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狐女智嬈

第二章

狐女智嬈

濯清狼狽地跑回道觀，迎頭碰到了剛剛起床洗漱的積善師弟。積善是師父前幾年才收的徒弟，三十幾歲，留著一把山羊鬍。此刻見到濯清，忙單手置於胸前畢恭畢敬地行了禮。濯清一身濕衣，登時慚愧無比。白凈的臉頰一陣發燙，簡單回了一禮，匆匆跑向自己的屋內。積善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小師兄極為好奇，不知這平日里頗為老成的人怎地這般慌張。心下擔憂，不由地站在院中頻頻張望。

濯清換下濕衣，胡亂擦了擦頭髮，一雙濕漉漉如山泉般清澈的眸子又出現在腦海中。濯清心煩氣躁地搖搖頭，心道，這妖精好生厲害，自己十幾年的修行竟會如此不堪。積善見濯清半天沒出來，試探地叫道：「大師兄，師父還在等你！」

濯清一驚，暗道壞了。「砰」的一聲推開門，朝著前堂跑去。積善愣了一下，心道，萬不可惹了師父不高興，要是一怒之下逐出山門，那抄經提水的事不得全落在自己身上。思及此忙將手中汗巾掛在晾繩上，急匆匆地追了過去。

前堂之中供奉著一副畫像，鶴髮長須，背負長劍，據說是道家的開山祖師。地上擺放著三五蒲團，陳舊暗黃。一灰白頭髮的老道正在閉目打坐，聽到腳步聲，不悅地睜開眼睛。

「濯清！何事如此驚慌！」

濯清一怔，話到嘴邊卻又改了口。「師父，今日我去取泉水，不想山石太滑，徒兒一時不察掉進了水裡。」

玉玄真人抬眼看了下濯清，點了點頭，「昨日下了春雨，你再去取一次，小心些！」濯清忙行了禮轉身退下，積善一看師父並未發火，也跟著濯清一起退下。

濯清回到後院重新取了兩個大木桶，想了想又轉身回到屋內，找了一件乾淨的僧袍揣在懷裡，這才行色匆匆地離去。積善看在眼裡也不敢追問，心道只要師父不指使自己就好。

再次回到泉眼處，那少女已經走了。若不是兩隻木桶還飄在潭水中，濯清真的以為是自己生了幻覺。濯清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心裡又酸又甜，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些心慌。

濯清找來木枝，將水中木桶夠到岸邊，單手拎著雙桶竟也毫不費力。走了幾步復又停下，掏出懷中僧袍，猶豫片刻放在泉邊乾淨的山石上。這才鬆了口氣，提著泉水飛速回了道觀，一日下來，心神不安，竟然時不時想起那少女。濯清覺得自己一定是受了妖邪的蠱惑，頓覺慚愧。將道德經來回抄了數遍，仍不能穩下心神。

第二日一早，太陽還未升起，濯清就著了魔一般，提著兩隻水桶，懷揣幾塊點心飛速往山上跑去。

晨霧未散，沾濕了發梢。濯清跑的有些喘，叮嚀聲中卻空無一人。濯清一屁股坐在圓石上，木桶被扔在一邊。他從懷裡掏出牛皮紙裹著的點心，小心翼翼地打開。這時一隻白嫩的小手探了過來，捏了一小塊。

濯清嘴角抑制不住地彎起，很快又急急斂住，轉頭裝作不悅地說道：「這是我今天的早飯，誰讓你吃的！」

少女穿著藏藍道袍，一頭黑亮的長發被藏藍色束帶扎著，正一下一下舔著自己的手指。聽見濯清說話，歪著頭吮著手指問：「你是人，我也是人，你能吃我為什麼不能吃？」

粉嫩的小舌勾著細長的手指，濯清瞬間覺得一股熱血直衝丹田。登時驚的他站了起來，手中點心也隨之滑落。濯清哪敢再待，提著兩隻桶轉身就跑。少女舔乾淨手裡的點心，疑惑的大聲說道：「你今天不取泉水嗎？」

濯清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紅著臉低著頭，快速跑回來，將木桶摁進水裡。那少女依舊歪著腦袋盯著他看，一雙細長的腿伸進水裡悠閑地盪著。

濯清拚命克制著不去看，見木桶已滿，立刻提起轉身飛速離開。身後遠遠傳來少女的聲音，「早飯好吃，你還來嗎？」

濯清嘴角彎起，心情說不出的愉悅，竟比抄了十遍經文還要舒心。接連數日，濯清總會早早前來，要麼帶些點心，要麼帶幾個胖嘟嘟的包子。濯清知道少女叫智嬈，是一隻小狐狸。濯清只當是山中普通野獸幻化成型，並未在意，只一再強調不可下山為禍人間。智嬈極為依賴濯清，自然對他言聽計從。

只是濯清心性純良，卻屢次因智嬈欺瞞師父，心內難安。常會因為愧疚而刻意冷落智嬈，甚至將每日取水的時間也變來變去，讓智嬈摸不清頭腦。

一日，智嬈實在想念濯清，趁著夜色偷偷跑到青雲觀附近。智嬈初為人，心性未開，獸性未長。見青雲觀中似有燈火，立刻開心地大聲喚道：「濯清，濯清，我是智嬈，濯清！」

此時濯清正悶在屋裡，罰自己打坐靜心。恍惚中似乎聽見了智嬈的聲音，登時驚起。急忙打開門，卻見玉玄真人手拿拂塵立在門外。

「師、師父！」濯清急忙行禮，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望向外面。

「濯清，你可記得為師說過什麼？」玉玄沉聲訓斥，「你跟我修行十數載，怎地定力這般差，竟會受著山中精怪迷惑！」

「師父！」濯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觀外呼叫聲愈加急促，聲音中竟似帶了哽咽，喊得濯清心急如焚。

玉玄看著濯清神情，心中氣憤，一甩拂塵出了道觀。濯清大急，剛想站起來，空中便傳來一聲呵斥：「不準起來！」

智嬈見有人前來以為是濯清，歡喜地奔過來。夜色之中出現的竟是個白須老者，就算智嬈再單純，野獸的天性尚存，危機感幾乎與生俱來。

玉玄本還打算好生勸說，放她歸去。走近一看，那女子身上穿著的藏藍道袍不正是自己那好徒兒濯清的嗎？

「你我各自修行本來互不打擾，你竟然毀我徒兒清修，如若放你歸去，必然為禍人間。不如今日老道就收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說罷輕搖拂塵，飛身攻去。

智嬈大驚，轉身欲跑。可她的速度怎能跟玉玄相比，身形還未轉，背後就受了一掌，登時摔出去幾丈遠，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智嬈驚慌失措地看著玉玄，捂著發疼的胸口哀聲喚著「濯清、濯清！」

濯清被師父用定身咒定在地上，耳邊聽著智嬈的呼救，心如刀絞。雙眼竟流下淚來，一邊暗中使力，一邊大聲哀求，「師父，求你不要傷她！濯清求你不要傷害她！」

殊不知他的哀求，更是火上澆油。玉玄單手化爪，口中默念。智嬈頓時覺得渾身如火燒一般，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被抽離。眼看著雪白的尾巴探出道袍，身上皮肉撕裂一般疼痛。

疼的她捂著胸口，死命地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身上禁錮。哀叫的聲音也隨著尖銳起來，心心念念還是「濯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