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諸位,好久不見,活力依舊啊!」
清風一瞬,回殤紛至沓來。
有人踩著這話音瀟洒從容地踏進了屋子。
這人著了身月牙色長衫,腰間墜了一支精緻竹笛。他頭髮束的仔細,上縛青色銀紋髮帶,卻有幾率鬢髮隨意墜於耳畔。見屋內眾人皆看向自己,他手腕一挑,「唰」地一聲展開了手中的山水摺扇,輕晃了兩下,笑道:「怎麼一副很吃驚的樣子?不歡迎我?」
見到這不速之客,就連一向好脾氣的宿維承都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梁則更是直言不諱道:「就是不歡迎你啊!你來做什麼?」
被指著鼻子怨懟的正主聞言卻不羞不惱,眉梢微微一挑,身形微動。這人移轉太快,幾人竟都沒看清他的身影。待隨之而生的風聲和花香暫歇時,他已停在了元原面前。
「這就是你收的小徒弟?」男子用摺扇輕輕點了點元原的額頭,「似乎是個可塑之才,可惜卻是個瞎子。」
梁則掌風急至,揮開了這人,怒道:「你別碰他!」
男子見梁則如此生氣,竟更開心了些,扇骨一擺,又移回了元原身側,細細打量他片刻道:「你叫什麼名字?」
原隨雲雖看不見,卻也能想到這人會是怎樣一副輕佻的樣子。但他卻沒有絲毫不悅的神色,反而合袖行禮,恭敬道:「晚輩原隨雲。」
男子眼睛一亮,提起廣袖朝梁則揮手,誇張道:「天吶梁則!沒想到你成天雞飛狗跳,卻能收到個這麼淡定的徒弟!」
梁則咬牙切齒:「......滾!」
再次輕描淡寫地把梁則氣了個半死,男子終於放過了他們幾個,開始打量起周圍的陳設來。
這樂生堡上下顯然都是認得這人的。現在見這人如此囂張,居然沒一人敢站出來呵斥,紛紛垂眸頷首,避之唯恐不及。
宿維承忍無可忍,怒道:「秋長容!你到底要幹什麼?!」
秋長容抬扇遮面,故作吃驚道:「我來看看你啊!我的好朋友就要行冠禮了,我怎麼能不來捧場?」
宿維承劍眉倒豎,毫不留情面:「我可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此言一出,秋長容登時斂眸合扇,一言不發。屋內一時竟安靜得詭異。
片刻后,他勾起一抹冷笑,看向了正堂上擺著的宿維承冠禮時要用到的「君靈珠」,幽幽道:「聽說按你們靈器七門的規矩,這『君靈珠』要是在冠禮前碎了,便是不敬祖宗先輩,要受杖刑的?」
宿維承暗道不好,袍袖一揮便要擋在君靈珠前。
果然,秋長容話音一落,便揮扇狠狠擊向了君靈珠。這扇風刺骨,便是離得稍遠的元原都被這厲風逼得退了一步。
——可它還是被擋下了。
一道劍氣搶在扇風接近君靈珠之前,破散了它!
