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9.12.1

207.9.12.1

寂靜的洞穴一時之間陷入了尷尬。賈科和對方都沒有說話。賈科打量著十戒的白髮,忍不住想到,他的頭髮是因為思惑而白的,十戒的頭髮呢?是不是因為凈蓮而白的?

十戒視他如無物,將地上一個筋骨極好的佛修從地上一把拽起,扛到了肩上。賈科見狀立刻厲聲喝道:「住手!你要做什麼!」

十戒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森然看著他:「做什麼?你想要知道么?」

賈科睜大震怒的雙眼,十戒一看便知道他已是知曉了什麼,於是森冷一笑道:「你既然已經被那禿驢帶出九域封禁,為何還要回來自找死路?」

賈科「焦急」地上前一步怒道:「你這是在殘殺同門!」

「同門?」十戒彷彿聽到了無比好笑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已被逐出師門了,哪裡來的同門?」

賈科一時「語塞」,只見十戒對他眯起了眼來,用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掃了一遍賈科,道:「我倒忘了,你的佛身比他們都來得金貴。」

他的話音落下,賈科隨即感到心口一涼,一股冷氣從腳底竄上來,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十戒放下手中的僧人,猛地上前一步,速度超出常人得快。他的手如同鐵鉗一般牢牢扣住了賈科的手腕,他陰冷的眼睛盯著賈科,如同一尾毒蛇一般嘶嘶地道:「既然來了,不妨看看。」

賈科無法掙脫十戒,更放不下那些消失的佛修,眨眼之間便被十戒帶進了另一個石窟。賈科看了一眼666,只見666的肚子上不斷顯示指向他前方的箭頭。這意思是說,他要找的那些佛修,正在前方!

賈科沉了沉氣,捏了捏胸口的佛珠,只感到佛珠仍在發燙不曾冷卻,心中鬆一口氣的同時又吊了起來。

賈科面前便出現另一個碩大的洞穴,洞穴里站立著好幾個黑漆漆的影子,那些人影全身都被鬼氣覆蓋,十戒的火把在鬼氣侵蝕之下險些湮滅,他用靈力一點,才再次燃燒起來。賈科背上黏膩,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幾個渾身散發鬼氣的人影,接著他的臉色從驚懼化為了憤怒,怒吼道:「你居然當真——」

「把他們做成人傀,」十戒森然笑道,「多好。」

賈科不敢立刻發作,只因他一眼就看到了如今躺在檯子正中央的正是緣空,卻又不敢不發作,生怕引起十戒懷疑。他於是乾脆向前衝去,一個個撫摸已被製成人傀的佛修的脖頸,用力拍打他們的臉頰呼喚。然而沒有一個人對他有所回應。所有的佛修都已經斷絕了生機,連生魂都被抽出。賈科拍打其中一名的臉頰之時,那人突然睜開了雙眼來。那雙眼睛漆黑一片,虹膜卻是血紅,把賈科「嚇」得向後連退了兩步!

十戒看著賈科的面孔,快意地笑了。「你看看他們,沒有善,沒有惡,沒有欲,沒有求,他們連魂魄都是混沌的,與這天地融為一體,無因無果,可不是佛么!」

賈科盯著十戒,面上充滿了不敢置信。「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十戒聽到這句話時,本就神經質的面孔忽然更為扭曲,他猛地一把掐住了賈科的脖子將他抵在了身後的岩壁上,陰冷的岩壁將賈科凍得渾身發涼,寒氣從身後滲透進來。鬼氣隨著他的呼吸一點點進入他的肺葉。

十戒黑紅色的眼睛就在賈科的面前,他森冷地凝視著賈科,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響。「我怎麼變成這樣?這得問你,我的好師兄……」

賈科的臉色難看異常,只是他臉色雖然難看,心中卻極為冷靜。他的神識探向檯子上的緣空。緣空的臉色蒼白,然而體內卻還有一絲生氣。這生氣並非由於他的魂魄未曾被抽盡,而是因為那抽出的,不過是他的一部分魂魄,還有一魄在賈科的手裡。

只要賈科手中的魂魄完好,緣空便還有回魂的希望!

賈科百年下來心腸不再柔軟,卻也未曾徹底冷硬。他知道人命自有天定,但是他本就是個違逆天道的人。賈科在此之前做過普度眾生的和尚,也做過十惡不赦的魔頭,他可以不管這洞穴里的其他佛修,卻不能不管同他相伴十數載的緣空。

「你知道我脫離師門之後做了什麼?我搶來了好幾個十三月讓他們變成我的,但是可笑啊,沒有一個能同我共鳴,沒有一個!你出賣了我,我卻還像狗一樣找同你相似的人!」

「你……入了魔……」

十戒死死掐著賈科的脖子,賈科雖是面色漲紅,神識卻在不斷向四處游移,觀察任何便於逃生的東西。

「若不是那位大人給了我一切……」十戒尖利的指尖嵌入了賈科脖頸的皮膚中,令他感到一陣刺痛,「既然佛如此受束,何不做魔!」

十戒可以破思惑的金箍,實力自然在賈科之上,而且他還對賈科的肉身懷有強烈的恨意。若是動手,才剛修鍊不到百年的賈科定然不是他的對手。正是此刻,另有聲音從洞穴外傳入,竟有幾分熟悉——

