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計中計,局中局
嚴瀚的調虎離山計,使得徐禹謙與宋大老爺匆忙離開了皇城。
京城百姓還在歡慶中秋,各式彩燈照亮了暗夜,大街上人來人往,疾馳的馬車讓百姓們慌忙讓路。
而被暗夜籠罩的徐府卻是已有數十道身影潛入,寂靜中正房突然閃起火光,丫鬟婆子們的驚慌大喊走水的聲音響徹徐府。正房的幾處暗梢被逼現身,銀色寒光便似天墜流星,霎時在黑暗乍現,刀光與火影,尖叫與慘叫交織,將徐府正院染上一片血色。
「府里各處已檢查過了,沒有遺漏。」
兩刻鐘后,徐府所處的混亂已經控制,一身黑衣的護衛將五花大綁的入侵者首領踢到明叔腳邊。
明叔眼睛盯著耳房黑黑的牆,眼裡閃過懊惱。他們居然用火攻,四爺、夫人回來怎麼交待,這可是正房!
「押到前院那屋子裡去,別讓死了。」再看了幾眼正房,明叔虎著臉又將腳邊人踹到那護衛身前,轉身收拾這一片狼藉。也不知道四爺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徐府出來了情況,宋大老爺與徐禹謙卻是一路往宋府去,府門守的全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兩人對視一眼,知道那個在後的黃雀果然也是趁此機會動了!
五城兵馬司可是兵部在掌管,無聲無息調動,連徐禹謙這侍郎都不清楚,這兵部尚書終於露出來派系來了!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潛得也是夠深的,當年參祁王一事張敬可是拿他做的筏子,好一招暗度陳倉!
兩人瞬間就看清形勢,皆冷著臉任馬車往內宅走,在垂花門處時就見著馮旭帶了大批侍衛神色沉沉往外走。
「馮大人,你這大陣仗到我宋府來,是要做什麼?」宋大老爺讓馬車停住,掀了帘子威嚴凌厲的質問。
看到已經回到宋府的岳婿倆,馮旭神色越發難看,卻不得不小心應對。「是得首輔吩咐,追捕闖入徐大人的府中行兇做案的賊人,這追發現人進了宋閣老府邸,只好闖了。還請閣老見諒。」
老師心思暴露了,他都不知道是怎麼暴露的,明明消息是宋惋芷被暗中送到宋府,可他搜遍角落也沒有找到!
原本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能把握十足將人控制在手中的,如今可是算空了!這分明是嚴瀚與他們都被徐禹謙這對岳婿擺了一道。
宋大老爺聽著他的說辭冷笑,「我們從皇城快馬加鞭回來,馮侍郎卻是知道徐府出來了賊人,還已經餿了我宋府。我該說馮侍郎是神機秒算,還是說張首輔神機妙算?!」
馮旭有些應對不上來,索性不說了。
如今算是撕破了臉,他見了老師再說。
馮旭一揮手,他身邊的士兵都將他圍在中間,他淡聲道:「今夜多有得罪,下官先行告退。」言畢,他便在士兵的圍護中離開宋府。
宋大老爺很淡定的看著他離開,當腳步聲遠去,徐禹謙才說道:「馮旭這人確實不夠聰明。」
「張敬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不過你這套算計也是妙,知道祁王與嚴瀚被逼到絕處,要趁宴會做手腳就來個將計就計。明日嚴瀚和張敬見到你時該擺什麼表情?」宋大老爺收回目光。
徐禹謙聽著只是微微一笑,嚴瀚知道了惋芷能臨摹出以假亂真筆跡的事,自然是想藉此讓祁王能名正言順上位,從而想控制住惋芷為他做假詔。他原本也只是未雨綢繆,防著嚴瀚亦防著張敬,因為只要一方動,另一方必然會伺機而動,倒是讓他猜對了。
但是張敬的大手筆有些叫他吃驚,五城兵馬司這底牌都露出來了。
想著,徐禹謙心頭一跳。
底牌?!
張敬如何是那種不到關鍵時候就將底牌甩出來的人?!
