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事難兩全
楚衍和花詢討論到後半夜,直到花詢撐不住,困得連連打哈欠。楚衍低頭沉思著策略,一抬頭花詢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嘆了一口氣,楚衍轉身取來斗篷,蓋在了花詢身上,然後開門走了出去。天色微微亮著,月光灑在地上,借著燈火,似乎能把一切都看清楚。
楚衍察覺到不遠處有一個影子,她猛然定睛一看,瞧了半天,才分辨出來是花岸。花岸坐在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磕著瓜子,把瓜子仁撒進了池塘餵魚。因為她坐的地方有點遠,還有假山擋著,所以楚衍一時間沒能認出她來。
拍了拍手,花岸回頭看見站在燈下負手而立的楚衍,勾起一抹含羞嬌艷的笑,眼神還似是而非地勾引,抬手屈起食指,叫楚衍過來。等楚衍走到她面前,她手肘靠在膝蓋上,捧著臉仰頭看著楚衍,嬌聲道:「小胖,你站那麼高幹嘛?」
楚衍長身而立,低頭對上她嬌媚的眸子,環顧了四周一眼,緩緩蹲下來,單膝跪在花岸面前,伸出手,等花岸把手放下來,才緊緊握著。雲淡風輕無蟬鳴蛙叫,一時間彷彿全天下都睡著了,只剩下她和花岸。膝蓋叩在冰涼不平的石頭和泥土上,楚衍捧著花岸的柔若無骨的手,低聲望著她道:「明日我就要走了,你想跟我一起走嗎?」
「傻么?我當然是要跟你一起走,陪著你啊。如果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給你添麻煩,我還真不敢說這句話,可是我會。」花岸百無聊賴地撐著臉看她安靜的模樣,含笑道,「你知道的,我我的厲害,你可是怎麼也想不到。」
「……是,你很厲害。你能征服我,已經足夠證明你很厲害了。」楚衍溫聲道,「我從來沒有為一個人這麼牽腸掛肚過,可是這一次,我知道上戰場有危險,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未必有,我不能保證我會在這場戰爭中全身而退,所以我從心底不願意你跟著我去。」
「你不想我跟著你,萬一我要是偷偷跟去了,你豈不是更擔心?」
楚衍悶笑一聲,嘆道:「是啊,你要是偷偷跟來,我還不知道,我會更加擔心。萬一你又給我闖禍了……」
「喂,你能不能對我的印象永遠只有『闖禍』這件事?我覺得我沒有給你帶過多少麻煩罷?」
楚衍看著她嘰嘰喳喳不斷為自己辯解的樣子,忍俊不禁道:「是啊,你都沒有給我帶過多大的麻煩。除了喜歡打擊我諷刺我,順便潑我一身熱茶之外,你沒有什麼好讓我挑剔的。」她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沒有見到一顆星辰,心裡裝滿了沉重的惆悵,「你怎麼會喜歡我呢?我不過是一個連婚姻都沒辦法自主的郡主,不過是父王與陛下的棋子,我不如你們任何一個人……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甚至為了自由,可以陷害無辜的人。你究竟是看上我哪點呢?」
「你怎麼……」停下抱怨,花岸意識到楚衍也許並不如她想得那麼勇敢。
楚衍望了她一眼,黝黑的眸子里流露出讓花岸心疼的動搖,那是對著自我的懷疑與對未來的迷茫。楚衍那麼好強的人,居然會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眼神……歸根到底,楚衍再強大,也是一個女孩子,一個弱女子,和別的世家大小姐沒有什麼區別。
「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半步,不管去哪。」
風吹散了一句語帶顫抖的話,淺淺輕輕地沉到花岸心頭,那雙眸子裡帶著眷戀和害怕,水光在燈火下熠熠生輝。花岸感覺到她的猶豫、彷徨和不自信,但又鼓起勇氣,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水光折射在她的臉上,一半藏在黑夜裡,一般暴露在光明中。
「笨。」花岸揚起微笑,身子前傾抱住了楚衍,把頭埋在她的肩膀,合上了眼帘,把眸底的悲涼和心疼一起掩埋住,「楚小胖,你怕什麼?我不會離開你的,半步也不會。只要你記住我,只要你沒有讓我走……不,你讓我走我也不會走。你可是本姑娘最愛的女人了,天底下沒有人比你更好,更讓我捨不得了。」
「無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去哪都逃不掉的。這一次,我會用命保護你的,不管戰場多大的變化,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你受傷的。」楚衍低聲在她耳邊鄭重承諾著。
