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172章

景淵一直被告知自己就是隆昌帝的兒子,他的母親就是先帝的貞妃楚妍,也自小知道自己身上有個角龍形狀的胎記,乃是皇族血脈的標識,需要小心隱藏不為人知。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胎記竟然和謝凝身上的不一樣。

他變了臉色的樣子清清楚楚地映在每一位朝臣的眼裡,這就表示著剛剛明朗的形勢又一次發生了變化。但這次的變化更加複雜,也更加沒人敢說話。

太后與女帝都說皇室的胎記是無角的螭龍,而不是景淵背上那有角的角龍,按理說,口空無憑,皇室血脈這等大事,是要眼見為實的。只是如今這「證據」的位置太過尷尬,女帝背上的胎記,除了太后誰敢要求查看?滿朝文武,除了女帝身邊服侍的女官,就只有太尉陸離一人見過,然而陸離是女帝的人,說話自然是向著女帝的,其言語中有幾分真實,有待商榷。

而皇室中除了十七王爺謝凌以外,無論女帝還是幾位大長公主,都是女眷,斷斷不能給外人更不可能給外邊的男人看背部。即便稚齡如白芷,已經十歲了,也決不能給朝臣們看胎記。只是這麼一來……

「如此一來,證據竟然只有朕與太后的言論,恐怕天下不服。」謝凝也想到了這點,皺眉道:「這該如何驗證呢?」

這問題還真是難倒滿朝文武了,大殿上再度沉寂,今日的宣政殿大朝就跟看大潮一樣,眼見著一陣陣的巨浪迎頭潑來,叫人心驚膽戰,只想著趕緊離開,免得被捲入其中粉身碎骨,誰還敢多說一句?

便在此時,蘭橈忽然行禮道:「陛下,微臣有個主意。」

謝凝面上一喜,忙道:「快講!」

蘭橈道:「今日一切,無論王爺認親還是驗證郡主身份,都在這宣政殿上,陛下已經整肅宮禁,宣政殿有羽林衛、翊衛把守,斷斷不會將消息傳出去。為免生疑,陛下只消派兩位大人到長寧侯府傳容華大長公主進宮,便能驗證王爺的身份。」

謝凝臉上還帶著疑惑,好笑道:「你這妮子,怎的病急亂投醫起來?朕與芷兒不能給人看胎記,難道容華姑姑便能么?」

「陛下恕罪,請聽微臣道來。」蘭橈微笑道,「陛下可還記得,當日在紫宸殿上,微臣曾為陛下畫了一幅畫?」

謝凝眨了眨眼,猶在疑惑,朝臣中不少人已想到了,刑部尚書上前道:「陛下,當日紫宸殿上,紫宸令史曾為您畫了胎記的形狀,請容華大長公主親眼驗證過的。如今只要請容華大長公主來,便知胎記真假。」

經過刑部尚書的提醒,朝臣們也想到了,容華大長公主是見過女帝胎記的,但未曾得知景淵背上有胎記之事,更不知道宣政殿上這場關於景淵身世的紛爭。只要請她來驗證,便知道景淵的胎記是否出自皇家。

謝凝也明白過來了,點頭道:「如此,便請三公前往,請容華姑姑來吧。」

三公就是太尉、御史大夫、丞相,三者分別為武官之首、寒族之首、世家之首,代表了朝中三種最強勢力,如此代表甚為公正,朝臣們也沒有意見。於是陸離、江自流、高崇禕便一同離開,請容華大長公主去了。

「諸位愛卿鬧了這麼許久,也累了,來人。」謝凝吩咐道,「賜座,賜茶。」

宮女太監們搬上小椅子和茶几,不多時便將朝臣們分成了兩半,坐在宣政殿的東西兩側,兩處的上首,空著三張椅子,那是三公的位置。太尉陸離對面便是景淵的位置,旁邊是御史江自流,景淵旁邊才是丞相高崇禕。

這宣政殿上賜座還是頭一遭,群臣心裡都惶惶不安,謝凝卻依舊神色如常,端起茶嘗了一口,微笑道:「嗯,不錯,諸位愛卿都嘗嘗,這是今年新進貢茉莉花茶,小十七特意命人從江南快馬送來的。」