正堂中央,君靈珠前。梁則單手執劍,雙眸含冰,聲音里沒有一點波動和感情:「秋長容,你在找死。」
他這樣子與平時大不相同,清冷孤傲得很,竟反倒與他那副姣好皮囊相稱了幾分。
但秋長容見他如此,卻突然毫不顧忌形象地捧腹大笑起來:「我就說你們兩個啊,可真是絕配!一個靈器陣有瑕疵!一個劍道有瑕疵!這樣的半成品居然也妄圖稱霸江湖,真是笑煞我也!」
梁則眸中寒芒百轉千回,偏偏這人說的話他還無法反駁——因為他修的劍道確實是個半成品。
當年他練劍時曾因魯莽出過差錯,后雖經祈寧努力補救,但仍產生了一個不可挽回的後果——
只要他運劍,就不能有情緒波動。一旦波動過大,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殞命。
梁則一直把這事當做最大的恥辱,故而自那之後甚少在他人面前用劍。既是防止被人干擾,也是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可此時他卻顧不了那麼多了。
君靈珠若碎,宿維承不僅要受杖刑,還必會受到其他靈器家族的嘲笑。
他不能讓好友和他一樣,背負上見不得人的過往。
梁則抬起劍刃,在他與秋長容之間揮出了一道刺骨的寒風——
「你若再敢近前一步......」
他沒有說出後面的話,可眾人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旁的宿維承深深看了梁則半晌,忽然眸光一閃,伸出手將梁則拽到了自己身後。
梁則還保持著持劍戒備的樣子,被拽過去后十分不解地盯住了宿維承的後腦勺。宿維承卻沒有解釋,只是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腕。
「秋長容。」宿維承聲音平靜,「鬧劇結束了,你可以離開了。」
「可是我還......」
「你也不想和靈器七門徹底鬧翻吧?」宿維承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秋長容嗤笑:「你憑什麼以為其他六門會幫你?」
「至少他們不會幫你。」宿維承篤定地莞爾道,「畢竟唇亡齒寒。」
秋長容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又展開了自己的扇子:「那可未必。」他用扇面撣了撣衣上灰塵,似笑非笑,「但我現在確實不想再跟你們耗費時間啦。我的祝福已經送到了,爾等......不用謝,不必送。」
他揮袖轉身,卻又忽的身形一頓,回眸看了眼元原:「原隨雲,好名字。我等你長大。」
元原平靜微笑:「是。」
秋長容抿唇一笑,不再停留。疾風一陣后,其人已消失在了漫天花海之中。
梁則緊緊盯住秋長容離開的方向,確認他已消失后,才收劍回鞘,對宿維承道:「你沒事吧?」
秋長容既然說「已送出了祝福」,便必然不是空手而來,只不過他的禮物自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果然,宿維承捂住胸口輕咳兩聲,露出了手掌中緊緊攥著的兩枚鋼釘來。
梁則這才明白他為何要拽開自己,如果不是他替自己擋了這一下,這兩枚鋼釘便是沖著自己去的了。
梁則氣的眼裡直冒火光,一個急轉蹲到了元原身側,惡狠狠地道:「徒弟!看見沒!這貨總這麼欺負你師父我!你說你作為我的徒弟,能就這麼冷眼旁觀嗎?!」
元原直覺性地後退了一步,猶豫道:「......不,不能。」
「對!」梁則狠狠點頭,「所以徒弟你一定要好好練劍!等你長大了,一定要把他打得負荊請罪!跪地求饒!滿地找牙!悔不當初!」
一連道了四幅慘狀,梁則的怒氣值才降低了些,面容中忽然又多了點委屈。
他伸手輕輕拽了拽元原的袖子,言語中略帶躊躇:「那個……為、為師的劍法雖然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問題......但是為師在劍道一途的地位那絕對不是吹的!雲兒......你、你不會嫌棄我吧?」
元原雖看不見,卻已將這人可憐巴巴的神情腦補了個十成十,當即嘴角一抽,堅決道:「不嫌棄,絕對不嫌棄!」
梁則這才舒了口氣,又抱住元原撒了好一會嬌。
這身份顛倒的膩歪讓被迫旁觀的宿維承看的直扶額,後來他乾脆閉上了眼睛。
不想看,眼睛疼。
跟這貨比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那個倒霉弟弟都算不錯的了。
他剛這樣想,就聞得耳畔一聲清脆童音疑惑道:「哥哥,梁則哥哥又抽風了嗎?」
宿維承無奈地低頭看了剛剛聞訊趕來的宿維時一眼。
你也好意思說別人抽風!!!
哎。看來看去,還是隨雲最可愛了!若是他才是自己的弟弟......那該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