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婆媳之爭
陳巘去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回來,清嘉在房裡坐立難安,總覺得不妥,實在耐不住煎熬就出了門往陳母的屋子走去。
「……他們陸家欺人太甚!」
「娘,你先聽我說……」
「我心裡恨啊,陸儀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不過就是見我陳家落難了便落井下石,真是無恥之極!」
清嘉頓住腳步,乍一聽陳母如此凄厲的指責,提到陸儀的名字更是咬牙切齒彷彿有什麼深仇大恨,聯想到她從一嫁進來陳母就對她橫眉冷眼,除去自己本身就確實普通,毫不出眾,恐怕還跟自己的娘家脫不去關係。
這是怎麼回事?
房內陳巘任由自己的母親發泄情緒,他也明白這些日子以來她內心的悲慟和壓抑。
屋子裡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音,隱約還有陳巘安慰的聲音。
母子兩的聲音也低了下來,想來陳母應該是平靜了,清嘉聽不清楚他們說話便走近了幾分,又聽得斷斷續續的幾句
「……一定是她跟你嚼了什麼舌根!好啊,果然是陸家人,專門做這些兩面三刀的勾當!」
「沒有,娘,你誤會了……」
「你不必替她掩飾!平日里看著逆來順受,溫順無害的樣子,背地裡卻處心積慮想著離間我們母子感情,其心不可謂不狠毒!」陳母激動起來:「看吧,這才多少時候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可見是不安好心的!」
陳巘聽她越說越過分,無奈之極,只能握住她的肩膀卻感覺手下瘦骨嶙峋,不禁心痛不已。
他娘的病更嚴重了,如此癲狂的情態,那裡還像是當初國公府中風華絕麗的華雲夫人。
「娘,你聽我說。」陳母愣了愣,看著自己的兒子,眉宇見疲態畢現,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獃獃的看了一會兒,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陳巘將他娘攬入懷中,輕輕拍背,安撫道:「我知道您心裡苦,不甘心,但是在病中不宜多思,若是父親知道又該擔心了。」
陳母一聽到丈夫,連忙問:「你父親在獄中可還好?有沒有遭罪?那些人有沒有……」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泣不成聲:「他早些年在戰場上落下了那麼些老毛病,如今身陷囹圄,只怕是禁受不起折磨的呀!」
陳巘急忙安慰:「娘你別急,父親他……一切都好。」
「你這幾日在外奔波,可有見到面了?」
陳巘雖然很想讓陳母安心,但卻更不忍心欺騙,陳母見他無言已經知道結果,更急了:「怎麼?是不是銀錢還不到位,娘這裡還有一些首飾你拿去……」
陳母竟不顧自己孱弱的身體想要下床被兒子攔住,陳巘斟酌了下,道:「娘並非您所想的那樣,此次牽連甚廣,嚴重的程度非您所能想象,如今在朝之人幾乎人人自危,戰戰兢兢。」
他向母親細緻的解釋:「更何況,天牢乃是看押重地,非旨不得入,要想避過耳目和層層守衛談何容易,兒子知道您心中挂念父親,但這事恐怕還需要些時日周旋,您且好好將養身子,父親那邊我已經打點了獄卒代為關照,若是有消息也會代為通告。」
陳母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不肯認命:「樞密使魏章素來與你父親交好,你可去拜訪他了沒有?還有吏部侍郎孫兆容平日里沒少來往,你可曾有照顧到?」
陳巘在心裡嘆氣,母親果然是急糊塗了,病急亂投醫,所謂牆倒眾人推,這些個在平日里交好巴結的現在哪裡能靠得住,如今自己去拜託的話只怕大門還沒進就被人婉拒了。
雖然自己內心明白,但是不忍打擊母親這最後的一點希望,只遮掩道:「怎麼沒去,只是最近風聲實在是緊,他們雖有心相助但實在不敢在此時多話,只說等聖怒過去再從長計議都記得與父親往日的情分呢。娘親且放心。」
陳母聽了稍稍得了些安慰,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陳巘守了她一會兒,終究還是沒忍住開了口:「請娘就別在讓清嘉喝那葯了……」
「這件事你無需再提,」一提到這個陳母就沒什麼好氣,忍了忍,說:「你們成親算算也有幾個月了,如今陳家只剩你一人……」
陳巘截去陳母的話,笑道:「此事兒子心中有數,不急。」
「你是不急!都快把她寵上天去了!」陳母耿耿於懷,不滿道:「這麼些日子也不見動靜,莫不是她身子有什麼問題……」
「絕非如此,您莫要多想。」陳巘否認了陳母的猜測。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我看她那身子瘦弱不堪,不像是個好生養的,若真是如此,」陳母語氣不容置疑:「你就把如意收入房中,我諒她也不敢說什麼!」
在外面聽得此話的清嘉心臟猛然一縮,疼得不知所措,一時間難過委屈,憤怒不平都湧上心頭。
