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初始的世界

墨黑色的幕布點上一輪月形的淺白，皓月當空，夜色漸深。

虞小莫提著一盞燈，在漫無邊際的荒野上行走。他已經走了很久，如果按照凰計算的時間的話，大概是半個小時。

「距離會越來越遠，你著急也沒用。」

大概是看出自己宿主漸漸起伏不定的情緒，凰開口勸慰道，「還沒有出現異常，就說明虞楚目前還是安然無恙的。」

虞小莫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凰不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也不知是多久，虞小莫再次翻過一座小山坡，在下坡時一不留神，差點從坡上摔下。

「啊！」

好在他及時抓住了嵌在土層中的一個石塊，這才沒有真的摔下去。

提燈掉落在地，所幸沒有四分五裂。虞小莫拾起提燈重新站起來，僅僅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面前就已站著一個人。

虞小莫警惕地後退一步，提燈的光澤瞬暗，他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站在他面前的是青年的虞楚，而在不久前，他剛剛和這張臉告別。

與其他記憶化身都不一樣的是，這個虞楚在見到虞小莫時並沒有主動攻擊，他僅僅是站在那裡，見虞小莫防備自己，還對他露出來一個笑容。

「等你等到主神都被打敗了。」

虞楚將虞小莫的所有小神情收在眼底，覺得很好笑，「你難道幫我當成了我的記憶碎片嗎？傻瓜。」

虞小莫道：「你......你是真的虞楚？」

虞楚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在刀背上一點，匕首就變成一枚藍寶石戒指落在他的手心裡。

「還不信？難道你還以為自己還會遇到中年的我和老年的我？」

他捻著戒指在虞小莫面前晃了晃，為他戴上，「我遺失的記憶已經找了回來，主神被毀滅了，只是要把這最後一個固有的世界給一起毀掉還有點困難，需要時間。」

虞小莫：「.......」

他突然問道：「你的記憶為什麼都是以『虞楚』的形象出現的？你不是說你之前不是虞楚嗎？」

虞楚搖頭道：「這些記憶沒有真正的形象的，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子的，它們就會以什麼樣子呈現給你看。你把它們當成了我，而在我眼裡，他們只是一堆記憶而已。」

末了，他又笑了：「很狡猾吧？他們把你都弄糊塗了，現在居然還來懷疑我。」

虞小莫猶豫了一下，道：「我並不是——」

「沒關係，知道你是個小傻子，」

虞楚一副瞭然的模樣，牽起虞小莫的手，道，「我解決完主神就回來找你了，當然，這樣的出現是有點突兀。不過沒關係，很快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他的五指併攏，隨便在空中一抹，一個黑洞撕裂空間，浮現與他們面前。

赫然是虞小莫來到這裡時的那個黑洞。

「那裡面有主神的殘骸，你要去看看嗎？」

虞楚道，「你的系統大概也很想見一見把自己坑成這樣的人吧？」

黑洞中唯有無盡的深邃，虞小莫站在外面往裡看，什麼都看不到。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在腦海里默默地與凰對話：「凰，這個虞楚.......是真的嗎？」

「.......」

幾秒后，他才得到凰的回答：我只能告訴你，他的氣息和虞楚的氣息是一樣的，按理說，絕不會有兩個氣息相貌都一模一樣的人。」

「那就是真的了？」

「你可以這麼理解，但你不打算問一問他到底有沒有回憶起自己的身份嗎？」

虞小莫沉吟一會兒，握住了虞楚的手腕：「那你是不是記起自己是誰了？你還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

虞楚溫聲道：「你想知道？」

虞小莫點頭：「想。」

「.......我本來想瞞你一會兒的，至少等到帶你出去后再和你說。」

虞楚嘆了口氣，無奈道，「我怕你了解到我的身份后，不止你，你的系統也要和我爭鋒相對了。」

虞小莫道：「為什麼？」

他隱隱有種猜測，而這種猜測早就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一直被他當成笑話來看而已。

擁有和主神相當的實力，被主神所忌憚，甚至不惜自毀也一定要除去.......虞楚會不會是和主神一樣的存在，又或者，就是主神呢？

這個想法太恐怖，在很久以前誕生時就被虞小莫從腦海里抹去了，如今，看著現在的虞楚，他不禁又想起這個看似荒謬實則又可能有跡可循的想法。

如果虞楚真的是主神.......

