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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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卿非常麻溜的準備離開的行李。真要論起來,他們並沒有什麼行李準備。顧重披散著頭髮盤腿坐在一邊,看稀奇一般看著兩個女兒忙前忙后。胡措則是變著法兒的讓他喝葯。
顧重非常生氣:「我不喝!」
胡措下狠心:「不喝也要喝!」
顧重立馬露出委屈的神情來。眨眨眼睛盯著顧箏。胡措敗下陣,也可憐巴巴的看著顧箏。顧箏頓了頓,讓胡措過來收拾,自己端著葯走到顧重身邊坐下。
她舀了一勺藥吹了吹,送到顧重嘴邊,忽然開始輕聲念著一首童謠:「月兒光光,孥來望娘,娘看見:心頭肉;爹看見:百花香,月兒亮亮,孥心親娘……」
顧重聽著童謠,忽然就痴痴獃呆起來,彷彿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扯控制著,他唇瓣闔動,似乎是在跟著念,等到顧箏把葯送到他口邊的時候,他張口就咽了下去,顧箏念完一遍,又重新念一遍,這童謠彷彿已經成了一種魔咒,能讓顧重好好喝葯的魔咒。
高義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溫聲細語念著童謠,一勺一勺喂葯的顧箏。他微微蹙眉,看了顧重一眼。顧重這個樣子,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是瘋病。
高義忽然想起了剛才在喬瑾瑜那裡的場景。
喬瑾瑜的一番話,似是意有所指,可是那個想法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又沒了。倒是另一個問題浮上心頭,他幾乎沒有多想就順口問了出來——對了先生,你知道十里墳是什麼地方嗎?
喬瑾瑜是怎麼回答的?
那是有郁州過震門關入定州的必經之路,也是……朝中重犯流放的必經之路……
流放本就是一個痛苦不堪的過程,雖說過了震門關,進了定州之後很快就能抵達目的地。可是十里墳那裡是最為荒涼的一段路,重犯經過鞭撻,身心早已經受創,在明白自己終將在一個什麼地方度過餘生,心中只怕早已經沒了希望,所以那最後一步到底走不走的到底,也就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重犯抵達邊境,也是在邊城中做苦力,修建城牆,亦或是派遣到駐紮在邊境的軍營中做更苦的活兒,受盡最沒有尊嚴的虐待,即便是死在那裡,也只是一紙文書上奏,那文書在更重要的朝廷大事面前,輕飄飄的毫無分量,也許皇帝根本不會看一眼,就被哪個佞臣小官大筆一揮,寫下一個「閱」。所以抱著還能重新開始的心裡的重犯,也許到了那一刻已經收到了最大的重創。須知吳軍有一百種方法能讓犯人活命,可是一路長途跋涉過來,士兵也會疲憊,所以十里墳那裡,也許是解脫的唯一一個好機會。」
喬瑾瑜的解說十分的鄭重,可是高義的腦子裡,卻是在那個清幽的山谷里,明媚清麗的女子用一種講鬼故事的模樣嚇唬他的畫面。
「怎麼樣?怕不怕?」
那她呢?她怕不怕?如果她真的走過那條路。
……
見到高義進來,顧卿和胡措都有些防備,小阿福還煞有其事的「啊嗚」一下齜著牙,一臉「你再敢打我阿箏姨母我就咬死你」的模樣。
高義心中覺得好氣又好笑,明明是個蒜苗高的小娃娃,可是他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氣性,握著鐵拳頭沖著小阿福比了比,凶相畢露。
阿福終究還是個孩子,不由得怵了一下,縮在顧卿的身後。顧箏講這些都看在眼裡,無奈的看著高義:「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就這麼值得開心?」
高義收了兇相,抱著雙臂直接岔開話題:「今天就走?」
對,今天就走。喬瑾瑜知道她的身份,這讓她感到心驚膽戰,坐立難安。這件事情,不應該被任何人知道。
「恩,今天就走。」
高義也沒說要留要攔,他點點頭看著周圍,他們帶來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現在要收拾也不用多少時間。顧箏看著高義沒有要走的意思,動作不免一頓。
高義彷彿看出她在想什麼似的,勾唇一笑:「等你們徹底離開神龍寨的範圍,以後是生是死都與我們無關,但是在這之前,我還是有必要把你們送到安全合適的地方。」
安全……合適的地方……
至少番陽縣的那個葯廬是不能回去了。
東西收拾好了,人手一個包袱,連顧重背後都斜著系了一個。
高義攔住顧箏,沖著另外一個方向抬抬下巴:「走那邊。」
他一個人送他們一家人,這讓顧箏在受**若驚之餘,又心生疑慮——之前他還在威脅她,沒事的時候不要亂走亂看,就算是兩人之後講和了,現在要走了,可是他也未必能保證自己走了之後會做什麼,按理來說,有關於通往神龍寨的道路,應該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是高義現在儼然是要帶他們走新的路。
好在這個疑惑很快被解開。
「這邊出去,走不了多久就會看到一個村莊,到時候要怎麼落腳,自己決定吧。」說著,他已經掏出木刻的令牌,守衛的立馬打開門。顧箏自然是無話可說,倒是一邊的顧卿,看了高義一眼,又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
