,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竟這麼聽話。
堂堂女子漢,刀架脖子不眨眼,竟然怕一小白臉?
李二勤把鼓鼓囊囊塞了一嘴的東西咽下,然後瞪著容嗣把不愛吃的統統堆在角落。
容嗣莫名其妙看著她的動作,被逗樂了。
李二勤的眼神不羈而倔強。
容嗣搖搖頭,語氣裡帶著笑意:「你一半我一半,或者你全都吃完。」
李二勤贊同:「你一半我一半。」
目睹全程的見證者彭子歌作勢用筷子直戳自己雙眼:「真的是沒眼看。」
難得和蘇梓在意見上達成了一致:「是的。」
李二勤木訥地嚼著不愛吃的食物,困難地咽下,嫌棄彭子歌:「吃飯不專心,會消化不良。」
彭子歌睜大眼:「是你們太閃耀!」
李二勤默認了。
居然默認了。
彭子歌驚了:「你難道不辯解一下?」
李二勤:「沒有需要辯解的。」
彭子歌轉頭看容嗣:「阿嗣你都不管管?」
容嗣已經安靜地吃完了午飯,盤子里乾乾淨淨:「你看到了,我管不了。」
彭子歌:「呵呵?」
***
校園「早戀」到底是不被學校允許的事情,在李二勤和師夢的事件過去之後,容嗣也將自己短暫的「高調」給收斂了起來,又稱為那個沉默寡言,默默陪在李二勤身邊的容嗣。偶爾有男生問起他關於和李二勤的事,他都用沉默代替了正面回應。
「你真的跟你們班李二勤在一起了?」
沉默。
「跟李二勤在一起的事都假的吧?為了替她出頭吧的借口吧?」
沉默。
都是沉默。
亂七八糟的傳言聽多了,彭子歌忍不住在某一次李二勤去廣播的時候,悄悄試探了容嗣的想法。
「你都無所謂別人怎麼說嗎?」
「說什麼?」
「你跟二勤的事啊。」
容嗣反問:「我跟二懶,關別人什麼事?」
彭子歌無語,這反應怎麼跟某個人的這麼像?
「可是很多人都在傳……」
容嗣面無表情地合上書:「我和李二勤之間的事,我們自己知道就行了。」
彭子歌怔。
「我去超市,你去不去?」容嗣站起身。
「去幹嘛?」
「買水。」
彭子歌看了眼容嗣桌上還剩大半瓶的水:「不是還有么?」視線移到李二勤桌上,果然瓶子空了:「哦,走吧。」
跟著容嗣走了兩步,他又停下:「阿嗣。」
「幹嘛?」
「你能不能也這麼照顧我?」
容嗣笑了下:「你是我女朋友嗎?」
彭子歌:「……」
結果彭子歌還是捧著容嗣請客的可樂喜滋滋地回到了教室,進教室之後他先走到蘇梓桌邊把外套口袋裡的放在她桌上。
蘇梓疑惑地抬頭。
彭子歌笑嘻嘻地:「第一次在超市看到這個巧克力,你之前不是說喜歡巧克力嘛。」
蘇梓意外:「你有什麼陰謀?」
彭子歌不樂意:「你這人怎麼心理這麼陰暗啊?讀書讀傻了吧!」
蘇梓盯著他。
彭子歌撇了下嘴解釋:「帶了錢去超市買的飲料,結果阿嗣請客了。正好看到巧克力想到你,就帶給你了。」
蘇梓呵呵:「彭子歌你不是喜歡我了吧。」
彭子歌立刻掏出手機放到蘇梓面前:「來,借著手機屏反光,好好照照自己。」
蘇梓一臉冷漠:「很美。」
「神經病。」
彭子歌收起手機到自己位置上坐下,隨手抽出桌子里的書翻著看。
蘇梓回頭,突然說:「謝謝。」
「哎!」彭子歌滿意:「這才像話嘛!」
蘇梓給了他一個白眼。
李二勤結束廣播,午自習早就開始了。一路經過安靜的教室,從樓梯轉到走廊的第一個教室後門看進去,可以看到有個帶著黑框圓眼鏡的小胖子,又在偷偷吃麵包。李二勤在高一第一次注意到他時,他就在吃麵包。一年過去了,還在吃。幸好也沒多長太多肉。
走過第二個教室,靠窗數過去第三列第五排右手邊的女生,正轉頭把手裡的紙條遞給后桌,並朝她使了個眼色。順著這一排往後看,有個把校褲挽起一半的男生散散靠在椅背上,壞笑地著看女生。半年前男生還是小心翼翼的態度,現在看來是追到了吧。
李二勤抿了下嘴,推開自己教室的後門。
容嗣幾乎是立刻轉過頭來,以前明明是不愛笑幾乎沒有表情的人,自從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笑容越來越多了。
此刻他就帶笑看著李二勤,眼裡亮亮地。
李二勤也沖他笑了一下。
容嗣抬抬下巴示意李二勤的桌面。
水,還有一盒糖。
飼養員定期餵食?
