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表哥呢？

睫羽微顫，長安緩緩睜開眼睛，還是那片林子，只是苦榆樹似乎更加蔥鬱了。

她動了動手指，懷中一空，表哥呢？

不遠處，一群人扛著不明物圍觀著一場以一敵百的打鬥，中間的那人渾身浴血，傷痕纍纍，似乎已經疲憊不堪了，卻仍在咬牙堅持。忽然間，不知何處飛來一羽暗箭，正中那人的胸膛，似乎終於力竭，他緩緩仰倒。

表哥？不！他剛剛已受重傷，怎麼還能不管不顧地硬撐著起來跟那些人對抗呢。長安爬起來，猛地撲過去，半抱住包圍圈中男人的腰。「表哥！」看到男人無力的身子在自己的懷中僵硬，驚怒中的長安沒有發現他並非傅桓，而是轉頭面對周圍目瞪口呆的侍衛們，怒喊：「你們為何非要如此苦苦相逼，代那位遠嫁，我乃被逼無奈，就算不滿我逃跑，你們捉我回去就是了，卻實在不該手段狠毒要置表哥於死地！」緊緊攥著男人滿是鮮血的手掌，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緩緩道：「速請大夫來，若表哥能活，我便跟你們回去，若他不幸去了，你們就等著嫁一具屍體去北狄罷！」

周圍早已經被這突然的變化弄的不知所措的群眾演員們大眼瞪小眼，有些忐忑。剛對的劇本上不是這麼寫的呀，下面該怎麼接。

導演徐達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儘管在娛樂圈混跡多年，徐達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確實美得平生僅見，纖若幽蘭，氣自高華，晶瑩剔透的眼睛清澈又深邃，容貌精緻而渾然天成，剛剛的那一番演繹，讓人覺得她就是那落難的公主，柔弱而堅韌，讓人忍不住去保護……等等，問題是，她是哪裡冒出來的，這部劇根本就沒有這一段。不得不說，現在想要成名的小年輕毛遂自薦的形式真是越來越博人眼球了，還真讓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啊。

不過，管他呢，這姑娘是個人才，可以給個機會。看得出來，這姑娘是下過功夫的，不知道怎麼查到，自己這部劇原本是有一個大唐公主的角色空缺的，當初因為找不到適合的演員，他忍痛割愛刪掉了那個頗得他愛重的角色。現在看來，心頭的那個疙瘩終於不用再那麼糾結了，有了這個大膽靈動的姑娘加盟，這部戲會更加地有血有肉，受人推崇！

（可憐的徐大導演，你有沒有問過我們長安的感受啊，就這麼預定了人家的第一次……觸電熒屏）

長久的沉默讓氣氛變得詭異起來，長安狐疑地看向懷中睜開眼，直起身子的男子，儘管臉上已被血跡污染，但是只一眼，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地她便發現了，此人不是表哥，條件反射的鬆開雙手，向後退去。我們可憐的男主角趙翼，剛剛爬起來就又摔了個四腳朝天，他招誰惹誰了啊！

怎麼回事？長安覺得有些惶恐，醒來之後，表哥不見了，周圍全是些奇裝異服的怪人。她還牽挂著表哥的傷，又再次陷入了未知的危險。

那個最最奇怪的短髮男人此時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用不可捉摸的眼光盯著自己，直看到她渾身發毛，那男人才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不要怪我們長安如此不諳世事，畢竟，她這麼多年在皇宮裡見到的人十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又如何能理解如此求賢若渴愛財如命的複雜表情呢？）

「你、你是誰？想要幹什麼？站住！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小姑娘，不用演了，我是這部戲的總導演徐達，你表現得不錯，我這兒有個角色，很適合你，準備準備，明天來組裡報到吧。」

長安一時有些怔愣，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是加在一起卻全然不懂是什麼意思，眨了眨眼睛，她腦中只抓住了「演、角兒」這兩個詞，難道說，這些人是戲班子。可是，她曾經扮成小宮女隨表哥出去聽過戲，跟這個完全不一樣啊。

長安的愣然在徐達的眼裡就相當於默認，看著這個明顯是「高興過頭了」的姑娘，他表示理解，可不是誰都有這個運氣隨隨便便就能進自己的劇組的。於是，拋去一個「我懂你」的眼神，滿意得回去繼續導戲了。

男主角趙翼，就是剛剛被長安錯認表哥的那人，這時候下戲了，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湊過來，「嗨，美女，今後我們一塊兒演戲，需要幫忙儘管找我啊！」

「演戲，什麼演戲？」長安眼中還是顯而易見的迷茫。

「哈，高興傻了啊，剛剛徐導的邀請是真的，不是做夢。」

「什麼！他是讓本公主去做戲子？」在趙翼的解釋下終於弄明白導演意圖的長安突然炸裂，很少這樣自稱的她，卻因為氣憤，端出了自己的名號。

想起當年那些戲班子里有多少成了宮裡新晉的美人，她甚至還親眼見過那個粉妝頭面的花旦是怎樣剛剛同二皇兄摟摟抱抱又想要勾引表哥，雖然表哥冷著臉拒之千里，但是卻讓長安瞬間對這群人有了差到極點的印象。不過到底為什麼自己的敵意會這麼深，反應會那麼大，她卻也沒有深究。在她的認知里，讓女子去唱戲就相當於變相告訴她去做舞姬，這是她完全不能忍受的。

