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塞外的風(四)
「嗯,會下雨,也會很大!」
劉志沒有抬頭,正在寫烏龜的「龜」,說實話,他對發明了這個字的人有仇,恨不得把他從地下拉出來打一頓,簡體字的烏龜本來就不好寫,繁體字……那簡直是折磨人。
烏龜——烏龜,要是用後世的簽字筆寫的話,雖然筆畫繁多,但是他也不會生氣,最多抱怨幾句,但是在沒有簽字筆和鋼筆的時代,用毛筆寫這兩個字簡直就是一寫一團黑,筆畫太密集了,他總是寫不好,於是便較起了勁,寫了一整張紙,都是這兩個字。
「那,今天晚上公子您要出去嗎?」
小君如說完,擔心的看了劉志一眼。
劉志停下了筆,將毛筆放在一邊筆硯上,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之間有些擔心,嘆了一口氣。
「這些你不要去想,晚上睡好覺,把被子捂好,不要起來,不要離開帳篷,知道了嗎?」
劉志這句話的語氣跟平常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同,是一種近乎命令般的嚴肅語氣,高蕊抿著嘴,抬了抬眉毛,小聲的哦了一聲,安靜了下來。
她繼續在看書,劉志卻沒有繼續練字了,盯著忽閃忽閃的油燈,怔怔的有些出神。
高蕊偷偷的看了他一眼,還是有些擔心,有些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
「公子,那些人是秦王的人!」
小丫頭終於還是沒忍住,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嗯?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秦王的人?」
劉志知道這小丫頭很聰明,但是卻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聰明,一開口就猜得這麼准,而且聽她的語氣,她並不是猜的,而是直接斷定的,語氣很肯定。
「齊國公以前還跟李家有交道不成?」
劉志的這一句話帶有意思調笑的意味在裡面,但是這確實他第一次點破高蕊的身份。
小丫頭渾身一震,頓時有些慌亂了。
「公子你……你都知道……都知道啦……」
她心中害怕,語氣裡面帶著深深的恐懼,小小的身板縮成了一團,抱著膝蓋蹲在了坐墊上。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我是琅琊閣的閣主,天底下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嗯,那公子,您要怎麼……怎麼處理君如呢?」
小丫頭怯生生的說道,說完之後偷偷的看了一下劉志,似乎想要通過他的表情判斷他的心思。
「隋亂之後,前朝的事情便已不能再去追究,我不是朝廷,自然不屑於去做朝天鷹犬所做的事情,縱使齊國公真的有錯,那也不應該將這罪名加在你一個小女孩的身上,我不會拿你怎麼樣,今天晚上的事情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一次交流,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而且你應該是知道我們這一次是要去那裡的,我準備將你託付給裴老,你覺得如何,若是有別的什麼想法的話,你可以早一點提出來,我也可以早作安排。」
齊國公,便是從北周末期便開始跟隨在楊堅(犯了一個錯誤,之前寫的隋文帝順手都寫成了楊業,尷尬……)身邊的重臣高熲,高熲一生之中曾經輔佐過三個皇帝,在楊堅建立隋朝之後,一度是他手底下的第一重臣,楊堅對他非常的重視,甚至將全力伐陳這樣的大是都交給他統籌,隋軍大舉50餘萬精兵南下,其中及時高熲一手操辦的。
不過位極人臣也不是一件好事,高熲是這樣,楊素又何嘗不是這樣,在楊堅死後,高熲因為前太子楊勇的事情得罪了楊廣,而楊廣為人好大喜功,喜歡大場面,鋪場浪費極度奢靡,他因此跟賀若弼等人在私下議論,卻被人告發,結果被楊廣知道了,本來在歷史上,高熲跟賀若弼兩人就是因為此時而喪命的,但是在這一個時空,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的原因,賀若弼被賜死,而高熲則只是被罷官,閑賦在家,他因此多了很多時間去陪同自己的家人,而高蕊也是在這一段時間內跟自己的爺爺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
