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伏月樓
對於如願這般紈絝子弟來說,散心最好的地方,當然非勾欄章台不可了,花街買得一朝醉,哪管明日世事非。
勾欄里花枝招展,章台內鶯歌燕舞,這番情景,當然能讓人暫時忘卻亂世愁苦,尤其在武川雲中城這樣的軍事重鎮。
如願就是這勾欄里的常客,章台內的熟人,鴇母見貴人來了,當然笑臉逢迎。
「如願公子,你可許久沒來了,想煞了紫鵑姑娘呢,是不是又在別家有了相好啦?」
鴇母雖然上了些許年紀,可也不過三十幾歲而已,在這風月場所,當然已是日薄西山,可在章台外,卻正是風韻年紀。
這一番柔言媚語,立時讓如願忘卻了心中煩悶,不由得邪邪一笑,將手在鴇母下巴上一支,「是紫鵑想我,還是你想我啊?」
如願本就生的俊俏,便在當時天下,這副容貌恐怕也無其他男子可以匹及,就連一些自忖容貌非凡的女子,也都見之羞慚!
鴇母也是女子,當然有些意動,但她卻早看透了人間所謂****!
「哎喲,我都這般年紀了,想你又能如何呢?公子若真對我有情,還不如多賞些美玉金飾,也填填我這顆孤寂的心啊!」
如願當然知道這鴇母逢場作戲的本事,也不搭她的話,哈哈一笑問道:「紫鵑在哪兒?」
卻見鴇母露出為難之情,抱怨道:「誰叫公子另尋他歡,紫鵑不堪思念,今日已出了香閣!」
如願聽了這話,不禁皺起眉頭,紫鵑姑娘向來挑剔,一般的客,她是根本不接的,怎麼今日竟然出了香閣?
「究竟是哪位貴客,讓紫鵑姑娘動了心啊?若她真的已出香閣,那說不得我也只有去別家逛逛了!」
如願本以為鴇母聽了這話,會焦急萬分,誰知人家竟然不動聲色,反而隱隱然有些笑意,不禁有些奇怪?
那鴇母本就知道如願必不肯善罷甘休,當然樂得看兩下爭台。不過,今日那貴客本就有了交代,看來這爭台好戲,是看不成了。
「公子勿急,貴客早有交代,願與公子及紫鵑姑娘把酒言歡,著我再次等候呢!」
如願這一聽,不禁更加奇怪,倒是誰如此用心良苦?
當下讓鴇母引路,上得樓來,及至紫鵑房間,推開門來,卻見一背影甚是熟悉,竟是那道貌岸然的高公子高歡!
高歡平日里也是風月場上的闊爺,今日離開獨孤府後,就在雲中城中聽到了些風聲,正是那宇文泰約斗小漢奴的故事。
高歡當然知道宇文泰手底下的功夫,勿忘樓上也見過子龍的本事,心裡暗做比較,覺得十有**是宇文泰獲勝。
見有利可圖,計上心來,高歡本極好賭,正好放出盤口,賺他一筆。
高歡與如願本是一路貨色,一般的紈絝子弟,說不學無術不大恰當,但所學之術,多是些玩樂勾當罷了。
兩下臭味相投,高歡便開門見山,將自己的心思跟如願說了,未料如願當即搖頭否定。
「高兄,這本是好事,如願本不該推辭,但這盤放不得!」
高歡一愣,問道:「賢弟此話怎講?哥哥我就有些不大明白了!」
說著,叫來一個丫頭伺候酒水,邀紫鵑奏段小曲,這紫鵑平日里一首小曲,就能哄得那些公子哥們飄飄欲仙,高歡是早有耳聞的。
紫鵑備好古琴,纖指輕撥,正是她極拿手的胡笳十八拍,雖然這是極有名的曲子,如願甚是喜歡,可高歡卻皺起了眉頭。
「紫鵑姑娘何不換支歡快些的?這曲十八拍實在太悲了些!」
高歡本來想著靠這個盤口大賺一筆,卻被如願直拒在先,又聞悲戚曲調在後,心中一時頗覺不甚舒暢。
紫鵑本是極懂察言觀色的,沒等他說完,就已經準備換曲了,可如願卻出來阻止。
「呵呵,高兄莫怪,紫鵑姑娘知我最好她這曲十八拍,見我今日來了,所以依循舊例而已!」
高歡一聽,已明就裡,如今他有求於如願,當然要依著如願心思。
「既如此,還請紫鵑姑娘繼續!」
說著,還扔下一顆金珠,讓如願看得瞪大了眼!