但是她卻不知，剛剛的這一句話，如果再大聲一點兒，真的會得罪在場的所有人。儘管現代社會，演員這個職業已經星光熠熠，早已成了惹人艷羨的職業，但是被眼前的女子用如此語氣說齣戲子二字，也讓趙翼不舒服到極點。

「你是逗我玩兒的嗎？如果你不是想來毛遂自薦演戲的，就趁早離開，別在這裡攪場子，這話你要是當著徐導的面說，小心他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本是想來關心一下這個小新人，看看她是有什麼本事得了徐導的青眼，卻沒想到話不投機半句多，似乎徐導也誤會了這姑娘的來意，她似乎，是來……搗亂的？趙翼憤憤離去，徒留長安無辜地立在原地。

有劇務人員路過，以為她是想要提前觀摩前輩拍戲，還為迷茫又無助還緊繃著身子保持警惕的長安端去了凳子水杯和點心。

這邊拍攝繼續，但是似乎因為經歷了剛剛的那番狀況，所有人都有點不在狀態，結果就是導演脾氣見長，片場時不時能聽到他暴怒的吼聲：「cut！你到底會不會演！不會演滾蛋，換人！」

長安不甚習慣的坐在硬邦邦的小凳子上，目光獃滯地沉默了許久，她沒有去碰身邊地吃的喝的，剛剛趙翼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跟想象中不太一樣呢，這是一個讓她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那個自稱』導演』的人，朝手裡黑乎乎的東西喊一聲，就能讓所有人都聽見他巨大而暴躁的怒吼；身邊的助手在跟一個銀色的磚塊模樣的東西悄聲講話；無數的類似於「千里眼」的東西沖著中間的「演員」……從艷陽高照到日暮西斜，只有她默默待在那裡，一言不發，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天色已然暗沉，但刺目的光仍舊從那些人手上射出，超出認知的事物總是讓人不安，儘管長安已經盡量表現出鎮定，但是陌生、孤獨、安靜，所有的一切都顯示出她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最終，由於今天的拍攝效果是在很差，徐達集合了演員，扯了嗓子做最後的訓話：「在場的各位，有在娛樂圈沉沉浮浮不少年已經深諳所謂』規則』的人，也有我從表演學院精挑細選的學生。能來到一個組，不論別人怎麼看，起碼我都認為你們是優秀的，符合我的要求的，但是說實話，今天表現的，差強人意！我只告訴你們一次，不管別人那兒怎麼樣，在這個組，實力就是規則，從明天起，我希望你們拿出你們全部的精力，去做這件事。既然選擇了這個萬人矚目的演藝圈，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挖掘自己的潛力，演繹你們想要演繹的角色，講述最真情最能打動人心的故事，站在更高的地方，讓更多的人認識你們，認可你們！」原來是這樣啊，自己的臆斷，應該傷害了那個一直在拚命演繹好角色，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著的男主角，長安把歉疚的目光投向趙翼。就像他這樣嗎？站在人群的最中心，演繹一段好的故事，就會讓更多的人認識自己嗎？那麼，是不是，她也可以，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找到現在不知身在何處的表哥呢？

趙翼扭頭，看到不遠處長安孤零零的坐在小板凳上，眼神渴望地望著自己，瞬間覺得有些好笑，也許是自己反應太大，嚇到那女孩兒了吧，也罷，戲子便戲子吧，有什麼怕別人說的呢，聽她之前的那句話，明顯還是陷在角色里沒有出來罷了。自己一個大男人，跟個女生置氣，似乎也有些不美啊。於是便走過去，稍稍有些自戀地問道：「怎麼，被我帥得迷住了，現在清醒了么？知道你拒絕了什麼樣的機會了吧？」

「等等，他剛剛說，像您這樣的演員，所有人都能看到，是真的嗎？」

「那是當然！你現在還願不願當一個戲子？」

「我願意。」

「我告訴你，你不去那是你的損失，balabala……什、什麼？你答應了！」趙翼有點反應不過來，怎麼剛剛那麼抗拒，這會兒突然間就變卦了。

長安有些羞愧地答道：「對不起，我之前……不是有意的，我願意，跟你們一起，唱……哦，不，演戲。之前那句話，只是我背的台詞而已，你不會怪我吧？」

看著小姑娘可憐兮兮的小臉，真誠的大眼睛，趙翼有一瞬間都要對自己深惡痛絕了，人家小姑娘背個台詞，自己態度那麼差，害的她不吃不喝眼巴巴坐了大半天生怕自己怪罪，當然是痛快地回道：「當然沒，是我魯莽了，以為你是故意搗亂的，你不生氣就好。」小心翼翼陪著笑臉的主角大人，卻沒注意到長安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狡黠，看了大半天，她若還看不明白，不能把這件事圓過去，那可真愧對在皇宮活的這十六年了。

長安內心os：「如果通過演戲變成趙翼那樣的人，能夠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在這兒，表哥也就一定能夠找到她。至於皇上，那個不配做自己父親的人，就讓他當自己已經死了吧，長安公主已歿，活著的，只是虞長安而已。」

是啊，虞長安。虞是母妃的姓氏，虞長安，欲長安，這個名字，飽含了母妃對自己殷切的祈願，從此，她，只是虞長安，再不是什麼大周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