那一****見如意望著陳巘的眼神就知其心意絕不單純,但知道是一回事被陳母直接這樣挑破又是另一回事兒。
這幾個月來,自己對她也算盡心儘力,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她縱然百般刁難,自己也虛心忍受,她絲毫不領情也就罷了,如今才不過成親幾個月就想著……
想著……
清嘉心裡難受的幾乎五臟六腑都被煮沸了一般,不敢再聽,轉身匆匆回房,關上門才敢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
這端陳巘聽到那微不可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放下心來,再看陳母不依不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無奈的嘆氣。
「……總之,您聽我一句便是,那葯斷了吧。」
「好啊,怪不得人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如今你竟然為了她……」
「娘,那葯,她喝了也是無用的。」
「什,什麼!?難不成,難不成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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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在房中哭累了,精神疲憊的很,沒等到陳巘回房就睡了。誰知半夜醒來,陳巘竟然不在身邊,心下大驚,聯想到陳母那錐心之言,更是惴惴不安,恐慌至極。
她連忙起身,誰料剛開了門,院中陳巘一身白衫不染,一柄長槍在手,身姿輕如飛燕,驟如閃電。槍指游龍,力含千鈞之勢,撕裂清風,聲如雷霆急奏。
月光如洗,銀槍如練,無端就有威嚇八方之感。
清嘉不敢出聲,唯恐驚了他的心神。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陳巘,殺氣沉沉,氣勢凜人。
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一襲白衣,身子飄搖,她甚至以為他即將要羽化登仙。
一愣神的功夫,陳巘已經收了勢到了她面前,氣息還算平穩,道:「怎麼出來了……」看到她還有些紅腫的眼睛,頓了一下,輕聲道:「我知道你委屈,但我對如意沒有那種感情,你不必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清嘉驚訝,然後反應過來自己聽壁的行為他肯定是知道了,不由有些尷尬。陳巘倒像是不以為意,只是拉著她在榕樹下的石桌旁坐下,此時夜已深濃又過盛夏,風吹過的時候還是有些寒涼,他將他放在一旁的外袍披在她的肩頭,見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手中的長槍上倒是有心解釋:
「此槍名叫辟元,乃是前朝鑄劍大師公孫度所造,赫饒末年我先祖跟著太祖起義,共謀江山,太祖一統天下之後感念先祖功勞便將這槍賜予了我先祖,我家代代相傳,」他細細的摩挲著槍身,有些感慨:「如今傳到我這裡卻再無昔日風光,終歸是辱沒了……」
清嘉聽他這樣講心裡難受,安慰道:「誰說的?這話我可不同意。我剛才看你舞槍真是神氣極了,我從小在廟裡長大,可就算是廟裡牆上畫著的羅漢和達摩也沒有那麼威風哩。」她扯了扯槍頭的紅纓,眼中充滿崇拜:「我還不知道原來我夫君不僅文采出眾,武藝也這般的好。」
陳巘知道她是為了安撫自己,但聽著這話卻很是受用,心情好了許多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摩挲著她的發頂。
兩人靜靜的相擁,過了一會兒,陳巘聽清嘉小聲的問,語氣羞澀又好奇還有幾分不安:「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成親都這麼久了……隔壁街包子鋪王大哥比我們成親還要晚上半個月,但他妻子的肚子里已經,已經有小娃娃啦……」
陳巘身形一頓將她抱得更緊,說:「你還太小了,我想等你再長大一點。」
清嘉不開心:「我已經十五歲了,不小了!」
陳巘笑了,親了親她的耳朵,看她縮了縮脖子,耳朵紅透的模樣很是可愛,調笑:「那以後就要好好吃飯才行,等你身子再好一點,長胖一點,我們就生個娃娃,跟你一樣乖巧可愛的娃娃。」
清嘉聽了不甚滿意,撅嘴:「不要長得像我!」
她又不好看!
陳巘颳了下她的鼻子,不依她:「就像你。」
如果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倒也不壞,平安喜樂,夫妻恩愛,但人生總是有很多不如意。
於是,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陳父在天牢中病重的消息。
清嘉不會知道所有人的命運都會因此而改變,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