推開一點楚衍,花岸捧起她的臉,笑盈盈地親了一口她的唇,輕鬆地道:「好!楚小胖,你可要好好記住你的承諾,要好好保護好我。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就沒辦法好好保護我了,所以保護我的前提是保護好你自己。本姑娘雖然靈丹妙藥多,但是可一點都捨不得給你吃。」
「如果我不小心……」
花岸輕輕吻住她的唇,輕聲道:「我不想聽任何對你不好的話。你活著我陪你,你死了,我到陰曹地府陪你。」
回應著花岸的吻,楚衍抱著她,眼角的眼淚緩緩流了下來。
此去不知未來,成者王,敗者……我陪你葬身屍山血海,萬劫不復。
水波蕩漾開一圈又一圈,水痕層層疊疊如同風吹紗簾,欲窺探深邃池底到底藏著何物。始終不能撥開烏雲迎來月光,風掠過滿園□□,輾轉飛向鈴鐺系在檐角的精美閣樓。花渡掐算了一半,忽然感覺心頭疼痛難忍,扶著欄杆捂著心口,壓制著翻湧的血腥味,舌尖已經隱約嘗到鐵鏽味。
「問棠……」她不敢喘息,遠遠望著。
門口有人敲門:「花大家,門口有個民婦打扮的說你有一瓶藥酒忘在她那了,聽說這幾日花大家回來,特地送來。想來花大家正需要。」
抓緊欄杆,花渡吞回湧上來的血,壓住紊亂的氣息,回頭道:「進來。」
「花大家……」門被推開,佩蘭推門進來,走到桌子邊把酒壺放在桌上。
花渡一臉平靜地走到桌邊,看了一眼酒壺,眼皮抬了抬問道:「那個民婦還在么?」
「她把酒交給奴婢之後就離開了。」
花渡點點頭,吩咐道:「出去罷,酒就先放著。」
「是。」
等佩蘭走後,花渡拿起酒壺,指尖碰到封泥,封泥上突然出現一道銀色的光,倏然出現又立刻消失。花渡略緩了臉色,伸進袖子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第二天一大早,楚衍就收拾好了行李,和花岸倆人一人一匹馬,還有一些水和乾糧。跟花詢和花渡道別之後,倆人沒有多耽擱,翻身上馬策馬離開。花詢目送倆人離開,沒有花岸一直吵鬧著,好似全部都安靜下來,不吵鬧不喧囂,了無生氣。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為早上花渡說等會兒有事情要跟她講。
倆人回了鏡花院,花渡氣色出奇的好。好似沒有什麼病痛,十分健康的樣子。
花詢早就想問了,一進門就讓鈴蘭等人把門關上,忍不住問:「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我給你找醫匠看看嗎?」
「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是很好嗎?」花渡捧著茶,茶香撲鼻,她微微一笑。
花詢窘迫,坐立不安,她總不能承認自己是怕花渡迴光返照罷?
「你記得我跟你說,酒館掌柜的有法子救我嗎?」
「我記得我記得,可是我找不到她,她彷彿一夜之間消失在花城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就算我派出人手去找,他們也找不到。」花詢顯然有些喪氣,坐在椅子上,悶聲道。
「不,她來找我了。」
花詢霍地站起身,激動道:「是嗎?在哪裡?她有說怎麼辦嗎?你有問她嗎?她知不知道玲瓏塔在哪?你找你做什麼呢?」
一連串的問題讓花渡聽得一直看著花詢。
「……她有沒有辦法救你?」花詢感覺到自己話多,趕緊縮減成最重要的一句。
「我今天恢復得不錯,看來我可以撐很久了。」花渡別過頭,看著窗外笑道,「我知道哪裡有救我的法子。西川蜀州,有一座山叫兩界山,過兩界山有一個洞,叫陰陽洞,從洞里進去,能進地府。去地府問一問我的仙軀所在,把她取回來,我仙魂歸體,自然不會那麼虛弱。到時候很多我現在不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得到了。只是你知道,楚銜起兵造反,西川酆都城也會受到影響,大量的冤魂必然蜂擁而至,你是凡人之軀,倘若貿貿然去,只怕羊入虎口。」
「我不怕……」
「是你不怕,可是我怕。」花渡目光回落在花詢的臉上,她輕笑道,「你要先保護好自己,才能去救我啊。」
「那……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我們得快一點啊,總要想辦法,越拖越久,你一定會受到更嚴重的傷害的。」花詢急躁道。
花渡低頭飲茶,抿了一口,半天沒說話,似乎在想些什麼。
「你該不會是騙我罷?」
「這事關我的生命,我如何會騙你?」
「那我們明天就出發!」
「可是,你忘了,還有花君侯。只要你離開,花君侯早晚會因為吃不到*果,血脈寸斷而死……」花渡道。
花詢一時愣住。是留下來照看父親,還是選擇冒著危險上西川,找尋救花渡的辦法呢?如何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