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陳樓回過神,不知道姜游怎麼和他說的,頓了頓,含糊地嗯了一聲。
倆人又都沉默下去,面對面的吃包子。
這段飯之後關豫反而像是放開了一點,不再自己在前面走,而是等著陳樓,看他跟上來之後指著路邊的吊腳樓說:「這邊少數民族的人很多,像是吊腳樓一般在湘西地界比較常見,這裡有苗族人居住,所以臨江的地方所以也能看到。」
他說完往石板路的右側一指,果然小路盡頭就能看到一條寬闊的江面,對面是一片斧削四壁的懸崖,懸頂鬱鬱蔥蔥,風景倒是很好看。關豫示意陳樓看另一側的臨江的房子,又道:「這裡的風景不錯,這幾天你可以在這邊的吊腳樓客棧住一下,臨江的感覺應該挺特別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深邃,江面不時有微風拂過,粼粼波光被推開,映入各自的眼底。
陳樓看了一眼,有些惋惜地說:「只能下次了。」
「怎麼了?」
「我跟著後天的車子回去,」陳樓解釋道:「回程的機票已經提前訂好了,所以這次不能待太久。」
「哦,」關豫低下頭,又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那到時候我就不送你了。我下周才回跟車回去,你走的那天我應該在下面的村裡。」
陳樓點點頭。
倆人再次沉默,各自轉開頭看著眼前的江流和對面陡峭兇險的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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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山縣的這個鎮子規模不大,衛生院也只是一個很小的二層小樓。陳樓中午便跟著一位縣上的人到了衛生院,最後被安排在了醫務室幫忙。
的確如關豫所說,這裡的醫療條件並不是他一個人能改善的。衛生院里的醫師最多有個行醫證,除了收費窗口和開藥的窗口是兩個女孩外,其他人的幾個男醫生平均年齡都要四十五六了。
這幾個醫師幾乎包攬了注射輸液開方子和包紮傷口的所有活計,來了看病的誰有空誰就看,陳樓問了一下,這才知道他們幾乎一天要接診十來個小時,這個還不算上在家裡的時候被喊出去出診的情況。陳樓在醫務室里忙了一下午,處理了幾個擦傷出血的,又給一個感冒的大媽輸了液。期間還被去而復返的病人帶著家屬朋友圍觀了兩次,說是他處理傷口又快又乾淨,包紮的也格外漂亮。陳樓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看著幾個人炯炯有神的盯著自己的手。
他這次過來停留的時間不長,見這邊的人淳樸善良又缺醫少葯,也不忍心早走,一直等著衛生院晚上關門了才回去。
秋葉涼風陣陣,路上卻是一片漆黑,陳樓的鞋子不是很防滑,走在被雨水沖刷過的石板路上膽戰心驚。他用手機照著走了一段,好歹看到了自己入住的客棧標誌。客棧門前的燈光也是是昏暗到可以忽略,好在二樓臨街的一間客房依舊還亮著燈,窗戶也開著,清凌凌地照亮了半條街道。陳樓心裡一松,走到樓底下看了一眼,才想起來這是自己對門的那間。
回到客棧裡面一看,果然大家都睡了,唯獨關豫開著窗敞著門,往街道和走廊里漏了不少光出來。屋裡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穿著髒兮兮的小毛衣,正坐在床上揪袖子上禿嚕的毛線。
關豫背對著走廊坐著,正低聲念:「在神的面前,人類聯軍的進攻瞬間瓦解,一敗塗地……」
小男孩停下頭,歪頭問他:「被打敗了啊?」關豫側著臉笑了一下,小男孩又指了指門口:「他是來找你的嗎?」
關豫回頭,露出了攤在前面的一本插畫書。
「我就是來說聲謝謝,」陳樓輕咳了一聲,指了指對面大開的窗戶道:「剛剛差點找不到路了。」
「嗯,這裡的人睡的早。」關豫說:「明天還是早點回來好,客棧的老闆忘了等門就麻煩了。」
他說完見小男孩還瞧著陳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把窗戶關上。」
陳樓這才注意到關豫坐著的是個小板凳,板凳旁邊堆了兩摞牛皮紙包著的書本,都有半人高,床上放著的則是兩本硬皮書,深藍色背景。
陳樓恍然大悟,原來那輛大巴車上拉的都是些物資。