大臣們卻哪裡有心思嘗這個什麼茉莉花茶?一心只想著這場風波趕緊過去,實在太一波三折,太驚心動魄了。原本一個汝陽王竟然是皇室血脈已經夠叫人吃驚了,現在竟然變成了女帝與景淵身負不同的胎記,隱隱有換年號的趨勢——若是容華大長公主證明景淵的胎記才是皇室的標識,那就表明女帝身上的胎記是假的,也就是說,謝凝根本就不是先帝的骨肉,等待謝凝的便是凌遲之罪,登上皇位的就是景淵。

而若是容華大長公主證明景淵的胎記是假的,那凌遲之罪就會落在景淵身上。景淵不僅會失去汝陽王的爵位,汝陽王府不僅會絕後,更會落得個「妄圖混淆皇室血脈、圖謀篡位」的罪名。一個不好,只怕前代的爵位都會被褫奪。

群臣怎麼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場大朝會,無端端的、不動聲色的,怎麼就到了如此血腥如此驚心,要變換君王的程度。到了這一步,再好再香的花茶,入了口也只是泥滋味。好在一盞茶的功夫,太監便來通傳:

「啟稟陛下,容華大長公主與太尉、丞相、御史大人在殿外等待宣召。」

「總算是來了。」謝凝將茶杯放下,神色平靜,道:「宣。」

四人便進了宣政殿,他們身份都在朝中是數一數二的尊貴,只是行禮不必跪拜。「參見陛下。」

「免禮,賜座。」謝凝吩咐。

太監們立刻在白芷身邊,丹墀之上為容華大長公主設了個位置,容華大長公主從旁走上,神色滿是疑惑,問道:「陛下這麼急哄哄地召見我,到底發生何事?難道滿朝文武還不能為你解憂?這等廢物么?」

一句話罵得群臣全都低下了頭。

「此事還非姑姑您來不可。」謝凝含笑應道,轉頭吩咐蘭橈:「將圖取來。」

蘭橈立刻將畫卷取來,當著群臣的面展開,群臣看去,只見雪白的紙上畫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螭龍,樣子頗為威嚴。

是與方才景淵背上完全不同的,沒有龍角的。

容華大長公主也看到了,表情更加疑惑,語含責備:「陛下,你好端端地將這東西取出來做什麼?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皇室的胎記長這樣?好叫人冒充么?」

她一句話說出來,根本不需要多問,已經證明了景淵身上胎記是假的。景淵立即站了起來,厲聲道:「這不可能!」

語罷便要上前,卻被陸離一手按住了肩膀。

「王爺,你急什麼?」陸離微笑,手上勁力一吐,便要將景淵壓製得動彈不得。

到了這時,景淵明白自己已成困獸,哪裡還顧著什麼偽裝?他肩膀一沉一側便用了巧勁將陸離的手甩開,怒道:「滾!」

陸離的手卻如影隨形,再一次抓了上去,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聲音徒然森冷起來:「傳言中王爺不是一心禮佛、醉心書畫么?怎麼此刻竟是一身武藝?景淵,你在宣政殿上撒野,可知這是犯上作亂之罪?」

伴著陸離的沉喝,翊衛迅速行動,全都從兩側衝上來圍成半圓將丹墀之上的位置保護起來,兩個中郎將當前,孟季衡喝道:「景淵,你這逆賊還束手就擒?!」

這一下彷彿出人意料又彷彿意料之中,朝臣們個個都嚇得跪在了地上,滿地只有陸離扣著景淵的肩膀站著。容華大長公主嚇得也站了起來,不由得往龍椅附近靠去,驚慌地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姑姑不必害怕,有朕在呢。」謝凝安慰道,語氣溫和。「汝陽王身上長了個角龍的胎記,今日便來說自己是皇室血脈,是朕的七哥,若不是皇姑您來,朕只怕就認下來了。幸好、幸好……哦,對了。」她生怕朝臣們不相信她的身份,又指著畫卷問道:「皇姑姑,您可看清楚了?這畫卷上的胎記與您的是否一樣?與當日你看到朕的是否一樣?」

