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正文終章

第177章 正文終章

聞家的案子,在大理寺的調查下已經水落石出,是聞如深查出當年越王府案底,向先帝稟奏,不曾想先帝卻因汝陽王景曇之讒言而下令殺了聞家。真相一出,太學生與滿朝文武都為聞家請願,希望能恢復聞家的名譽。

御史台的話更是上奏道:「聞家乃是陛下母族,歷來新皇登基必冊封母族,難道咱們陛下便不能冊封外戚么?微臣請陛下降脂,追封如深公,追封陛下之母為太后!」

這理由確實充分,朝中也明白,女帝如今已將天下權柄握在手中,不說聞家如何,難道女帝的母親薛明岫還能是個掖庭宮女的身份么?少不得要追封,然後將墳墓遷入皇陵,葬在先帝陵墓之旁。這本是一國之體,是兒女為父母盡孝,天下也沒得異議的。但謝凝思前想後,做了個決定——

聞家和薛家雖為外戚,薛家更是她的母族,但聞家與薛家之事乃是先帝親自下旨的,子不言父之過,所以,她不下旨追封。不僅沒有追封聞家與薛家,謝凝甚至沒有將她的母親薛明岫追封為太后,也不提將薛明岫遷入皇陵。她只是撤銷了聞家和薛家的罪名,給聞家和薛家屈死之人重修墳墓,親自在墓碑上題字。

一來一去,算是不負朝臣也不負親恩,滿朝文武都沒得話說。

謝凝親自為聞家和薛家題字這天,宋明璋也來了。雖然他不能與薛明岫正式成親,但彼此兩家早已當他們結成婚約。他給薛明岫父母上了香,站在墓前靜靜地立了片刻,似乎心有所感,右手往左手手腕上摸索了一下,卻又瞬間愣住。

他才想起,那天為了獲取越王府的證據,他的銀鐲子,薛明岫傳給謝凝的銀鐲子,都已經被毀掉了。

「落了個乾乾淨淨。」宋明璋想著便笑了一下,只是始終笑意無法到眼底,他抬頭看了看,嘆了口氣,道:「岫娘。」

便在此時,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宋明璋忙收拾情緒轉過身,卻見瓊葉行禮道:「大人,陛下宣召。」

宋明璋以為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忙忙地去了,然而宣見之處卻不是紫宸殿,而是薛家故居。薛家的舊宅第已經被謝凝叫人重新打理過了,裡邊乾乾淨淨,謝凝就坐在後院大桂花樹下的石桌旁。見了宋明璋來,謝凝便笑道:「先生,我弄壞了娘親給你的鐲子,現在賠一件東西給你吧。」

宋明璋疑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她身旁的石桌上放著個金絲楠木的盒子,盒子上刻著許多花紋。宋明璋早年寄居佛寺,一眼便能認出這些花紋是請逝者安眠的梵文佛經。他不禁手指顫抖起來,問道:「陛下,這……這是……」

「我娘親的骨灰。」謝凝道,「當年娘親遭人下毒而死,我又中了太上忘情之毒,恍恍惚惚的,是慎之將娘親火化了,收了骨灰放在瓷瓶之中。後來雖然朝中有許多波折,好在我登基之後,羽林衛與慎之都暗中派人小心地保護這掖庭宮中的小院落,才使母親的骨灰免遭毒手。宋先生,母親以未嫁之身遭先帝玷污,她是怨恨的,斷斷不會入皇陵,冠上謝家姓氏的。若是先生不棄……」

「我當然不棄!」宋明璋輕輕地撫摸著骨灰盒,又忍不住將它抱起來,低聲道:「只有她嫌棄我沒用,我心中,自然永永遠遠當她是我的岫娘。陛下,我家中已無親人,待會兒便在我家祖墳里安葬她,叫她冠上我宋家姓氏。」

「如此甚好,母親在九泉之下,想必開心不已。」謝凝鬆了口氣,又勸道:「先生對我母親的深情,我心中十分明白,母親也一直銘記。但母親已經離開人世,逝者已矣,先生萬不可沉湎過往,更不可將動心視為罪過。母親生性明智豁達,斷不希望你為她枯守終身,她企望你餘生都快樂幸福。」

「我知道,她的性子,我只怕比你這個親女兒更懂得。」宋明璋笑了,低頭看著骨灰盒,目光溫柔。「只是,陛下,彆強求我放開,也彆強求我固守,讓我隨心。」

他的心,一輩子只屬於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二十年滾滾紅塵而過,卻只如釀酒,將他對她的情意醞釀得更醇。