果然,關豫抬眼看了看那兩摞書本,介紹道:「這些都是給村裡的小孩帶的課本和練習冊,其他的都在車上,我們打算分批送下去。這小孩是后窪村派來接我們的,那邊最苦,四五歲的孩子當十四五歲的使。」
陳樓微微驚訝,沒想到這小孩是來接人的。
「在給他講故事嗎?」他笑道:「原來你還會給他們帶故事書。」
「啊,這倒沒有,」關豫頓了一下,把書抬起來給他看了一眼:「《小王子》和《阿狸》,這是我隨身帶著自己看的。」
以前關豫從沒看過這種連圖帶字的圖畫書,以前關豫也並不喜歡孩子。陳樓愣了一下,回神后心裡暗暗嘆息了一聲,道了句晚安。
鎮子上夜晚寂靜非常,微風鑽過木板房的輕嗚聲隱隱約約地落在耳邊,間或夾雜著關豫低沉模糊的聲音。陳樓睡不踏實,一開始還能隱約聽到成段的句子,後面便模模糊糊只一兩個詞語了,聽著像是「永遠」,似乎還有「永別」。再後來念故事的聲音被幾聲咳嗽代替,也分不出是誰的。
他恍恍惚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不知不覺又夢到自己踏上了回程的列車,車站裡的行人熙熙攘攘,面容模糊,他自己站在車站門口茫然四顧,卻始終不知道在等什麼。最後他被擁擠的人流擠上車子。列車緩緩朝前開動,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往外看,看著外面驟然狂風大作,又有黑龍翻滾而出,心裡突然就泛起一陣密不透風的悲傷來。
那股沉痛的情緒一下一下地撞擊著胸腔,陳樓突然難過的想哭,整個人像是喘不上氣來一樣難受。不知多久后情緒才稍稍緩解,又突然聽到了有人走動的聲音,似乎還有行李箱拉鏈划動的聲音。
他心裡一松,將醒未醒間聽有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邊低聲道:「別叫他了,讓他睡吧。」
四周重新恢復了安靜,陳樓再次睜眼的時候天邊已經大亮,左右的兩個床鋪乾乾淨淨,所有行李衣物都沒了,只有他自己的還在原地。
不多會兒又有衛生院的藥房小姑娘來喊他,讓客棧老闆幫忙問他今天還去不去幫忙。陳樓頓時醒透,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出門了。
這一天卻不太忙,老醫生看陳樓雖然年輕,下手卻相當老道,索性就讓他專門待在醫務室給人注射了。只是陳樓帶著口罩自己沒覺得什麼,來打針的人卻動不動就紅了臉,又有害羞的小夥子肌肉一直緊張,陳樓給他拍屁股也放鬆不下來,最後打完針后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陳樓看那人走路的樣子不禁失笑,無奈的搖了搖頭,早上醒來后的陰鬱情緒倒是一下子少了不少。今天人少,天氣也不錯,他等了會兒見沒人再來,索性晃悠著在院子里活動筋骨。
有人急匆匆跑進來的時候陳樓正在晃胳膊,一回頭就被嚇了一跳——那人滿手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邊跑邊喊著就從他身邊衝到醫務室去了。
陳樓正覺的奇怪,就聽裡面有人喊他。
值班的老醫生看他一眼,有些為難地問道:「陳醫生,我今天家裡有點事走不開,你能替我下去一趟嗎?」
陳樓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
老醫生指了指剛剛的人說:「土灣村有人幹活給砍到腿了,村裡條件有限,他也過不來,你能不能帶著東西過去給老鄉看看?」
陳樓猶豫了一下,他明天一早就要跟車回去,別的沒什麼關係,只是怕耽誤行程。於是問:「今天去的話晚上能回的來嗎?」
「能的能的,」老醫生忙說:「土灣村離著不遠的,再晚安子都會把你送回來的,不耽誤你的事兒。」
一旁被叫做安子的年輕人連忙點頭:「是是是,我有車,我送你回來!」
安子的車就停在衛生院門口,陳樓提著醫藥箱出門的時候才認出來那是一輛嘉陵摩托車。好在土灣村是真的不遠,陳樓坐在後座顛了二十分鐘就到地方了。
傷者是安子的父親,好在雖然看著恐怖,但是傷口並不嚴重。陳樓給他處理好傷口,又把之後換藥的注意事項一一交待清楚之後才提著藥箱準備往回走。
第一個豆大的雨點砸下來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等他愣了一下之後,再抬頭就見天色驟然轉暗,之後隨著一聲轟隆隆的悶雷響起,大雨眨眼間瓢潑而下,再抬頭看,整個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