章台內尋歡,隨意打賞就如此豪爽,這高歡真是出手不凡啊,眼珠一轉,有了計較。
「若高公子的確有意,或許還有些文章可做!」
於是如願便將今日子龍被杖責之事細細講來,聽得高歡興高采烈,不過他高興的可不止是子龍被打,更為這天賜良機!
高歡叫過伺候酒水的小姑娘,著她給如願滿斟一尊,惹得如願更是驚訝,以前用的都是飛鴿小杯,從未見過這青銅尊,看來酒尊必是高歡隨身帶的。
想高歡如此講究,如願心中暗生羨嫉之意,更篤定了心中籌謀,未做推辭,一飲而盡。
斟酒丫頭看如願模樣,只覺竟比紫鵑姑娘還要好看,此時一尊酒下肚,如願更是俊臉飛霞,看得斟酒丫頭不由羞紅了臉,愣怔住了。
高歡飲罷笑道:「如願兄弟,不如我們就如此這般,到時大殺四方,你我四六分賬,哥哥四,兄弟六,你看如何?」
如願當然沒有意見,這簡直就是無本買賣啊!
二人相視一笑,只聽紫鵑姑娘十八拍恰好收尾,斟酒丫頭輕輕說道:「二位公子請飲盡此杯!」
說這話時,這丫頭眼光閃爍,不知是不是聽了二人的話,也琢磨了賭上一把,湊夠贖身的費用。
二人見紫鵑之曲恰到好處,丫頭斟酒正和時宜,不由對這買賣更有信心,哈哈一笑叫過紫鵑來,把酒言歡。
樓上笑聲遠遠傳來,樓下鴇母滿心歡喜,抬頭只見燈火下,勾欄招牌熠熠生輝,三個大字,「伏月樓」!
時月華明滅,天空流雲由得北風呼嘯,正是「玉蟬流雲相嬉逐,秋風寒山競伏鹿」。
萬籟俱寂之時,戰火紛飛之日,有這勾欄買醉,也真是人生快慰,可熱鬧的卻不光是這章台內外,更有獨孤府宅。
子龍只能靜卧,時時覺下腹處一股暖流,周流全身,暖流行至背後傷處奇癢難當,可卻不敢搔抓,一時齜牙咧嘴,惹得屋內眾護院嬉皮笑臉。
「子龍兄弟,你到底是咋生的這副銅皮鐵骨?」
說話的正是琅都族弟費南陀,今日他被子龍一掌拍斷了手骨,當時正在外尋醫,並未趕上看那場好戲。
回來之後,聽兄弟們都對這小子讚不絕口,心裡甚是不悅。
更讓他納悶的是,琅都竟拉著他給子龍道歉。為人所傷,反要給傷人者道歉,這是什麼道理?
心裡雖然諸多不願,但是腳下卻不敢磨蹭,還是跟著琅都來到子龍房間。
當他親眼見過子龍背後傷勢之後,也不由得倒吸口冷氣,平日里琅都對他最是嚴厲,每犯過錯,必加以杖責,不過是几杖而已,他就受不了了。
可這拍斷自己手臂的小漢奴竟然能挺過三十,著實讓人驚訝,當下敬佩之心已生,也沒按琅都意思致歉,便似老相熟般稱兄道弟起來。
子龍費南陀來探望,手臂還裹著夾板,心裡十分愧疚的,當時他只是覺得自己每個動作都行雲流水,並未多想,誰知一掌就廢了人家一條膀子。
「費南陀兄弟,小弟失手,還望哥哥見諒!」
屋裡跟著來看熱鬧的人,瞅著費南陀羞臊的表情,都哈哈大笑,惹得費南陀恨不得挖個坑一頭扎進去才好。
正笑著,卻聽琅都道:「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