謝凝輕聲嘆息。

情之一字,最為傷人。

除了聞家之事,大理寺和刑部還陸續查出不少跟汝陽王府有牽連的官員,最後都該殺的殺,該流放的都流放。空缺的職位,謝凝又重新指派官員,平遷、擢升的了不少官員。

等汝陽王府之案徹底塵埃落定,已經是十月末了,這兩三個月將謝凝累得夠嗆,於是謝凝乾脆出了個規定,初一十五大朝不能免,但皇帝也要休旬假。十月三十,謝凝好難得空閑一天,睡了個懶覺,一醒來就聽到青瓷報道:

「陛下,黃奎傳來消息,決明公子與錦書姑娘已經過了黃河,再有兩三日便能到京城。」

錦書回來了?那就是說陸離身上的毒有救了?謝凝面露喜色,道:「屆時不必通傳,直接將他們帶進宮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然為國事操勞,但也時時刻刻念著陸離身上的毒,眼見著陸離雖然不言不語,但一天天的精神不濟,便擔心不已。現在好了,錦書回來了,陸離身上的毒有救了!謝凝為此開心不已,法也不梳衣服也不換,穿著寢衣就到了寢宮的偏殿里,一把撲在陸離背上,開心地叫道:「七郎!」

陸離正在審核這一年軍隊的過冬物資,見她如此開心,便握著她的手,問道:「怎麼了?何事如此開心?」

謝凝抱著他的脖子道:「錦書和決明已經過黃河啦,很快就能到京城了,你身上的毒就能解啦!」

陸離許久沒見過她這麼天真歡快的樣子了,不由得將手覆在她的手上,笑道:「那就好,你臉上的疤痕終於也能好了。」

「我臉上的傷有什麼要緊?又不會複發。」謝凝提議道,「七郎,今日下了大雪,我又恰好旬休,你陪我喝杯酒唄——你喝茶,我喝酒。」

「好。」陸離點頭,眼中全都是笑。「為夫遵旨。」

「你倒『為夫』起來了,只怕太后聽到了要生氣呢。」謝凝笑道,「太后一直催著我廣納后妃,太尉,你可要為自己做主啊,反正朕是說不過太后的。」

陸離眼中的神色凝重起來:「太后要你納妃?」

「可不是么!」謝凝抿著嘴笑道,故意憂愁地說:「朕可也為難得很呢,元禮同甫都不錯,太尉以為如何?」

「微臣以為,都不過如此。」陸離光明正大地吃味,「陛下且去梳洗,此事交由微臣來處理。」

謝凝忍不住笑出聲來,低頭在他耳輪上輕輕地咬了一下,笑罵道:「冤家!」

陸離不禁渾身一顫,心旌蕩漾,而謝凝早已跑開了,只留一下一串笑聲。陸離摸摸耳朵,一邊難耐又必須忍耐著,一邊趕緊起身將大氅拿上,追出去叫道:「等等!把衣服披上!」

從偏殿到主寢殿是要經過庭院長長的迴廊的,她身上只穿著一身單薄的寢衣,也不知哪來的膽量就敢這麼跑出來!

陸離在門口追上謝凝,用大氅將人整個都裹住了,將她整個抱了起來,訓斥道:「身體不好還吹風,受凍了怎麼辦?」

「無妨,我在山中呆了三年,早就習慣了。」謝凝伸手想去環住他的脖子,被陸離一瞪眼。

「把手塞回去!」

她以前是沒人照顧所以自傷,那都是他的罪過,如今她回到他的懷中了,他自然要將她照顧得好好的。

紫宸殿是前中后三套殿的格局,前邊的主殿用來做早朝用,主殿後邊的大殿便是皇帝日常處理朝政、接見朝臣之處。大殿後邊的寢宮,則又是一個院落,東西各一處偏殿,正北才是寢殿。陸離抱著女帝走向寢殿時,滿院子的宮女太監們都看見了,瓊葉、蘭橈等不住地偷笑。好一會兒,才有人發現站在寢宮宮門口。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瓊葉都嚇了一跳。

「殿下?」瓊葉趕緊過來行禮,「不知殿下回宮,婢子失禮,請殿下恕罪。」

小石頭……不對,現在該叫端王謝凌了,他神情複雜地看著寢殿裡邊,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我成拳頭,彷彿愣在那裡好一會兒,才猛地轉身就走。