這邊的路並不難走,加上高義從小在這上頭走,所以簡直健步如飛。顧箏看著他毫無障礙的在前面開路,心裡好氣又好笑——這個人到底動不動什麼叫送別人?一個人恨不得飛出去,後面的人落後十萬八千里……
不過,有高義帶路,走的都是最近的小道。幾乎沒過多久,顧箏就看到了遠處的村莊痕迹。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如果你們足夠幸運,天黑之前必然能找到一個好心人家讓你們落腳一個晚上。到了山腳我就不送你們了。」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忽然說:「等會從西北方向的那條小路出去,能通道另外一頭的進村入口。別讓別人看到你們是從這山上下來的。」
顧箏點點頭沒說話,但是心裡大概能猜想的出來——不知山有那麼多的可怕傳說,傻子才會跑到這個可怕的地方來,所以即便是山腳地方,就連一塊田地都難以看到,只怕是村中的人都對這個地方畏如猛虎。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到這裡吧。」顧箏看著身上還纏著紗布的高義,只覺得他可能完全沒有一個病人應該有的自覺。
高義眺望了一下遠處的村莊,只是想了想就毫不猶豫的點頭:「行,你們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了。」
顧箏看著高大挺拔的高義,忽然就覺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來去匆匆。突如其來的被擄上山,現在又被悄無聲息的放下山。走出幾步開外,顧箏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她原本以為會看到高義猴子般攢上山的身影,誰料回頭一看,根本早就沒了人影!簡直比想象中躥的更迅猛!
顧箏心裡頓時只有一個感覺——他……怎麼不上天呢……
就這樣,他們算是離開了神龍寨的範圍內,顧重的頭髮重新梳好了,又壓了一頂方帽,面無表情亦步亦趨的跟在胡措後頭,跟個木偶老頭似的。胡措時不時地喊一句「石頭啊,抬腳」,又或者是「坑啊,跨!」,他都完全照搬,顧箏看著,明明應該難過,可是卻忍不住笑了出來——還能聽得到人說話,就不是最糟糕。
倒是顧卿,牽著小阿福沉默的走著,忽然望向顧箏:「阿箏,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的感覺……」
顧箏說不上來有多奇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圍還是四面林木環繞,看著也有些陰森森的,她沒說什麼,只是幫著顧卿一起牽住阿福:「還是快點出去吧。」
顧卿沒再說什麼,一行人加快了步伐,胡措還沒忘記加一句:「要趕路了啊,邁大步!」
如同高義說的一樣,出了不知山的範圍,再往前走就是村莊,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那時候站在山上看著還近在眼前的村莊,竟然走了好一會兒,快天黑了才到,她這時候才明白過來高義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走到這也差不多天黑了,運氣好說不定有人收留!
可是他們今天的運氣顯然不好。
剛剛走到村頭,就是一場喪事。
似乎是村裡死了人,家人哭的十分傷心,這會兒應當是要下葬了。一行人抬著棺木走出來,一邊有不少村裡人送葬。
胡措一咯噔:「真是倒了邪霉了!咱們這一到人家辦喪事!要是把我們當做不吉祥的人怎麼辦!」
顧卿抱著阿福靠邊站,遮著小傢伙的眼睛:「別看!」阿福十分的好奇,還是不是的從顧卿的手掌後面往外探。
顧箏看著那送葬隊伍,悄悄地走到村口的村民邊上,對著一個正對在小聲說什麼的大嬸問道:「大嬸,請問這村裡發生什麼事了?」
大嬸沒防備身邊有人,嚇了一跳:「哎喲!姑娘你怎麼走路沒聲兒啊!」看一眼她:「你是外地來的吧?這是要去哪兒啊?」
大嬸是個熱情的人,一開口就沒個完,顧箏隨意的胡謅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番陽縣發生動亂,他們一家出來避難。
大嬸可不懂什麼證據戰爭,一聽是可憐人,也就沒什麼防備:「嘖,也是逃難的啊,姑娘,我跟你說啊,往哪兒逃都好,千萬別往那邊逃!」
她說的那邊,指的是不知山的方向。
顧箏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還平靜:「為什麼?那個地方很可怕嗎?」
大嬸立馬瞪大眼睛:「山裡有女鬼!都死人了!還不可怕嗎!?」
女鬼!?
大嬸的聲音有點大,一邊的顧卿和胡措都聽到了,偏偏剛才顧卿還說感覺周圍怪怪的,猛然聽到這話,幾個人都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
顧箏回望不知山,夜色朦朧中,隱秘而陰森的不知山,好像真的開始變得一片陰霾,都說不知山是屍山堆積所成,此時此刻,她真像一個卧地長眠的女人,正望著這邊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