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孩兒
正在打人的一群人聽見纖塵的聲音,頓時頓住了身形。
纖塵從一條巷子里的陰影處出來,站定在那群人面前。
此處是一個偏僻的窄巷,燈光昏暗,平常也鮮有人至,故而纖塵此刻就站在他們面前,因逆著光的緣故,這群人也看不清纖塵的相貌。從身量身形來看,估摸著像個剛及弱冠的少年,再加上纖塵刻意壓低了聲音,一時間竟也無人覺察出她是個只有八歲的女子。
「你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堂堂京都,天子腳下,竟然還有如此欺凌百姓之事,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纖塵語帶憤憤然。
「哎喲,我道是哪個沒眼力見兒的敢在這兒多管本公子的閑事,原來是個窮酸書生啊!老子勸你識相點兒,趕緊給本公子滾,少在這兒裝能逞英雄,小心本公子待會兒連你一塊打!」指揮打人的那個公子哥兒看見纖塵的模樣,奚落道。
「哈哈哈哈~」一群家丁聽見公子的話,頓時大笑起來。
纖塵眼神一凝,指尖頓時多了五枚銀針,手臂一揮,銀針分別朝著五個方向而去,霎時哀嚎一片。
「不想死的話就快給我滾,不然的話,小心你們的腦袋!」若說纖塵剛開始只是出於看不慣有人在她面前這麼欺負人,現在則是純粹想要給那些人一個教訓。為首的那個公子哥兒她認出來了,就是當今國丈吏部尚書的兒子,她母后的親弟弟,自己那個不學無術,只知道仗勢欺人,整天胡作非為的親舅舅——江帆。
「你知道我是誰么,我可是當今皇后的親弟弟,你有種給我等著!」江帆一邊用手指著纖塵,一邊往後退。
「滾!」纖塵語氣森然,眸中殺意盡顯。
江帆帶著他的一群隨從聞言立刻跑了。纖塵平息了自己體內翻滾的殺意,猩紅的眸子透著嗜血和說不出的陰冷。
半晌,纖塵才想起那個被打得不知道怎樣的人,忙迴轉過身,向角落裡看去。
角落裡一點光都沒有,纖塵凝足目力看過去,只看到一團小小的東西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走過去將角落裡的人兒拉出來,纖塵呆住了,胸腔中的殺意又開始止不住的翻滾起來。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兒啊,紫羅蘭般的眼睛嵌在巴掌大的小臉上,如玫瑰般凝脂的紅唇,纖長的睫毛,精巧的鼻樑,無一不在述說著這個人兒的美。小人兒約莫五歲的樣子,看見纖塵發現了他,頓時顫抖著身子,下意識的抱住了自己的頭,喃喃說著什麼。
纖塵只知道他的嘴唇在動,卻並未聽見任何聲音,但她此刻顧不得這麼多,一把將小人兒抱進懷裡柔聲安撫著。
「乖,不怕不怕了啊,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心,壞人被我趕走了,別怕……」可懷中的人兒還是一個勁兒的想要掙脫她的懷抱,在聽見纖塵說壞人被打跑了的時候才停止了掙扎,不過依然在小聲啜泣。
纖塵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擠壓在了一塊兒,疼得難受。輕輕拍著懷中的人兒,漸漸地,懷中人的哭聲弱了下去,纖塵有些吃力的抱起人兒,再不逗留,一路施展輕功回了攬月山莊。
攬月山莊里,良言寫意一群人都快急壞了,一個個都在大廳門口轉著圈子,來回踱步著。良言雙手絞著帕子,貝齒輕咬著下唇,面上雖然鎮定,可是眼裡的慌張和焦急還是出賣了她。
「姐姐,姐姐,殿下……殿下回來了。」寫意大口大口的呼著新鮮空氣,手指著門口說著。片刻,纖塵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里,良言看著完好無損的殿下,鬆了口氣。
這廂,寫意已經撲上去了。
「嗚嗚,殿下,你可算是回來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和姐姐就只能夜闖皇宮去稟報娘娘了。」寫意帶著哭腔的聲音瞬間化解了纖塵身上的寒意。
「別哭了,我離開了那麼久,你們怎麼說的,母后沒起疑心吧?」纖塵隱藏了情緒開口問道。
「回殿下,奴婢給娘娘說的您身子有點乏,先回攬月山莊歇著了。」良言行了禮,才開口不急不緩的說。
「那就好,寫意,快派人去把染辰給我找過來,注意不要驚動其他人。」
寫意聽見纖塵的話,面上一慌,「殿下,您是哪裡受傷了嗎?」
「不是我,是這個小東西。」
眾人這才發現纖塵懷裡還有一個小東西,還來不及詢問什麼,就看見自家一直都有潔癖的殿下不甚在意的抱著懷裡那個小東西徑直朝陌上閣去了。臨走前還留下一句話,「待會兒寫意回來了,讓她把人帶到陌上閣來。」