「當然一樣了,這不是半年前就認過了么?怎麼?現在還有人懷疑你的血統?當真是豈有此理、大逆不道!」容華大長公主登時大怒,目光望向景淵,喝道:「將他身上的衣服給我扒了!我倒要看看,他憑什麼敢自稱是皇室血脈!」

景淵登時一驚,轉身欲躲,陸離卻一手扣著他的肩膀一手五指如爪,嗤啦一下將景淵背上的衣服抓破了,露出他背上的胎記來。白皙膚色上的角龍與雪白宣旨上的螭龍兩相對應,猶如李鬼見李逵,諷刺無比。

而容華大長公主見狀更是大怒:「好啊!我倒是誰,原來是你!」

謝凝又一次吃驚,問道:「皇姑姑,何時如此憤怒?」

「陛下,你身為長姐,更是一國之君,要為我家銘之做主啊!」容華大長公主憤憤道,「當日您要選翊衛,我雖然心疼銘之,卻也讓他加入翊衛之列,從此鞍前馬後、南下北上、舟車勞頓地為您護駕著。這中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縱然銘之處處不如孟家衛家的孩子,也不是最差的,對吧?」

謝凝點頭:「銘之當然是極好的。」

「可月余之前,銘之忽然就獨自回家了,身上還帶著傷,兒女都是母親身上掉的肉,我可擔憂死了,追著銘之問了許久,銘之就是不說。好說歹說,哭得我眼淚也掉滿幾缸子了,銘之才終於說,因他背上有個胎記,太尉懷疑他便是給您下毒之人!」容華大長公主說著哽咽了,以袖拭淚道:「銘之這孩子是任性驕縱了些,但他對陛下您極為敬重,將您當做親姐姐般敬愛著,怎麼會給您下毒呢?」

她的話間接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女帝在回京途中中毒一事,果然是真的。只是,原來下毒之人竟然是長寧候世子鍾銘之?

「此事不過是一場誤會,都是慎之心急則亂胡說的,朕已經好好地罰過慎之了,皇姑姑請放心。」謝凝忙安慰道,「皇姑姑且莫傷心,眼下還是將汝陽王之事料理妥當,銘之之事,容朕過後處理,如何?」

「陛下有所不知,此事便是與景淵這逆賊有關!」容華大長公主憤恨地看著景淵,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指著他咬牙道:「銘之一說太尉因他身上的胎記而懷疑他,我便疑惑,他是我生下的,若他身上有什麼胎記,我豈會不知?我當即便叫人扒了銘之那混孩子的衣服,才看到他背上有個角龍的胎記。那樣子與我身上的螭龍胎記十分相似,只是多了兩隻角罷了。我一見便知不好,追問他這胎記哪裡來的,銘之那傻孩子就說一次喝酒之後身上便有了,恐怕是我給他用的遮擋易容的葯被洗掉了。我聽了當真是哭笑不得,傻孩兒!我皇族確實有胎記不錯,但這胎記母親是不能傳給孩子的,他哪裡有什麼皇族胎記?不信你問問昀兒,昀兒可曾從明華大姐姐那裡繼承了胎記么?」

「陛下。」段昀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應道:「臣身上確實沒有胎記,若非當日陛下在紫宸殿上說出胎記之事,臣尚且不知皇族還有胎記一說。」

「陛下,你聽聽,可不就是我說的那樣么?這事太后必定也知道!」容華大長公主又轉頭問道,「是吧,太后?」

太后也點頭道:「不錯,確實如此,皇族的胎記,母親是不能傳給孩子的。」

「這點我、明華姐姐還有陽華、章華兩個妹妹都知道,所有的皇族血脈都知道,每個出嫁的公主都會在新婚前一晚被皇帝告知。」容華大長公主盯著景淵道,「銘之長到十七歲,從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個胎記,忽然喝醉酒就知道了。我從未告知他皇族胎記之事,汝陽王倒是同他泡了次溫泉便道出胎記中玄機,我倒想問問景淵小賊……」

「大長公主,您為何不想想!」景淵冷聲打斷她的話,「在女帝紫宸殿檢驗血脈之前,皇族胎記一事未曾泄露,若非先帝告知,我又從哪裡得知皇族可憑藉胎記驗證血脈?」

一句話問得容華大長公主便是一愣,卻在此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大聲道:「你當然知道!是我娘親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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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前夫是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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