「哎?殿下?」瓊葉趕緊追了出去,「殿下終於回京了,不等陛下召見么?」

「不等了,皇姐她……她只怕無暇見我。」小十七咬牙道,「我去京城裡看看。」

他說著便走,還沒走出大殿的範圍便被當值的孟季衡看到了,孟季衡也趕緊行禮道:參見端王殿下。」

小十七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巴,一聲不響地走了。孟季衡看著莫名其妙,只覺得要出事,忙派一名翊衛跟著。結果沒多久,那名翊衛回來稟告說:「回統領,端王殿下在酒樓里遇上了銘之,兩人都喝醉了。」

這可就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事了,孟季衡想了想,立刻便要去稟告女帝,卻被瓊葉在宮門口攔住了。

「中郎將大人,陛下與太尉在對雪小酌,若是沒什麼天大的事,您還是自己處理吧。」

孟季衡沒辦法,思來想去,只好去拜見段昀。

「世子恕罪,末將實在不知誰能處理此事,世子乃是銘之與端王殿下的兄長,請世子處理。」

銘之和小十七一起喝醉了?段昀想著謝凝那護短的性子,若是知道小十七小小年紀便同人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只怕要生氣。他將書卷放下便道:「好,此事交我處理,你們放心吧。」

段昀答應完了便往酒樓趕去,到了雅間外一看,長寧侯府的家丁都守在門外呢,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其中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見過段昀,慌忙行禮。「拜見鎮南王世子。」

段昀抬手,問道:「裡邊怎麼回事?」

「回世子的話,小的們也不知。」管家愁眉苦臉地說,「我們家小世子不許小的們進去。」

段昀的臉色沉了沉,上前拍門,道:「銘之,是我,表哥,我數三聲你們不開門,我便叫京城府來人將你們拿回去了。你們一個親王一個侯府世子,怎能如此胡鬧?」

裡邊似乎靜了一下,沒一會兒門就開了,鍾銘之歪歪斜斜地靠在門上,抓著段昀的手道:「表哥,你……你進來,他們不許進!我們……我們有話同你講!」

段昀對自家女眷一慣溫柔體貼,但對弟弟們就不那麼溫和了,他先橫了鍾銘之一眼,給了管家們一個且守住的眼神,跟著鍾銘之進去了。進了雅間一看,桌上已經趴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臉上滿是悶悶不樂的酒氣,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十七王爺。

他走過去,抬手行禮道:「王爺。」

小十七抬起朦朧的醉眼,搖搖晃晃地要站起來。「見過表哥……表哥,皇姐同我說過你,她說你是極好的人,對她最溫和。」

他這麼一說,段昀倒不好同他生氣了,只問道:「您們倆到底發生何事?竟要醉成這樣子?端王殿下,你年紀尚小,若是給陛下知道了,陛下少不得要心疼,還會責罰你。」

他知道小十七心中以女帝最重,便特意將女帝搬了出來,不曾想小十七聽了這話登時眼圈一紅,負氣道:「皇姐眼中哪裡還有我這個弟弟?她只看得到陸離罷了!」

段昀一聽便知不對,問道:「端王殿下,您瞧見什麼了?」

「表哥,你別叫得這麼正經,這就是小十七!」鍾銘之攬住小十七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大聲說:「今天小十七急趕慢趕地從江南回來,一早就派人送了摺子通報,結果陛下只顧著和陸離……和陸離……總之就是十分地不避諱!」

原來他們在擔心這個問題?

女帝與陸離之間的問題,此前段昀也思量過,如今女帝已將朝堂握在手中,頒布年號之事也即將提上日程,那麼接踵而來的就是女帝的終身大事。女帝雖然是女子,但畢竟身為帝王,若是想三宮六院地納妃,想來天下也沒人敢要求她出嫁從夫,何況這誰較誰娶還不一定呢。而這後宮之中,陸離必定占著中宮的位置,而其餘的嬪妃……

陸離與女帝傾心相許又破鏡重圓,天下沒有任何人願意與其他人分享自己心愛之人,這與什麼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無關。但一個皇帝,要後宮中只有一人,哪怕這是個女帝,只怕也不容易。畢竟為皇族開枝散葉之責任,十分重大。

「表哥。」鍾銘之見他一直沉思著不回答,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問道:「表哥,咱們的女帝,恐怕真的要嫁給陸離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段昀低頭看去,只見鍾銘之與小十七眼中都只有不舍和對謝凝的慕孺之情,便知道他們胸懷坦蕩,只是將女帝當做自己的姐姐。好比老丈人辛辛苦苦養大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只覺得自己女兒天下地下都是獨一無二,忽然之間一個哪裡都瞧不上眼的傻子取走了女兒芳心,老丈人心中當然又恨又不舍又只能隨女兒開心。

