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大結局
李長心在官衙外接過蘇紅纏后,便帶她前往了自己落腳的情谷分處。
情谷分處建的十分精緻,比之蘇王府,還要勝上幾籌。
蘇紅纏依著欄杆賞著李長心閣樓外滿池的碧蓮,不知不覺,又晃過了數個日頭。
蘇紅纏在獄中原想著若是能重見天日,便誓死也要舍了這京都,卻不料,師尊卻是一直賴在京都捨不得走。或是京都確實較一般城池來得便捷。蘇紅纏也無暇細想,故而,與師尊歪膩過月余,燥熱的天氣便悄然去了。
雞鳴響過幾遭,蘇紅纏正欲攬住身側人再睡,卻聽到身側人低聲道:「纏兒,你可是忘了為師昨日與你言的今日有要事?」
「是……」慵懶地攬發起身,蘇紅纏側卧著欣賞李長心起身。在蘇紅纏看來,這世上縱有種種妙事,卻無一件能與師尊早起更衣相比。
無論是那綢緞慢慢裹住腰身,還是那廣袖偷偷附上玉臂……皆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還不快起?」即便這種戲碼已在眼前上演過幾十次,李長心還是甚難接受蘇紅纏的這般行徑,一如她不太習慣與人同榻而眠……好在她與纏兒已是有了開頭,那後續,無論如何都算不得太難。所謂一而再,再而三,李長心對自己的徒兒還是甚有信心。
「是是……」蘇紅纏見師尊已是停住穿衣的動作,嗔目望自己,連忙匆匆系好衣帶。她可是不敢在此時惹師尊動怒。
「師尊,我們此行是去觀禮么?」急急忙踏上馬車,蘇紅纏擠到李長心的身側坐好,低聲問道。
「你竟是忘了今日?」李長心挑眉。她倒是沒想過她的乖徒兒能這般快就把她爹爹拋到了腦後。
「今日如何了?似乎既不是師尊的佳節,也不是纏兒的……」蘇紅纏靠著李長心的肩頭喃喃,「今日不過是個普通的日子罷了……」
「是嗎?」發覺馬車似乎停了下來,李長心笑著伸手撩開靠蘇紅纏那邊的簾幕,「你且看看窗外……」
「窗外如何了?」蘇紅纏百無聊賴地靠坐在車窗旁,懶懶散散地往外瞟過一眼,就拉住了李長心的手腕,嬌聲道,「師尊是怕纏兒在屋子裡悶著了么?有師尊在,纏兒不悶的……若是師尊出門只是為了帶纏兒來散心,那師尊還是陪著纏兒回去賞花吧……這街上的人委實太多了……」
「嗯……」見蘇紅纏笑靨如花,李長心一時也不忍壞了蘇紅纏的好心情,「那便依你吧……」
「呵呵呵……」見師尊這般快就要與自己回府,蘇紅纏忍俊不禁。自與師尊在一處后,她便愈發懶理世外俗物,她只消記掛著師尊便夠了。
車輪聲越來越響,蘇紅纏在馬車中不斷地笑著,彷彿刻意在告別一些東西。
李長心凝神閉目不再看身側的人。既是纏兒不想關注這件事,便讓這件事就這般過去好了。她明日,便帶著纏兒離開京都。
纏兒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她便知曉了她需要進宮一趟。不單單是為了纏兒,也是為了情谷。身為情穀穀主,她自是知曉情谷秘術的精妙,也自是知曉國主對情谷的圖謀。
把情谷交到國主手上或許是個不錯的決定。至少當年那些因貧入谷的弟子不必再像此番顛沛流離。
國主已是應了她以情谷加秘術換纏兒的要求。也許了她情穀物歸原主的設想。只要纏兒願意,那她們即可便可去情谷中歸隱,再不問世事。
李長心是知曉纏兒想去歸隱的。
既是想,那便就歸隱吧。
離了世間紛擾,方能守住自己的幸福。
車輪依舊在滾著,滾著,碾碎了一地的殘葉,也碾碎了蘇紅纏對京都的一點點念想。
其實蘇紅纏一直想問,心兒在嫁人後過得可好。
但因師尊從未與她提過這個話題,她也一直無法開口。
直到馬車外響起一聲厲喝:「哪家敢在此處擋道?」
蘇紅纏才收拾好心境,伸手撩開馬車前的帷幕。
帷幕一拉,蘇紅纏便被馬車前的人驚得身形不穩。
「纏兒師叔小心!」駕車的女子見蘇紅纏身形不穩,連忙扶了蘇紅纏一把。
李長心見狀,也睜開了眼:「發生了何事?」
「回谷主,有女子在車前擋道!」駕車的弟子甚是委屈。
「是何人?」被蘇紅纏擋住了視線,李長心只得又問了一句。
駕車的弟子糾結了片刻,才結結巴巴道:「是……是蘇長心小姐……」
「哦?」李長心起身挽住蘇紅纏的腰肢,把蘇紅纏換到自己身後,「蘇小姐別來無恙。」
沉靜如水的面容讓站在路中的綠翡有些自慚形穢。但一想到那日若不是長心谷主穿著婚服闖入自己閨房將自己打暈,自己也不至於嫁到梁府,綠翡便無端由地生出了幾分氣力。
「長心谷主無恙!」
「不知小姐今日為何而來?」李長心不急不緩。
「不知谷主今日為何而來?」綠翡不急不躁。
「本谷主只是攜弟子從京都過,朝雲州去。蘇小姐還是讓開吧!刀劍無眼。長心為情谷中人,若是待會動手傷了蘇小姐,便是萬般的罪過了……」李長心話罷便攬著蘇紅纏要進馬車,卻聽到綠翡哭喊道:「長心谷主你好狠的心!你如何敢讓館主成不忠不孝之人!」
