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正堂之內,秋長容正坐於正中央紅木桌一旁。見元原幾人進殿,他執壺倒茶的手微微一頓:「恭候多時。」
元原看著面前彈出的提示面板,亦是一怔,略有些驚訝地道:「你怎麼在這兒?」
他這問題問的自然不是雀疏閣的主人秋長容,而是坐在秋長容對面、正細細打量著元原的少年。
這少年一身挺拔長衫,眉目間煞然縈繞,偏偏看著元原的時候卻有一絲溫和之意。
正是與元原許久不曾見過的宿維時。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沒想到維時和秋長容居然能這般和平共處?
還能一同品茶了?
宿維時嘴角微微盈起,起身行到元原身旁幫他攏了攏衣服:「我有時與他商量,便過來了。幾日前你在陸北遇到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可有受傷?」
這「陸北之事」說的自然就是在安寧家,他差點遭到暗算的事情了。
只是這事情也發生沒多久,不知道宿維時是怎麼得知的,不過這人現在真是消息越來越靈通了。
也越來越讓自己琢磨不透。
好在代表著他的圓點始終都是堅定的綠色,這個人,始終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
這就足夠了。
「沒有受傷。」元原面上亦露出一絲暖意,連他背後所負浮光劍的凜然寒意似乎都弱化了許多,「你呢,近來可好?」
聽到元原的問題,宿維時認認真真地回想了片刻,才答道:「很好。」話畢,他又道:「我哥哥前幾日給我寄了信,他說,你師父很擔心你。」
雖然秋寧劍谷能夠得知元原的近況,知曉那刺殺並沒要了他的命,只不過沒親眼見到自己的徒弟無恙,梁則自然是不放心的。
「呃。」元原略感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他不會,又偷偷出谷來尋我了吧?」他可不相信這人會老老實實地呆在谷中等他回去。
宿維時聞言耿直點頭:「恩,我哥說你師父一聽說你出事就跑出來了,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裡了。」
元原:「......」可以的,這很梁則。
「你們倆敘完舊了沒?」一旁一直被無視了的秋長容很不高興地打斷道,「有什麼事不能一會再說啊。你來我府上做客,都不跟主人打聲招呼嗎?」
元原淡淡道:「做客?你不是邀我來決鬥的嗎?」
秋長容默默地看了秋長鳶一眼。
秋長鳶乾笑了兩聲:「咳,我是覺得,這個理由更高大上一些。不然我說什麼?我哥得到了一本好書,想跟你分享一下?多俗啊!」
元原馬上從這一段信息量不小的話中抓到了重點:「書?」
「恩。」宿維時點頭,顯然是瞭然於對秋長鳶所說之事的,「他找到了一本秘籍,或許對你有用。」
秋長容也不拖沓,領著元原等人便去了他的書房。
只是這事畢竟牽涉不小,是以慕清琅非常有眼力見地跟著白七悠先去休息了。
「慕家的那個怎麼跟你一起來了?」秋長容一邊找書,一邊隨意問道。
「碰巧遇上,便同行而來了。」
秋長容從書架上取下秘籍,笑道:「你看,我誠心幫你,你對我卻敷衍得很呢。」
他身子前傾,稍稍靠近了元原,低聲道:「我猜,你找他,不僅與你前幾日遇到的刺殺有關,也與這秘籍有關。」
元原笑而不語。
以秋長容的聰明,根本也不需要他解釋。
或者說,這人要是想不明白,他才會覺得奇怪呢!
秋長容疑惑道:「難不成,你懷疑這秘籍與慕和有關?」
果然一擊即中。
當年雲增走之前,將秘籍的第三冊留給了安寧的祖父。
這至少說明,雲增或許是與這秘籍有關的。
甚至大膽猜想一下,這秘籍就是他或慕和所寫也未必不可能。
若要探究這秘籍所代表的秘密,也為了驗證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他必須要了解到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增與慕和到底是正是邪。
若他們真的是好人,又為何會被世人誤會至此,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既然秋長容已將秘籍誠懇相贈,元原自然也不想隱瞞什麼。
何況這段真相就算真的被揭露出來,也未必能代表什麼,不過是讓他加深對秘籍的了解而已。
說到底,若是有人能幫他一同尋求這段往事,實在再好不過了。
何況面前這人的圓點,也是綠色的呢。
「說到雲增......我倒是有一點線索。」秋長容眯眸想了一會道,「我去找來給你看。」
說完,他便將手中秘籍遞給了元原。
這秘籍竟也已被印成了盲文版,秋長容給的倒是很誠心。
只不過既然是盲文版,也就是說,並非原版。
此前慕清琅家的那本原版秘籍早被宋甜兒趁著夜深人靜換過來了,看來這一本也得想想辦法了。
秋長容仔仔細細地在書房中翻翻找找。元原閑著無事,便翻看起這本秘籍來。
這秘籍與前幾本大同小異,亦是廢話過後才是正文。
說來,他在慕家找到的第四本秘籍的特點,與第三本相同,都為「光華奪人」。
不過第一本和第二本的特點也同是「聲勢浩大」,可使出的效果卻截然不同。一個強調的真的是「聲勢」,一個則是強調「音量」。
第三本與第四本自然也很是不同。
第三本的提醒是——「使用本秘籍內容時,請讓友方閉好眼睛」。
第四本卻是——「使用時,請讓友方務必不要看你」。
呃,第三本倒是很好理解了,第四本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要看我?