不過要死的人總歸是跑不掉的,在隋煬帝東征高句麗期間,楊素的兒子楊玄感在弘農舉兵造反,這件事情本來八竿子也打不到高熲的身上,但是當年保住他的一條性命的技師楚國公楊素,然後多疑的楊廣隨即將事態擴大,不僅將楊家一眾人全部處死,而且還誅殺了一大批楊家的黨羽,就連之前饒恕過,本來已經閑賦在家多時的高熲都給拉出去砍了,家人都發配邊關,充軍去了。
而高蕊雖然年幼,但是按照律法,她應該是被發配邊關充當營妓的,不過高熲的門下弟子不少,加上隋朝此時已經亂了起來,他們便託了關係,將高蕊救了下來,只是此時北邊突厥已經打來了,高蕊一下子就被落下了,於是便顛沛流離,直到劉志他們遇到她並且收留她為止。
「嗯!」
高蕊小聲的嗯了一聲,劉志也嗯了一聲,表示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想法了,她這才急急忙忙的出言解釋道:「公子,君如是說君如可以服從公子的安排,但是君如還是喜歡跟在公子身邊,君如的命是公子救下來的,君如願意一輩子侍奉公子身邊!」
劉志呵呵一笑,「那倒也不必,救人並不需要回報,你不用背上這個包袱,不然的話以後會活得很累,裴老在西域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們這一次過去就是給他幫忙的,你到時候可以看一看,如果你喜歡那裡的話,留在那裡也沒有關係,如果你不喜歡那裡的話,以後我們再安排你去別的更好的地方也可以,這個你看著辦,總歸是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地方,不過中原太亂,你們高家估計也沒有什麼人了,中原可能是待不下去了。」
「對了,你剛才一口就咬定後面跟著我們的那些人是秦王的人,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劉志實際上很早就發現了後面有人在跟蹤他們,其實在過來玉門關之後,後面的尾巴就出現了,一開始的時候人數還不多,只有兩三騎,他也沒有太重視,沒有當回事,也沒有朝李世民身上想,不過後來漸漸的人變多了,而且其中還出現了一個不得了的厲害傢伙,這才讓他開始重視起來。
這些人身穿黑甲,頭系紅巾,這是典型的唐軍的裝扮,對方這樣做有兩個打算,一個是明顯是想要誤導他們,讓他們看到這些人,就會去猜測其他勢力的可能性,而忽略了唐軍自己,而另外一個則有可能是對方有什麼打算,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想要談判。
這兩種想法都沒有經過驗證,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想對了。
「嘻嘻,公子你記不得啦?就是你在灞橋上吟的那首詩啊!」
「灞橋,吟詩?這跟這個有關係嗎?」
「灞滻風煙函谷路,曾經幾度別長安。公子,您的這句詩吟出來的時候您自己可能沒有注意到,那年輕的公子可是渾身一顫,思緒霞飛,顯然是被您的這首詩給觸動了,昔日秦王的函谷關,今日的潼關,皆是長安城和咸陽城的最大屏障,而曾經幾度別長安,公子您明顯是來長安不多的,而那位公子可是一看就是對長安城很熟悉的人,更貼合的人應該是對方而不是公子您自己,您的這句詩吟出來,對方心裡多半就有些悚然了,所以邀請我們跟他通路,未必沒有要軟禁我們的意思,待到後來派人照顧我們,其實也還是監視的多一些,直到他心中的顧慮消除了,才會放我們離開。」
「嗯,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不過既然秦王已經確認了我們對他沒有威脅,那為何又要派這些人過來?」
「那是因為他一開始並沒有發現您的真實身份,現在他卻發現了您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派人過來啊!」