良言聽見殿下吩咐,低頭應了聲,然後單手撫著下巴,望著殿下離開的方向,思忖著什麼。
纖塵剛抱著小東西回到陌上閣,就聽得外面狂風大作,一時電閃雷鳴,一副誓要把這天撕個大窟窿出來的樣子。
閣里的窗戶未來得及關上,狂風吹熄了蠟燭,一時間陌上閣陷入了一片黑暗。
自幼練武的纖塵使得她目力比尋常人家要好得多,即使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下,纖塵也只有在蠟燭剛熄滅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失明,待得適應以後,纖塵已經能不受任何阻礙的看清房間里的一切事物。
小小的人兒緊皺著眉頭,似是害怕雷聲,又似乎是身上傷口疼痛,又或者是兩者兼有,纖塵一時也拿捏不住狀況,只能輕拍著人兒的脊背,無聲安撫。
不知過了多久,又許是過了片刻,便聽得迴廊上傳來腳步聲,聽節奏像是良言寫意。
不消多時,門外就出現了光亮,「殿下,染大夫到了。」良言舉著燈籠,在外面說道。
「快進來吧。」纖塵想抽身離去,結果榻上的小人兒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竟伸出小手抓住了纖塵的食指,纖塵想要把手指拿出來,可只要一動,小人兒的兩條眉毛就會緊緊蹙在一起,纖塵不由得作罷。
染辰進得裡間,見纖塵坐在床邊的腳踏上,絲毫沒有離去之意,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查看。小人兒感覺到有陌生氣息逼近,頓時身子又止不住顫抖起來。
纖塵只得出聲勸慰,示意染辰趕緊查看。
片刻,染辰便收回了診脈的手,給纖塵使了個眼色,纖塵會意,讓良言跟著出去了。
「良言姑娘,這小公子的身體並無什麼大礙,就是受了些皮外傷,所幸並沒有傷及肺腑,我開幾副方子,吃了便好,讓殿下不必憂心。」
「良言代替我家殿下先行謝過染大夫了,染大夫,請。」
良言便領著染辰從來時的地方出去了。
送得染辰出山莊,良言便急急回來複命。
「怎麼樣?可是有什麼大礙?」纖塵見良言回來,出聲詢問道,不由得染上了幾分焦急。
「殿下不必憂心,小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並不礙事,喝幾服藥便好了。染大夫開的方子奴婢已經讓人抓回來了,此刻正讓寫意在一旁照看著。」
纖塵一聽沒有什麼大事,心便放下來了,正待仔細詢問,猛然間想起剛剛良言提到的小公子一詞。
纖塵只覺得喉嚨幹得厲害,囁喏著嘴唇問:「你剛說什麼……小公子?小東西不是個女孩子么?」他那麼漂亮,即使小臉兒被污泥覆蓋住了,也擋不住他的美貌,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女孩子來的。
纖塵回到床榻旁邊,蹲下身子仔細打量小東西的眉眼,方才已經吩咐下人把小東西清洗乾淨了,膚若凝脂,紅唇如凝,欺霜賽雪,怎麼看,這小東西也是個女孩子嘛,怎麼會是男孩子呢?
探出手撫上小人兒的臉,觸感極好,像是皇室最上等的流雲綢緞,冰涼滑膩,讓纖塵愛不釋手。
男孩子就男孩子吧,長得這麼水靈,管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不都一樣么?
纖塵暗自安慰自己,她從小就想要母后再給她生個妹妹,最好是喜歡舞文弄墨的妹妹,這樣她就不用每天一個人入睡,也不用一個人去冼文殿聽太傅嘮嘮叨叨的課啦,更不用被母后成天說著皇室只有她這麼一個繼承人,她將來是必然要承襲大統,鳳臨天下的。因為是女子,所以要比別國一般皇子學得更多,她不僅需要學習治國方略,精通國家內政,還要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因為是皇女,這些東西她還不能只懂皮毛,必須要高於尋常人家,才能不丟皇室的臉面。纖塵自小就不喜歡尋常女孩子的東西,比起這些,她更喜歡金戈鐵馬,大漠黃沙。
但這些也只能想想,隨著年歲漸長,她已經習慣了忍受孤獨,習慣了一個人騎馬射箭,一個人吟詩作對,倒也沒那麼無趣。母后說得對,身為唯一的皇女,她有責任不讓江山旁落他人之手,要對得起父皇的寵愛,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免費的,她擁有了常人夢寐以求的權利、地位,就必須要拿東西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