「他們都以為這地方已經被我們放棄了,誰會想到我們還會在此地開鬼門?」輕佻的男人開口的瞬間賈科就猛地認了出來——那狐妖。

狐妖同那道修進入洞穴的瞬間,便看到了賈科。那兩人顯然沒想到此處竟還會多一個人,登時如臨大敵地盯住了他。「什麼人!」

十戒低吼道:「出去!」

妖狐和那道修都楞了一下,看向了掐住他的十戒。十戒的身上瀰漫出了濃重的鬼氣,叫兩人都吃了一驚,忙低頭道:「是!」接著那狐妖瞥著檯子上的緣空遲疑道:「那小禿驢……」

賈科禁不住有幾分詫異。狐妖和那道修沒想到都為十戒馬首是瞻。

「出去。」十戒再次低吼了一聲,強大可怖的靈壓隨之降下,將妖狐瞬間壓迫得脊柱彎曲。他咬著牙扭頭離開,再次用陰梟的眼神盯了賈科片刻,才吃力地挪動腳步離開這個洞穴。賈科的腦海里下意識地迴轉了好幾個念頭。

思惑不在這兒,所有人都以為鬼門不會再次在這兒開啟了,但是那妖狐反其道行之,看來他們真正的大本營就是這兒。所有的佛修都會被製成人傀,由這些佛身人傀作基柱,就算是思惑自行獻身,也無法阻擋鬼門打開……

賈科心中發急,窒息讓他的思路都有些不清晰,他用力抓住十戒掐住他脖子的手,一面掙扎一面嘶啞地道:「放……放……」

十戒微微鬆了鬆手指,似乎在等待他的求饒,然而面前的青年卻嘶啞地道:「放了緣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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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惑走在浩瀚無垠的沙漠里。他的腳下是一片風蝕后的岩石,岩石依稀有人工鑿刻的痕迹。那石塊后,樹立著一塊無字碑,思惑來到那無字碑前,手掌撫過青碑,碑上忽地現出了字跡:前塵冢。

思惑眼神複雜。九域封禁里就彷彿是一個龐大的寶藏,裡面蘊藏了無數大能的傳世之寶,也生長有稀世的神獸靈植。除此持外,九域封禁里還有佛門心極神往之地——

佛祖證果地。

佛在菩提樹下證果,此地虛幻之至,唯有佛緣深厚者得以尋見,思惑先前一次進入九域封禁一路尋來未嘗得見,如今在他平靜赴死時,卻橫亘在他面前。

前塵冢,前塵冢。當年青燈法師坐化之前,也曾在三界危急之時進入九域封禁踏入前塵冢,也不知悟了什麼,出來之後,將他門下最德高望重的大弟子喚來,徹夜長談,然後毅然為了三界鎮壓鬼門,坐化了。

青燈的大弟子不是別人,正是思惑。而青燈大師那一晚也沒有對思惑多說一句什麼,只不過念了一宿的經文。

青燈大師坐化后,思惑便成了第二個青燈法師。

思惑的目光一直投向前方,前方一片恍惚,然而思惑卻知道,他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更可以後退。他可以不踏入前塵冢,不了悟任何事,更不去看破自己的前世今生。但是思惑從未做過後退這件事。

他下意識地想要摸自己腕上的佛珠,這才記起他的兩串佛珠俱已化為齏粉。一串一百零八顆,是為證百八三昧,斷除一百零八道煩惱,一串是二十一顆,乃是菩薩修行的位次。青燈為其起號曰思惑,乃是警示他斷貪嗔痴之迷念,得證涅槃,從幼時起,時時警惕,時時記在心上。

思惑當年不明白青燈法師為何要他修止語,為何要給他這樣兩串佛珠。他是同輩中修為最高的弟子,也是德行最高的弟子,心境哪怕幻心鏡也動搖不了他。當年無數人以為他修止語別有目的,連他自己也以為這不過是師父這類苦行僧的規矩,現在他卻隱隱有些明了了。在他的修為到了如今這個幾乎與天齊平的地步之時,他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他看著自己的手,想到的卻不是那二十一顆的珠串,而是那個青年的兵形。黑漆漆的菩提珠,每一顆都渾圓發亮,一共一十八顆。

思惑閉上了眼睛,將雙手捏緊又鬆開,立掌於胸前,一步踏入了前塵冢。

就是這一步,面前天翻地覆,無數鋼鐵在眼前飛過,兩個身穿白袍的科學家從他身邊走過,一架巨型飛艦緩慢吐出炮彈,穿著人皮的機械形成一支大軍,向冰冷的帝都包圍……一切場景都混亂無比,一切都在飛速倒退,用他們合理又怪異的方式穿梭在思惑的周圍。

他看到了英俊的碧眼男人,感覺到男人的皮膚,一切令人心悸戰慄的親密舉動,他看到男人趴在鐵皮窗外祈求他睜開雙眼,看到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黃色液體,看到無數連在他身上的管子。接著所有的一切場景再次飛速壓縮轉換,他看到無數個他和無數個相同的男人抵死纏綿,他看到他的刀緩慢從一個無數個人的身體里抽出,他看到折磨他的教官的冷笑,他看到了教皇,還看到了恐懼的少年慫恿他離開這裡。

所有的一切再次擠壓,彷彿被壓入一條頎長的管道,再被抽出。驚人的雷光從天而降,將他的全身籠罩,電光從他頭頂抽回,一切都在倒退,四周的人尊稱他第一佛,他青燈苦修千年,他封閉七情六慾,他痛苦地質問自己為什麼還要不斷輪迴……

他看到他成了少女,成了孩童,成了乞丐,成了富商……一切都在向前綿延,並且從他身邊流經得越來越快。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快得化作了一片白光,一樣碩大的的東西立在了他的視線盡頭——一株遮天蔽日的菩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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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人前赴後繼地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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