「嗯?」綠翡此話一出,李長心拉帘子的手卻被蘇紅纏握住了。
「師尊?」
見蘇紅纏眼中隱隱又有淚光,李長心便是有些尷尬。
「多大人了,怎是又哭了?」
「師尊……紅纏何德何能竟是得您厚愛至此?」
「纏兒……你……」李長心正要再言,卻看到蘇紅纏已是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躍到了綠翡身側。
「走吧。師尊從未薄待我。你與我一同去送蘇……爹爹最後一程……」蘇紅纏逆光看著眼前已梳了婦人髻的綠翡,眸光閃了閃,終是沒開口問,「你莫要為難師尊,她此番便是來帶我觀刑的……」
「纏……館主……你怎知今日是行刑之日?」綠翡回頭看了李長心一眼,見她已把車簾放了下來,隨即轉身跟著蘇紅纏,朝著斷頭台的方向走。
她心中有許多話想說與館主聽。
「館主,你可知翡兒心中一直是有你的?」綠翡趁著四下無人注視她與蘇紅纏,急急道。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經成親了么?」雖不知綠翡嫁了何人,蘇紅纏卻能確定綠翡是已經嫁過了。
「可翡兒是被長心谷主陷害的!」綠翡扯住蘇紅纏的袖子,掩面欲泣,「館主,你是知道翡兒心中只有你的……若不是那日長心谷主與翡兒交換了身份……翡兒何至於替長心谷主嫁入了梁府……」
「你說什麼?」蘇紅纏本欲扯開綠翡的手,卻被綠翡口中所言的事情驚得渾身冰冷,「你說什麼?你替師尊嫁入了梁府?」
「是啊!難道館主剛才不曾聽到情谷弟子喚翡兒『蘇長心』么?翡兒的爹爹是姓齊……」綠翡喃喃。
「那心兒哪裡去了?」蘇紅纏握住綠翡的手腕,顫抖著問道,「心兒哪裡去了?既然你是代替師尊嫁入了梁府,那心兒哪裡去了?聖上的旨意不是讓心兒嫁入梁府么?」
綠翡的心彷彿被什麼擊中了。
「心兒……心兒……心兒……館主你的心裡只有心兒和師尊……」綠翡哭鬧著,想要蘇紅纏說出她在蘇紅纏的心中其實也有一席之地,「難道館主你從未發現你身邊還有翡兒么?翡兒為了您,可是什麼都不想要了……什麼都不想要了……雖然梁府的公子待翡兒……」
「那不夠了么?」蘇紅纏被綠翡的哭聲弄得心煩意亂,可一想到心兒還下落不明,蘇紅纏便只能耐下性子,細聲道:「翡兒,我的好翡兒,你快告訴我,心兒在哪裡?」
「心兒……哈哈哈……心兒……心兒不就是長心谷主么?翡兒的好館主,你究竟在想些什麼?你莫不是以為翡兒綁走了你的心兒,鳩佔鵲巢?翡兒告訴您,鳩佔鵲巢的不是翡兒,是您的師尊,是您心中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師尊……是她,奪了翡兒的心尖尖上的人,是她毀了翡兒……」
「翡兒你……」蘇紅纏被綠翡口中的『心兒便是長心谷主』震得說不出話,「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綠翡見蘇紅纏已然不動,正要湊近蘇紅纏身側,卻被身後一個攬住了肩膀,「心兒,原來你在此處?」
「嗯?」蘇紅纏對眼前的變故瞠目結舌,正欲言,卻看到那人一個翻手,便把綠翡懸空抱起,揚長而去。
「你——」蘇紅纏正欲去追,卻發覺自己的腰被人摟住,「怎麼還想去追?」
「師尊?」蘇紅纏側目看到李長心的側臉,瞳孔微縮,「師尊,翡兒說您便是心兒……」
「是。為師便是心兒……」李長心溫和的點點頭,帶著蘇紅纏朝前走,「走吧,今日本就是為了送蘇王爺而來,我們莫要誤了正事。」
「嗯?」
秋後的天,雜上蟬鳴,誘得人心格外煩躁。
蘇紅纏跟在師尊的身後,默默眺望著不遠處的斷頭台。
「纏兒見過這般景象么?」李長心覆手而立,眸中閃過她還是孩童時被蘇紅纏護著的場景。
「未曾……」蘇紅纏看著濟濟的人頭,腦中還是綠翡被那男子帶走時的背影。師尊說,那男子是她尋來的,那男子是綠翡的夫君。師尊還說,那男子會補上綠翡想要的幸福。
「一切都結束了。」蘇紅纏看著前來觀刑的人漸漸散去,知曉蘇志允的人頭已然落到了地上,「師尊我們回家吧。」
「嗯……」李長心看了看遠處地面上的血漬,攬住蘇紅纏的肩頭,低喃道:「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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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州志》記,『世傳雲州城外三百里處,有高山,名作斷路,有高嶺,記為情谷,御敕封土,百尺高樓,遙望疑有仙侶,奈何無人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