李二勤覺得自己都要被養胖了。
想鬧脾氣。
李二勤坐下,嘟嘴:「我覺得我好像胖了。」
容嗣面不改色:「沒有。」
「有。」
「哪裡?」
李二勤說不出口。
胸衣不夠大了,該怎麼說?
容嗣視線順著李二勤的視線一起往下移,頓住了。
別過頭,他清了下嗓子:「那不是胖了。」
李二勤秒懂。
彭子歌做完一套題抬起頭,看到兩個番茄臉,奇怪:「你們又臉紅啥?都這麼久了,難道對視一眼還要臉紅?」
問完,李二勤的臉更紅了。
「二勤你對付其他人那份沒皮沒臉呢?」彭子歌沒察覺出異樣:「怎麼一碰上阿嗣就這麼容易臉紅?」
彭子歌因為「沒皮沒臉」四個字被容嗣瞪了一眼。
彭子歌摸摸鼻子:「我覺得挺合適啊……」
被擾得沒辦法寫習題的蘇梓乾脆也加入話題:「為什麼?」
「就上次,」彭子歌指了下廁所的位置:「我去上廁所,聽到女廁所里……」
蘇梓:「女廁所?」
「門沒關緊啦!」
「門沒關緊?」蘇梓更加吃驚:「沒關你還瞎晃悠啥?」
彭子歌忍無可忍:「你能不能聽我說完?」
「你說。」
彭子歌都被鬧得不想說了。
李二勤也好奇自己上廁所彭子歌跟著來是要幹嘛:「所以你聽到女廁所里?」
「聽到你把人堵在門口說話。」
「二勤堵別人?」蘇梓反問。
連容嗣都是意外的表情。
然而李二勤已經知道彭子歌說的是什麼事,撇了撇嘴。
「對。」彭子歌試探地看了李二勤一眼:「上次那個事之後,不是關於二勤的傳言幾乎沒有了嘛。所以那天在廁所門口聽到二勤的名字覺得好奇,就停下來聽了下。」
「她們又在說什麼?」蘇梓立刻來了脾氣。
「也沒啥,就說阿嗣不知道喜歡二勤什麼。」
「然後呢?」
「然後二勤的聲音就出現啦。」彭子歌學李二勤的語氣,還故意收起所有表情:「喜歡我不背後嚼人舌根。」
蘇梓:「噗!」
「你這時候臉紅啥?」彭子歌嘲笑李二勤:「當時還說什麼來著?哦,在女廁所里表白,被容嗣聽到幾率僅次於女寢室,喜歡容嗣就當面去說,至少還能增加點曝光率。」
容嗣:「咳。」
李二勤手腳眼神都無處安放:「我說錯了么?」
容嗣:「沒錯。」
「真是沒眼看。」彭子歌不高興,在書堆里翻化學習題冊:「多做兩道題目,洗洗眼。」
蘇梓連連應聲:「沒眼看沒眼看,多做兩篇閱讀洗洗眼。」
***
高二上半學期一晃眼就過去了,彭子歌在下半學期剛開始的時候,給小分隊的所有成員帶來一個「噩耗」。
「你說你?」蘇梓手裡捏著要分享給李二勤的水果糖,愣愣地看著彭子歌:「要出國?」
彭子歌心不在焉地翻著新書,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嗯。」
容嗣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決定了?」
「嗯。」
李二勤難得笑了笑:「恭喜你。」