但這事情想是想不明白的,只能找個時間實驗一下了。
而現在秋長容遞給他的,則是秘籍的第五本,特點是「寒意凜然」。特點描述也很好理解——「請讓友方離自己三丈遠,或者,多穿衣服」。
哦,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寒意凜然」了。
不過照這個趨勢推斷下去,第六本應該與第五本相同,也是「寒意凜然」,就是不知彼「寒意」到底是什麼「寒意」了。
元原將秘籍內容熟記於心后,便合攏了書冊,偏這時秋長容也找好了東西。
「幸好當時覺得還算好看,就沒有丟掉。」
秋長容撣了撣衣上灰塵,端著手中之物到了元原面前。
他手中所拿,是一幅仔細收整好的捲軸,這捲軸被細緻地收在了一副錦盒之中,又在捲軸外套了層刺繡精緻的絨布套,顯見畫主人對此畫的珍視。
「這是......畫?」元原問道。
「恩。」秋長容將捲軸外的絲絛層層解開,解釋道,「這是我姑姑所畫。」
元原點了點頭。
對於秋長容的姑姑,元原倒是有所耳聞。在程霜晚以畫作成名之前,這位秋家姑娘的畫作一直是當世之冠。
只可惜,這樣一位奇才,停留在這塵世的年華卻極短,不過雙十年華時便辭世了。
雖然知道元原看不見,但秋長容還是在元原面前展開了捲軸:「這是我姑姑畫的,最後一幅畫。」
這畫上,被細緻描繪定格的,是一個青年。
玄衣寒涼,眉目冷淡,右手握著的赤紅長劍灼然生輝。
自進屋來便一直沒出聲的秋長鳶直到見到了這幅畫才驚呼出聲:「我就說那個白公子像誰嘛!就是像這個人啊!看這個氣質,是不是很像!」
然而屋內卻沒人能回答她。
秋長容並不認識白七悠,自然也不知道她所說的相像是指什麼。
而認識白七悠的幾人,卻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畫,一時竟都顧不上回應她了。
即便鎮定如元原,望著遊戲面板上那個被完美投影出的畫作,一時竟也有些愣神——
這世上,真的會有這樣美的人嗎?
這樣的容貌,似乎已超越了男女界限,甚至連由神明幻化而來的七悠等人,也遠遠不及。
這不是人類的美貌。
或者說,一個人,怎麼可以美成這樣?
畫中眸似點漆,唇畔沒有一絲弧度,整個人冷然勝雪。
然而即便如此,卻仍然絲毫無損他的風華,實在難以想象——
這個人若是笑起來,該是怎樣的絕色!
秋長容眯眸看了畫卷一會,即便他已看過許多次,卻仍然心中震撼難平。
這幅畫,是他姑姑當年見過這畫中之人後的心血之作。
在此畫畫成后不久,畫中之人便死了。緊接著,自己的姑姑便重病一場,亦跟著那人去了。
雖他未見過畫中人,卻也能明白自己姑姑的情感。
若真有人能有這般的華彩,怎能不一見傾心,賦以一生。
何況這個人,即便沒有這樣的容貌,也實在足夠優秀了。
沉默幾息后,宿維時最先打破沉默道:「這個人,難道是......」
秋長容微微嘆了口氣。
世人都道他姑姑年華短暫、令人扼腕,可這人何嘗不是。
匆匆而至,如曇花一現,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卻被一劍穿心、凄涼而去。
這人,正是當年死在冥瑤山上、符風劍下的魔道流天才——
雲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