這樣一說就解釋的通了,不過小丫頭是怎麼知道對方就是秦王的,這一點到依舊是個迷。
劉志也沒有打算問,小丫頭的觀察力確實是很細緻,興許也是看見了被自己忽略的小細節,所以才做出的這些判斷的吧,那也不稀奇了。
這時外面開始起風了,而片刻之後,淅淅瀝瀝的小雨就下下來了,而這雨勢便越來越大,漸漸的開始變成傾盆大雨,雨簾成了雨幕,落在砂礫上的雨水迅速的被蒸發,升騰起來,又構成了大片大片的雨霧。
「下雨了,休息吧,不要多想,記住我說的話!」
劉志伸手將燈揮滅,將蓑衣披在了身上,頭上頂著一頂斗笠,有些像秦時明月裡面墨家巨子的打扮,只可惜他的武器不是墨眉,聽說西域那邊有一些高明的工匠,是從貴霜國那邊過來的,貴霜國雖然亡國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他們的寶刀寶劍還是很犀利的,匠人們的手段很高明,這一次過去倒要見識一下,興許還能給自己打造一柄寶劍也說不定。
「閣主,對方在我們的西北側,距離我們的營地只有一里!」
剛剛上了馬,方行天便已經跟了過來,營地外圍的火把這個時候已經被雨水全部剿滅了,這些火把是用來防止狼群的襲擊的,不過在這樣大的雨勢之下,今天晚上就算是牲畜也要歇息吧,狼群應該不會出來了。
這樣一想,頓時覺得自己連牲畜都不如啊,冒著大雨還要出來,真是什麼臟活累活都要干,交給方行天去做吧,心裏面倒也有些不放心,這件事情不是光打打殺殺就能徹底解決的,要是那樣的話,他就根本不會出來了,直接都交給方行天算了。
「哼,膽子倒是不小啊!」
「確實是膽大包天,不過今天他們應該是沒有料到我們會主動上門,待會好好的給他們一個驚喜!」
方行天顯得很興奮,這傢伙的蓑衣穿的慘不忍睹,根本就沒有穿好,出來了沒多久,他的衣服就濕了大半了,這傢伙倒也不以為意,任憑濕透了的衣服貼在前胸後背,也不去處理一下,斗笠上的雨點又都滴到了馬背上,就連馬鞍都給打濕了,待會估計屁股也要濕半邊,想想都覺慘不忍睹。
「沒有驚動其他人吧?」
營地裡面除了他們三個之外,還有七個鏢師,這些人多少都有一些武藝,尤其是鏢頭夏雲天,他的武功其實已經不算是弱了。
習武之人的感官其實要比一般人發達很多,武藝可以強身健體,也能夠對人體的機能產生強化的作用,而且習武之人的注意力往往更加集中,所以能夠聽到一些比較細微的聲音。
兩人騎在馬上,動作和聲音都比較小心,之所以要這麼早就出來,其實是因為雨勢太大,如果再等一會的話,等到地面上出現了明顯的積水之後,馬蹄踩在水坑上,就會發出比較明顯的聲響,這些聲音在雨聲之中可能不會太顯眼,但是像夏雲天這樣的高手,應該是能夠聽到的,兩人要去做的這件事情比較隱蔽,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讓福威鏢局的人知道了,對他們而言只是一件壞事不是好事,畢竟他們的生意是在長安城裡面,而秦王的力量卻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的。
「待會見機行事,不要貿然出手,這些人的來頭不簡單,其中還有一個高手,而且他們是軍陣中出來的,可能會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待會要小心一點,別被傷到了。」
劉志叮囑了幾句,方行天這個傢伙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打起架來悍不畏死,但是也因為這樣容易遭到暗算,對方是秦王麾下的精銳,來頭不小,不會很容易對付的。
「額?閣主,什麼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啊?」
方行天一臉懵逼,被劉志說的話給唬住了,一時間還真的有些忌憚了起來。
「呵呵,只是一個說法而已,大概就是什麼弓弩、陷馬陣之類的東西,你以前沒有遇到過?」
方行天搖了搖頭,「弓弩見識過,這東西又快又狠,確實是比較麻煩,不過陷馬陣不會吧?他們哪有時間安排啊,他們紮營的時間比我們要晚的!」
「也就是這麼一個說法而已,又何必較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