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貳拾叄

63.貳拾叄

江湖之中,在劍之一道上有所成就的人究竟有多少,從來沒人數過,所以沒有人曉得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數字,但至少所有人都知道,要在這一條路上有所突破,必定要付出許多努力,歷經無數艱辛,有些人終其一生不過剛剛摸到門。獨孤求敗說若是有朝一日劍道再成后,再來尋姜希夷一戰。

姜希夷答應了,即使她也不知道這有朝一日究竟是在哪一日。

不過她願意等,她想知道若干年後,這樣一個年輕人究竟會變成什麼樣,若是等不到,她走就是了,無論是在這裡等,還是回到暗室之中等待去尋下一個人,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還不如在此處多等幾年,至少她能決定,每十年她能下一次山。

春去秋來,又是幾個寒暑,崑崙雪又深,一行人馬踏破深山的寧靜,一路往山上而來。

如今多年過去,世間已經再沒有遼國和西夏了,金國和北邊大漠蒙古崛起,靖康之後宋國朝廷南遷,開封也落入他人之手,即使如今改變了許多人事,但不變的是兵禍不斷,民不聊生。

前些年時波斯明教傳入大宋,那時宋國朝廷依舊在開封,戰事吃緊,然而皇帝卻因自己信奉道教,命人出兵剿滅明教。明教教徒不得已聚集於浙東起事,其中緣由一是因為宋國皇帝荒謬,二則是想叫官府不敢欺壓良民。

姜希夷此次下山,所見景象與先前大不相同,至少昆崙山下那家小酒館已經不見了,破舊的土房子留在原地,裡面躲著幾個逃難躲兵禍的衣衫破舊之人,即使如此,南方依然一片紙醉金迷,單說臨安一城,就與先前她去之時大不相同。

如今臨安城彷彿避於外世一般,戶戶垂楊,處處笙歌,繁華甲於江南,路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一到夜晚西湖之上滿湖燈火,一派熱鬧景象。

姜希夷再想到自己一路往西北而行時,所見所聞,輕嘆了一口氣,隨風散去,嘆息聲被碾碎於風中。

眾人漸行漸西,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寒風透骨,若是常人來說確實是難熬,可眾人內功在身,不畏寒暑,即使如此冰天雪地,一行人身上卻連一件狐裘都未披。馬行幾轉,眾人繞過幾處山峰,來到一處野草遍地,樹木雜生之處。姜希夷心中驚奇,此時崑崙荒寒,卻偏偏有個這樣的地方,倒是令她有些熟悉,似乎見過。

若是百來年後,說起這處的名字,她恐怕是有印象的,只因此處後來的地名是三聖坳,便是崑崙派立派之地,當初她來時綠草似錦,到處果樹香花,不似今日這般荒蕪。

此處地勢較低,周圍都是插天高山,擋住了寒氣,也擋住了狂風的呼號,幾縷微風送入眾人身邊,很輕很緩。

突然,姜希夷在微風送來的木葉颯颯聲中,又聽見了一絲其他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可能對於她來說,這一絲聲音才是主要的,木葉聲反而是其他。

因為那一聲是劍器出鞘的聲音。

姜希夷頭稍低,雙眼微眯,眉間一緊,她相信她不會聽錯,也不會感覺錯。

她側頭看向天樞,道:「有人在此處使劍?」

天樞點了點頭,道:「莊主若沒聽錯,那就是沒錯的,可要去看看?」

姜希夷道:「我親自去看看,你們再次等候,不必跟隨。」

眾人抱拳稱是,姜希夷提步一邁,眨眼間人就已在三丈外。

遠處確實有人在比試,其中一人也確實用劍。

用劍之人,一身黑衣,姜希夷見到他的背影,覺得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看,雖未見到正面,卻已曉得,這人就是獨孤求敗。姜希夷眼珠一轉,再看向與獨孤求敗對峙之人,那人是一白須白髮老者,衣衫破舊,面帶風霜,眉間愁緒揮之不去,但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其氣其勢,足見這老者內功深厚。

姜希夷不再出聲立在一旁,只待這兩人出招。

先出手的是那老者,只見他左掌一提,右掌一招直接辟出。這人一掌出手,登時全身猶如淵渟岳峙,氣度凝重,說不出的好看,掌力更是雄渾,掌風烈烈,其身法掌法周身看來更是幾乎無一處破綻。

獨孤求敗喝彩道:「好掌法!」

他手中的劍已經換作了一柄軟劍,姜希夷心中暗暗點頭,他的境界已經變了,他用軟劍,便說明他自信,自己對於招式的領悟已經達到了極致,在此之上,他所求的已經是變化了。

若他沒有絲毫突破,沒有絲毫變化,此刻姜希夷見到的應該是另外一柄青光利劍。

只見獨孤求敗將軟劍一展,攻勢盡顯,斜挑至老者掌心。他的劍更快了,出手如鬼似魅,軟劍直似輕煙。

那老者見到他這一劍,雙眼一亮,雙掌拍出寸許,便收掌躍開,贊道:「好劍法!」

接著,老者大喝一聲:「小心了!」

見他雙掌凌空推出,一道猛烈掌風襲來,獨孤求敗身法已出,身形展動,卻只看看擦過這一道掌風。接著他提劍衝出,挺劍疾刺,劍光點點,劍氣縱橫,直取老者掌心。

那老者原本以為,這一招出,獨孤求敗必定中招,哪知他竟然安然無恙,此時驚異之中,雙掌交錯,一手作掌,一手變爪,一手拍向他小腹,一手抓向他左邊肩胛。

誰知他掌力剛發,突然間一陣劇痛刺心,原來他兩手剛剛重疊之時,獨孤求敗一劍貫穿他兩手掌心,卻不知,這究竟是獨孤求敗一劍連刺,還是他將掌擊到他劍尖上。

獨孤求敗見狀雙眼大瞪,他劍勢未停,劍招未收,咬牙想要收招,卻是實在不能,這軟劍變化萬千,雖然出招凌厲,卻是不易控制,只見劍尖直往老者胸膛刺去。

忽然一陣清風掠來,獨孤求敗只覺右手被包裹住,一陣淡淡的暖意覆上了他的右手,緊接著右肩受力,一陣柔和掌力,將他向後推去。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那道清風停在他身前,化為了一個人。

