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其葉蓁蓁(十四)
陳巘派兵大面積搜山,這樣的聲勢浩大在嚴朝已經許多年不曾有過,若是旁人定然不會有這樣大張旗鼓的陣仗。
蓁蓁遠遠的就聽到哥哥的聲音,當下就按捺不住滿心的激動,像是逃脫樊籠的小鳥一樣恨不得飛到父兄的身邊才好。
既然陳熙找過來了,那說明陳巘一定也在附近。
蓁蓁高興極了,天知道她多想馬上就離開這鬼地方!
一邊的容寒見她雀躍的模樣,不由也會心一笑,相比較她故作老成的深沉模樣,他還是更喜歡她無憂無慮,快樂單純的笑顏。
大概是蓁蓁的聲音也真的傳到了那邊,很快便有了回應,雙方一問一答,彼此都全力的向對方靠近。
雖然群山環抱,地形複雜,但好在人數眾多呈包圍之勢朝他們聚攏過來,先是一組小分隊與他們接上了頭。
蓁蓁迫不及待的問:「我爹和我哥呢?」
這一天一夜的驚魂經歷已經在蓁蓁精疲力盡,此刻她只想儘快的回到親人身邊,方才安心。
「大將軍和世子已經距離此地不遠,」那人注意到蓁蓁腿上有傷,於是便道:「郡主有傷不便走動,還請在此稍等片刻,我等馬上回報與將軍和世子。」
儘管現在陳巘已經封王,但他手下的這些將士還是稱呼他為將軍,歷來如此,從未改變。
因為對他們而言,不管陳巘的身份地位如何轉換,但他仍舊是他們心中的信仰和意念支撐。
蓁蓁連忙點頭:「那便有勞校尉了。」
那人連忙拱手:「郡主言重,屬下愧不敢當。」
他們視陳巘為主,那蓁蓁之於他們便是少主,那他們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哪裡當得起她一聲謝。
待到那隊人短暫離開后又再度留下容寒和蓁蓁二人在原地等待。
容寒知道,他們之間的獨處馬上就要結束,陳巘和陳熙待會兒一到便會帶她回去,恐怕短時間內再難見面。
畢竟,他們之間的身份都是這樣特殊又經歷了這麼一遭,嚴朝民風嚴謹得很,無論如何,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夜,若是消息傳出,還不知道要被扭曲成什麼樣子。
他是個男人又是息尊國主自然沒有所謂,哪怕是真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傳言流出也傷不了他分毫,畢竟他也不可能長久的在華都逗留,待到回國之後,誰還管今日到底有什麼流言纏身,體不體面,適不適合。
但蓁蓁卻是不一樣,她才堪堪及笄,正是花一般美好的年紀,雖然陳巘位高權重,自然是不允許有任何人對他的掌上明珠說三道四,但這又怎能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
若是到時候壞了蓁蓁的閨譽名聲,那可如何是好。
雖然只是短短的相處了一夜的時間,但他卻還是不忍心因為自己而使得眼前之人處境為難。
所以,他們到時候勢必要劃清界限,將這些事情永久的封存於記憶之中,再也不能提及。
只是,雖然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但不知為何他心中卻還是有一絲絲的不甘心。
或許是心情太過於振奮,蓁蓁完全沒有注意到容寒已經長久的沒有說過一個字,一句話,異常的沉默。
唯有此刻再度剩下他們兩人,蓁蓁見他注視自己的眼神格外的深沉,微怔片刻,突然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顏,還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笑道:「怎麼,高興傻了?為什麼看著我卻又不說話?」
莫非是她剛才表現的太不穩重,讓他驚訝了?