他剛意識到不對,便感覺到腕間一松,就有什麼從袖口處滑出。
掉落在厚毯子上的佛珠無聲無息,紅色的珠子被透過窗格灑落月光照得異常刺目。
宋大老爺與他都怔愣片刻。
下刻,他就衝出了馬車。
「子沖,你這是要上哪兒?!」宋大老爺被他舉動鬧得莫名心驚。
徐禹謙被猜測到的事情嚇得呼吸都快停滯,只道:「俞府!」
俞府二字使得宋大老爺也變了神色,他忙也下了車跟上前,卻又見女婿驟然停下,用有情緒翻湧在翻湧的黑眸盯著他看。「岳父大人帶著陳虎即刻進宮!太子!」
一連兩番驚人之言,宋大老爺也變得焦慮,更有著不可置信:「太子那應該不會出事才對,畢竟是深宮,承澤與定國公世子還被太子留下了。」
「五城兵馬司被調動,這麼高調的舉動張敬不可能只用到宋府找人,他是在京中都布了線!馮旭來宋府也只是迷惑我們的,張敬應該是知道惋芷又被轉了地方!而張敬敢將五城兵馬司這底牌露出來,肯定還會留有一手!」
宋大老爺已經從女婿的話分析到關鍵之處。
張敬是與人裡應外合了?!
裡邊的人……「定國公世子!」宋大老爺心中驚濤駭浪,張敬這是要反?!
可是他反了太子擁護誰?!
宋大老爺想著臉色鐵青,匆忙與在後一輛馬車的程氏說了一聲,與女婿再出府分路而去。
他們透過馮旭看清了形勢卻沒看透局勢,張敬果然老謀深算!
徐禹謙將馬車給了宋大老爺,讓陳虎跟緊進宮,自己則帶著林威等人騎馬一路趕往俞府。
此時的俞府大門緊閉,外院未亮一盞燈,內院亦靜悄悄的,只有正院燈火通明。
穿程子衣的侍衛與著輕甲的士兵裡外三層將院子圍住,李明嫿抱著已睡熟的軒哥兒冷冷坐在一邊,死死盯著那京城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首輔張敬。
惋芷扶著腰立在放有筆墨的案邊,微垂了眸,神色冷靜。
張敬坐在案對面喝茶,看著桌案上用白瓷瓶插養著的幾朵秋菊,神色淡然。
案前的女子許久未動,他這才笑笑道:「你拖得越久,徐禹謙沒命的幾率越大,你猜猜他現在有沒有發現我已經到了俞府。若是猜到了,你再晚下筆,我的人在路上堵了他,那真的是遲了。」
生死之事在他嘴中說出來,如家常一般。
惋芷終於抬了眸去看邊上的筆,慢慢伸手取過熏了墨,左手輕輕挽住寬袖下擺,是要下筆的意思。可她做完動作,手又停頓在空中,墨汁順著筆尖就那麼滴落下來,染了那明黃色的細絹上。
張敬看她一眼,「還是別浪費時間了。」朝身的侍從招了招手,又一張新的細絹重新鋪好在她跟前。
明黃的顏色在燭火下有些刺目,惋芷看了好一眼,突然抬頭卻朝張敬笑道:「其實四爺那麼聰明,猜到的怕不止是你在俞府。」
「你這麼說我倒也是相信的。」張敬從方才隨意的坐姿換成了正坐,唇邊亦帶了笑意,只是那盯著人的雙眸卻只讓人心裡發冷。「徐禹謙確實是我所有門生中最聰慧的一個,亦是最有手段的一個。」
聽聞他誇讚自家夫君,惋芷又一笑,帶著與有榮焉,挽著袖子的手變成輕輕摩挲著袖沿邊上暗紋。「四爺確實也是我見過的男子中最出色的。」
「所以我也是極捨不得他這樣的有能力有手腕的人。」張敬看著惋芷道,那平靜的目光掃過她時,她會覺得有無形的氣勢與壓力籠罩著她,讓她呼吸都困難。
她忙定了定神,張敬已繼續說著:「只要你照著寫下,也算是有了從龍之功,我亦是心胸寬廣之人,不會計較子沖這些日子生的不敬之心。」
不過幾句話,張敬從直呼門生其名再到其字,惋芷想嘆玩弄權術之人真真會把控人的心理。不過那句從龍這功,她聽得是真想呸他一臉。
她不傻,怎麼會去相信張敬會放過四爺,放過她,甚至放過宋府!
可也只有她清楚,自己表現得再冷靜,其實內心還是有些惶惶。
三五句對話,已經讓她吃力,拖延時間這招肯定是用不了,她從一開口就暴露了。心眼不夠人首輔看的。
身子重,站得腿發酸發麻,肚裡的孩子也像是發現了危險似的,開始不老實總動彈。
似乎她爭取不了更多的時間……
惋芷閉了閉眼,阻止翻湧的情緒流露,深吸口氣才再睜眼。
她指尖已摸到了寬袖內冰冷的觸感。
她微微彎腰,又再熏了墨,筆尖已輕觸細絹,這舉動落在張敬眼中便是下了決心。
下一瞬,張敬卻見寒光閃過,他反應迅速站起身來往後退去,他的侍從亦要伸手去擒惋芷。只是那道寒光襲向的並不是他張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