姜希夷一掌推出后,化掌做指,未看身後,指尖如電,連點獨孤求敗身上幾處穴道后,右手穩住這軟劍,見劍身不再顫抖,站定身形,看向獨孤求敗,道:「我以為你來崑崙,應當有自信來找我的,可如今看來……」

獨孤求敗見到姜希夷慢慢轉身,心中訝異,他未想過居然在此與姜希夷重逢。此次再上崑崙,他確實是想去太玄庄中,再會一會姜希夷,可眼下事情卻不得不令他無奈道:「如今看來,卻是依然不如姜莊主。」

那老者大呼一聲,雙掌一縮,將軟劍拔出掌心,劍身上留下一道鮮紅血跡。這時旁邊一孩子跑來,口中喊道:「太爺爺!太爺爺!」

姜希夷抬手解開獨孤求敗身上穴道后,從袖中取出小管,放於嘴邊,輕輕一吹,一陣清亮吹竹聲瞬間回蕩在山坳之中。接著一陣馬匹嘶鳴聲,和轟轟馬蹄聲響起,愈來愈近,不消多久,南斗北斗十三劍便盡數到了此處。

獨孤求敗道:「方才我心中還在想,江湖之中都說,太玄莊主姜希夷只要下山,身邊便有十三劍隨侍左右從不離身,可你今日在此為何只一人,原來只是他們還沒到。」

姜希夷輕輕點了點頭,看向天璇,道:「天璇,為這位老先生看看傷。」

天璇抱拳道是后,走向那老者。現下那老者已盤膝坐下,雙掌放於膝上,似乎在運氣療傷,一小童在他身邊,淚眼漣漣,卻不敢觸碰。天璇低頭看了看這老者掌心,見他身上只有這兩處傷處,且看似毫無內傷,於是輕聲道:「老先生,我家莊主命我來給你治傷,現下膏藥繃帶皆有,若是老先生毫無內傷,便可抬手,由我包紮。」

那小童急道:「太爺爺,太爺爺,這個姐姐說能給你治傷呢!」

老者輕輕打開雙眼,定睛看了看眼前天璇后,移了移眼珠,又看向前方姜希夷,道:「老夫多謝姑娘好意。」

他嘆了一口氣后,將雙手抬起。

另一處,姜希夷看向獨孤求敗,道:「你這劍恐怕是不要了?」

獨孤求敗面上露出一絲苦笑,手腕用力,將軟劍一抖,劍身上的鮮血盡數抖落後,再一揮劍,將軟劍歸鞘后,道:「自然是不要了,與人比試,傷了人家實是不想,我一來用不好這柄劍,二來傷了人,便是不祥,這劍我是不能用了,前輩有此一問,莫非是想要我這柄劍?」

姜希夷點了點頭,道:「既然你不要了,就是一柄無主之劍,我收了它,有何不可?」

獨孤求敗展顏笑道:「如此的話,這劍就又歸於前輩了。」他雙手托起劍身,遞向姜希夷。

姜希夷亦是雙手接過後,道:「我見你如今敢用軟劍,就知你已經進步了,既然你劍招已經用到了極致,為何不將招式全部忘記?」

獨孤求敗一怔,道:「我如今招式到極致,方覺應穩中求變,若全部忘記,又當何去何從?」

姜希夷道:「你怎知無招不能勝有招?劍鋒利不利,能不能勝,並不在於劍,而是在於人,有人揮出一劍,不過平平無奇,威力卻極大,就是這個道理。」

獨孤求敗聞言,口中不停輕聲喃喃自語,姜希夷見狀也不去驚擾,那老者起身慢慢走向姜希夷,道:「在下黃裳,多謝姑娘療傷,可惜老夫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實在是汗顏。」

姜希夷道:「無妨的,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只是不知現下崑崙苦寒,老先生帶著曾孫居於此荒蕪之地,又是為何?」

黃裳長嘆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和小曾孫二人實在是無處可去,只得在此。」

姜希夷頓了頓,道:「既然如此,我想邀老先生上門做客,不知可否願意?」

黃裳錯愕道:「姑娘這是為何?」

姜希夷道:「我見老先生身手不錯,內力深厚,我一向慕武,想請老先生做客論武。」

黃裳心中想直接拒絕,可低頭看了看身邊牽著的曾孫,居在這荒野也不是長久之計,他能撐得住,可他曾孫卻是不能,於是又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曾孫的頭,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姑娘美意。」

姜希夷剛想回話,獨孤求敗突然長嘯一聲后,大笑道:「前輩說得對,說得對!是我痴了!多謝前輩,來日我必定再上鴻蒙峰!」

姜希夷轉身,看了看獨孤求敗,此時他已經褪去了少年時最後一絲青澀,眉間已經染上了淺淺的風霜之色,但眼神清亮,光芒更盛,身形挺拔,依然如劍。她點了點頭,面上透出微微笑意,道:「來日再會,我等你。」

獨孤求敗對著姜希夷一抱拳后,又轉身離去,一步一步走的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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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芒先至[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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