「有什麼可恭喜的啊。」彭子歌鬱悶:「人生地不熟,我英語還一般般。」
李二勤認真:「可以不參加高考。」
彭子歌很想認同她,可是他指了一圈,反問:「這裡有誰擔心高考了?」
李二勤:「我。」
蘇梓:「我。」
容嗣:「我。」
彭子歌震驚:「阿嗣你湊什麼熱鬧?」
容嗣淡定:「我擔心二懶的高考。」
沒有人要說話,只有二勤傻笑。
「我說你們這個寒假沒少見面吧?」
李二勤冰山臉:「沒有。」
蘇梓和彭子歌同時:「沒有?!」
彭子歌:「一整個寒假我們為了不被閃瞎狗眼,都故意沒聯繫你們。」
李二勤抓住重點:「所以你們倆單獨出去玩了?」
彭子歌大大咧咧地:「對啊,吃了幾次飯看了幾場電影。」
李二勤扭頭去看容嗣:「你看。」
容嗣摸鼻子。
「阿嗣,你每年放假都在忙什麼?為什麼總是不見人?」
容嗣解釋:「我和我爸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有時間見面。」
彭子歌都懶得問了,轉而刺激李二勤:「我和蘇梓看電影的時候一起吃了爆米花冰淇淋,還一起打了電動。」
李二勤冷靜臉:「我也在家吃了蛋糕冰淇淋點心。」
「能一樣嗎?」
「經過吸收消化新陳代謝之後,都沒什麼區別。」
彭子歌呵呵。
話題扯遠了,彭子歌搖頭晃腦準備下節課要用的材料,看到蘇梓悶悶不樂地愣在原地。
「怎麼啦?」他不自覺地放低聲音。
「沒什麼。」
容嗣整理書本的動作也放緩了,看向李二勤。
李二勤接收到訊息,問:「彭子歌你什麼時候出國?」
彭子歌也不確定,好不容易緩解了一些的情緒再次掉下來:「不知道……可能這學期結束吧。」
「一定要走嗎?」
彭子歌第一次在說話的時候表現出遲疑:「其實……是爸媽移民了。」
「哦。」
真的再也沒有人說話了。
可令所有人吃驚的是,第一次月考剛結束不久,連冬衣都沒來得及換下來的天氣里,彭子歌被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的父母接走了。
彭子歌只來得及在匆忙整理書包之中,茫然地反問了容嗣一句:「這是要幹什麼?」
隨著突然被接走的措手不及,還有彭子歌連續一個星期沒來上課的疑惑。班級里也不知道是誰從老師辦公室聽來的消息,說彭子歌要出國,還有說已經出國了。
彭子歌突然離開學校的第八天。蘇梓在抄默英語單詞時,眼眶裡的淚突兀地砸在白色的草稿紙上,將深藍色的水筆字跡暈染成一個巨大的水斑。
李二勤放下筆,愣愣看著反手擦眼淚的蘇梓,然後回頭將求救的眼神投向容嗣。
容嗣搖搖頭。
李二勤嘟了下嘴,繼續寫作業。
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悄悄寫了紙條貼著桌面移過去:你沒事吧?