他們彼此也算是有患難之交了,所以蓁蓁此刻已經完全卸下了對他最初的戒備和拘謹,已經有心情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了。
容寒聞言只是淡笑,答非所問:「你其實不必對他們那般客氣,這些都是他們應該做的。」
在容寒的觀念里,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必要的時候解困解圍正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根本無需言謝。
蓁蓁聽得此言,不知為何心裡頭悶悶的不舒服,默了片刻,小聲嘟囔道:「……我想你手下的兵士一定不是對你死心塌地,萬死不辭。」
這話語出驚人,讓容寒不免側目,略微有些驚訝,蓁蓁知道自己說這話並不合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賭氣一般還是毫不猶豫的道出口。
容寒倒也不生氣,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何出此言?」
蓁蓁本來不樂意回答,但還是給了答案:「我爹帶兵就不像你,體恤下情,禮賢下士,從來未將手下的將士當做奴僕隨意驅策,平日里常常關照他們,經常與將士們同吃同住,親如兄弟一般,所以才做到了軍心臣服,莫敢不從。」
不管怎麼說,陳巘在這一點上確實做得很好。
所以蓁蓁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不樂意聽到容寒這一番冷酷無情的話來。
容寒自然是驚訝於蓁蓁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只見蓁蓁繼續道:「這次因為我們的緣故這才勞師動眾,辛苦了這麼多將士漫山遍野的尋找,想來也該是勞累了整整一夜,不眠不休才是,這麼多人為了你我這般辛苦,你竟是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這到底是要多麼的鐵石心腸才能說出這樣理所當然的話來。
蓁蓁能夠理解,他從小經歷坎坷,見多了世態炎涼,爾虞我詐,所以才對感情淡泊,只關注自我。
但這並不能成為他高高在上,示他人為螻蟻的理由。
她平日里也不是多話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卻像是有說完的話一般:「難道就是因為你是君王,所以生來就要比別人高貴嗎?」
真是越說越起勁,蓁蓁最後語帶控訴:「可不還有一句話說的好么——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蓁蓁不知道她此刻看起來真是氣勢逼人,愣是讓容寒也不禁晃神,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受教了。」
容寒這一句『受教』不可謂不沉重,畢竟是一國之主,能夠在這裡聽她說教已不容易,蓁蓁見好就收,當下也不再言語。
只是容寒卻似乎並不習慣她這樣的安靜,反倒是繼續將話接了下去:「你說,我們是不是在此一別之後就再也不能相見了。」
他話語間帶著惆悵,聽得蓁蓁也有幾分傷感,大概是他說起的那些陳年往事勾動了她的心弦,所以對他也不若最初的清冷疏離。
如今他說起這樣的話來,不免也有幾分不舍。
但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蓁蓁明白,自己經歷了這樣的險境之後,陳巘以後應該是再也不會讓她單獨外出,所以他們應該也正如容寒所說的那樣,大概是再無相見之日了吧。
一說起這個,兩人均是默默無語。
良久,久到容寒都以為蓁蓁不會在開口的時候卻聽見她輕聲道:「若是有緣,那便總會有再相見的一天。」
不知為何,她明明也沒有很直白的說些什麼,但容寒聽了無端的卻覺得歡喜。
是啊,他相信他們之間的緣分總不會這樣淺薄。
正這麼想著,不遠處一陣喧嘩聲響起,在這僻靜的山谷顯得格外明顯,老遠的便聽見有人喚她:「蓁蓁——」
蓁蓁尋聲望去,喜笑顏開:「啊,哥哥!」
來者正是陳熙。
蓁蓁已經好久都沒見著她哥了,正是想念得緊,從小陳熙便疼她,兩人一起長大,感情甚篤,當下她便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雀躍心情,恨不得馬上撲過去,像小時候一樣的撞進陳熙的懷中撒嬌。
好好的說一說,她這一天一夜所經歷的一切。
陳熙最初剛收到消息的時候嚇得要命,自己就這麼一個寶貝妹妹。縱然去了軍營那也時時刻刻都挂念在心,哪裡知道這才多久沒見竟然就出了這樣的事,這下哪裡還坐得住,趕緊就從葭蘭山趕過來了。
如今總算是見她毫髮無傷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陳熙總算感到自己的心瞬間落地,還好還好,總算平安無事。
陳熙一個輕功躍過來,一把將這個寶貝蛋抱住:「蓁蓁,有事沒有?聽說你傷了腿,在哪兒?快讓我看看。」
他一抱住妹妹就開始緊張的發問,剛才聽到下面的人回報說是蓁蓁受傷了,當下心就揪成了一團,現在見她身子似乎還好,這又忍不住問東問西。
陳熙一把推開蓁蓁然後緊張的上下打量,馬上就注意到她右腿上的傷,立刻就蹲下來:「是這裡嗎?可是包紮好了?傷口還疼不疼?」
他是個瘋狂的妹控,莫說見蓁蓁受傷,縱然她受了一點點委屈那也使不得。
容寒就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們兄妹團聚的場景,不言不語,仿若空氣一般。
不等陳熙將蓁蓁好好問個仔細,那端陳巘便循跡而來,蓁蓁見了父親眼淚更是止不住,徹底的崩了。
「爹……」
陳巘愛憐的將女兒擁入懷中,輕撫她的背,像安慰一個孩子:「好了,可別哭了,快讓爹看看傷的怎麼樣?」
蓁蓁擦了擦眼淚,在陳巘懷中輕輕搖頭:「小傷罷了,不要緊的。」
這一刻,她才真的像是個孩子,又哭又笑,那種劫後餘生與親團聚的感受太讓人想要流淚了。
蓁蓁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哥哥,再度淚崩,最後被小心安撫,這才微微定了心神。
這時已經被忽略很久的容寒這才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陳巘眸光一斂,上前一步,道:「多謝息尊王於小女的救命之恩,陳巘感激不盡。」
一旁的蓁蓁聽了不由撇嘴,才不是呢,她才是那個被連累的好不好!
這端容寒處變不驚,淡淡一笑:「大將軍言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