「我是主神，」

虞楚道，「創造出來的第一個系統。」

事實上在聽到他的前半句時虞小莫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結果還沒冒出頭，就被活生生地壓了下去。

虞小莫：「.......」

虞楚失笑出聲：「怎麼，很失望？你真的以為我是主神嗎？不可能的。」

他給虞小莫解釋起來：「主神最初創造了我，我在他身邊，借用他的力量替他創造出了無數個世界。後來我厭煩了這種生活，憑藉自己的力量從那裡逃走了。不過在逃離時我遭到了主神的追殺，所以才失去了部分力量與記憶，順帶佔用了『虞楚』的身體——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虞小莫道：「所以那些系統和宿主的存在，最初也都是由你造成的？」

「是我，所以我才不打算現在就告訴你真相，」

虞楚無奈，「畢竟這樣的真相......你並不喜歡吧？」

虞小莫沒有說話。

「那麼，你還願意和我走嗎？」

虞楚指了指身後的黑洞。

「至少讓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再討論其他事，好不好？」

虞小莫看看那深不見底的黑洞，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邁出了第一步。

虞楚為他讓開一角。

虞小莫往前走了幾步，試探著將一隻手埋入黑洞中。

虞楚道：「裡面很安全，我會陪著你。」

如果這時虞小莫能夠回頭，就可以看見他猝然探出的雙手，試圖將他推入這道深淵之中。

很可惜.......

虞小莫不僅回了頭，還反手一槍，子彈瞬間射出沒入虞楚眉心，他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黑洞消失，虞小莫連退幾步，而剛剛倒下的「虞楚」卻並沒有變成光團，而是奇迹般重新站了起來。

他的眉心多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他卻渾然不在意，反而笑了出來。

「你居然這麼警惕，有沒有想過萬一真的是他，你該怎麼辦？」

虞小莫冷淡道：「沒有萬一。況且虞楚一定能躲過去，不像你這麼弱。」

「我弱嗎？」

「虞楚」說完，又自嘲一笑，「大概是挺弱的，三個記憶體，我是唯一一個被主神完全控制的。」

虞小莫道：「你——」

「殺了我，一切大概就可以結束了，」

「虞楚」從容地張開雙臂，從他的四肢開始，身體一點點地變成白色的光點，「你會知道一切的，這是他，也就是你眼中的』虞楚『留給你的禮物，關於真實——」

他笑道：「你會喜歡的。」

光點飄向天空，悉數消逝。

虞小莫立在原地望著那點點光輝融入黑夜，意識恍惚了這麼一瞬，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這一步踏空了。

地表在他腳下寸寸斷裂，虞小莫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那般從高處墜下，景物在他耳邊飛速擦過，他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雙腳就已挨到了地面。

他落入了另一個世界中。

一個全然黑暗的空間里，窺不見半點光明。

虞小莫怔然發覺，這裡，居然是他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就像夢中的那樣，他目睹了一粒光點的誕生，看著它漸漸成長，從最初的一點，蔓延出無數條分支，每一條分支連綴著一個小小的世界.......是的，就是「世界」。

這就是主神，一切的起源。

心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和他講話，虞小莫默默地聽著，分開密密麻麻如古樹枝幹的分支，徑直走向最深處的光芒。

連接著無數命運與世界的光芒散發著美麗而聖潔的光澤，它靜靜地懸浮在純黑的空間中，如同慈悲的造物主高坐在聖座之上，溫和地俯視自己創造的生靈。

虞小莫的雙手輕輕攏住這團小小的光芒。

光芒在他的手心中微微顫抖，溫暖而柔和。

這就是真實，這就是虞楚要他看到的真相。

虞小莫笑了。

「你不是虞楚。」

他輕輕地對手心裡的光說道。

然後，掐滅了這團最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