蘇梓咬著唇機械地抄單詞,看到李二勤傳來的紙條上寥寥的幾個字,視線再次被淚水模糊。
其實她也很迷茫,只覺得看著在彭子歌整理書桌離開,看著他的位子空空蕩蕩一點痕迹都沒留下,心裡又緊又疼,感覺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卡住了,想要深呼吸都做不到。
手裡的筆握緊再握緊,她還是什麼都沒寫出來。只是視線越來越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李二勤無措地再次回頭向容嗣投去求救的目光。
容嗣嘆口氣,放下筆。
半小時后,三個人坐在了去彭子歌家的計程車上。
整個車子里靜靜地,蘇梓已經停止了哭泣,可一直也沒有說話。李二勤陪著蘇梓坐在後排,透過副駕駛的座位去看前排的容嗣。他單手拿著手機在翻看著什麼,神色放鬆而悠閑。
「容嗣。」李二勤開口。
容嗣回頭。
「我們這是逃晚自習?」
「嗯。」
李二勤努嘴:「其實請假應該也是可以的。」
容嗣把手機直接給她:「請假了。」
李二勤「咦」了一聲,看到老師的回復:好的,早點回學校。
容嗣朝她笑了笑。
容嗣在離彭子歌家還有十分鐘車程時給彭子歌打了電話,所以車子剛剛拐進彭子歌家的彎道,就看到路燈下一個帶著棒球帽的男生對著綠化帶蹦躂。
還是那個不消停的猴樣,看到李二勤他們下車,他興奮地拉了拉帽檐,一陣風跑了過來,傻兮兮地站在他們三人面前對著他們傻笑。
蘇梓緊緊抿著雙唇,沉默。
容嗣大長臂拍拍彭子歌肩膀,問:「不來上課了?」
彭子歌點頭:「嗯。我爸媽正在替我辦退學。」
「這麼急?」李二勤問。
彭子歌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幾人安靜了會兒。
彭子歌低頭去逗蘇梓:「小梓梓怎麼今天這麼安靜啊?」
湊近了才發現蘇梓低垂的腦袋不過是掩飾自己眼裡越來越重的水份,彭子歌瞬間慌神:「怎麼……了?」
容嗣拉起李二勤的手,對彭子歌說:「我和二懶去走走,你們聊聊。」
彭子歌眨眼。
李二勤叮囑:「好好聊啊。」
彭子歌忍不住苦瓜臉,怎麼聊才算是好好聊啊。
看著兩人牽著手朝公園區走去,彭子歌無言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嘆口氣。
「蘇梓。」他摘下帽子,露出一顆被剃得只剩短寸的腦袋:「你看我頭髮。」
蘇梓含著淚抬頭,驚訝地張嘴:「你的頭髮……」
彭子歌:「我媽聽說國外的理髮師都不行,所以特地帶我去理髮店理了個寸頭。」
蘇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彭子歌頂著寒風,摸了下涼颼颼的後腦勺:「你看,還成么?」
蘇梓撇嘴:「丑。」
「這……」
「你……」蘇梓猶豫:「還會回來嗎?」
彭子歌一臉理所當然:「必須的啊。」
「你會忘記我們嗎?」
「怎麼可能?」
然而問再多都沒有用,異國的分離和異地的分離是不同的概念。也許一年能見個兩次,也許幾年才能見一次。
夜裡的風,吹得人心裡越來越涼。
不遠處的容嗣把李二勤包在自己的大衣裡面,用自己的體溫給她傳去暖意。
李二勤靠在容嗣懷裡,心情也很糟糕。親耳聽到彭子歌證實不再來上課的消息,才給她帶來了彭子歌真的要離開的真實感。
「容嗣。」她嗡聲嗡氣地叫他。
「我在。」
「你說我們以後能一年見到彭子歌一次嗎?」
「不知道。」
「兩年一次?」
「也許吧。」
李二勤抬頭,下巴抵著他的胸口看他:「那我們呢?」
「什麼?」
「倒數計時的話,我們還能在一起多久?」
容嗣笑:「你覺得呢?」
李二勤轉了下眼珠:「離高考還有一年。」
「高考不是問題。」
「離大學還有一年半。」
「大學不是問題。」
「離大學畢業還有五年。」
「大學畢業也不是問題。」
「那什麼是問題?」李二勤反問。
容嗣低頭湊近她,溫熱的呼吸拍打在李二勤的側臉,他低聲笑:「問題是你能喜歡我多久。」
李二勤被他弄得耳根痒痒地,下意識躲了躲:「如果我只喜歡到明天呢?」
容嗣把手放在她的後腦勺上,寬大的手掌幾乎將她整個腦袋放進了掌心:「明天太快了,我需要時間才能離開。」
「高考結束呢?」李二勤起了玩心。
「也太快。」
「大學開始呢?」
「還是太快。」
「大學畢業夠時間了吧?」
容嗣的臉越湊越近,在即將觸碰到李二勤雙唇的時候,他又笑了下,垂眸去看她的嘴唇,低語:「不夠。」
俯下身。
終於嘗到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