做父親的與做兄弟的,都是一般心思。

「銘之,小十七。」段昀微笑道,「此事急不來,且看看陛下與太尉如何處理,若是陛下將太尉與那些什麼世家公子一併納入後宮了,咱們也就算了。若是陛下只要了陸離一個,那少不得要按照民間的說法,咱們要好好地讓陸離見識一下娘家人的厲害。」

「果然還是表哥有辦法!」鍾銘之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不僅是鍾銘之和小十七,汝陽王府的大案一結束,整個朝廷將善後收拾好之後,立刻便想到了女帝的終身大事。繼太后暗中催了謝凝一次之後,這天在朝堂上,禮部尚書將預備的年號奏上完了,也顫巍巍地上奏道:「陛下,如今天下已定,朝局已穩,陛下大婚之事,也當從此著手。后妃可暫緩,但後宮不可一日無主,老臣冒死啟奏,求陛下冊立皇后。」

老尚書已經年紀古稀,當初謝凝剛剛登極,便是在隆昌帝的靈前大哭一頓,將這老尚書嚇得夠嗆,從此不敢跟他作對。禮部尚書說著要冒死覲見便帶著禮部的一大串官員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道:「求陛下冊立皇后!」

謝凝坐在宣政殿上邊,忍著笑看了底下站著的陸離一眼,問道:「此事關係重大——太尉以為如何?」

這話問出不啻於當庭弄情,朝中好幾個臉皮薄的官員都紅了臉,剩下的都在看著陸離,等著他回答。

陸離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臣以為,確實到了冊立皇后的時候,陛下不如準備帝后大婚之禮吧。至於后妃之事,世上當然是先立后再納妃的,嬪妃之事屆時再說吧。」

謝凝又問道:「既然如此,朕心中已有人選,不知太尉可願意當朕的皇后?」

「陛下!」朝臣們不由得都叫起來。

這……這像什麼話?哪有這般大咧咧當著滿朝文武問的?

「怎麼了?」謝凝無辜地眨著眼睛,問道:「太尉德行不錯,為人也算是一表人才,對朕也忠心耿耿。再者,朕與太尉曾有婚約,朕立太尉為中宮,諸位愛卿有意見?天下還有誰比太尉更適合的?」

「回陛下,沒有。」陸離拱手行禮,「若有誰自認比臣更適合,臣請他到城外驍騎營與臣一談。」

這也太霸道了!滿朝文武都在心裡想——陸離這廝,仗著陛下的寵幸,囂張如此!

然而陛下確實寵幸如此。

群臣只有一嘆,默默然。

謝凝與陸離含笑對視,便愉快地說:「如此就決定了,禮部、欽天監一同挑個日子,將流程擬好,給朕呈上來,朕與太尉要過目才行。若是無事,那便退朝吧!」

她倒是一口定下來了,可惜晚上太后便聽到了消息,急匆匆地從長秋宮趕來,不曾想在半路被人攔下了鳳駕。

「臣陸離,參見太后。」

太后一見他就來氣,也不叫人起來,只問道:「太尉攔著哀家做什麼?這麼晚了,太尉還留在宮裡,這宮中都是女眷,你一個大男人深夜在此,莫不是等著人說閑話么?」

自從汝陽王府的案子發生之後,陸離又將軍隊洗了一遍,把裡面可能不忠於女帝之人全都貶謫了,而且冬季來臨,一年到頭的軍費、軍資都要審核整頓,好叫各處軍營能安然過冬。再加上謝凝接到消息,說錦書與決明不日便能抵達京城,謝凝擔心陸離在侯府里沒人照顧,又擔憂上下朝路上風寒露重,更不肯將他放出宮了。是以這半個多月來,陸離其實一直住在紫宸殿寢宮的偏殿里,與謝凝的寢殿只有百步之遙。

但謝凝與陸離一同將紫宸殿上下全都換成了自己的人,太后又不管政事,所以並不知曉。陸離也不好明說,只行禮道:「臣是有話對太后說。」

「哼!」太后已從心底將女帝當成自己的女兒,她並不知曉從前陸離與謝凝之間種種糾葛的原因,只知道陸離曾叫女帝蒙受下堂之辱,對陸離的不滿仍然言溢於表。「有什麼話趕緊說,別耽誤哀家見女帝。」

「太后恕罪,臣只有一句話。」陸離道,「太後身為女子,是否聽說過這樣一句話?生育之事對女子而言,便是生死之事?」

太后聞言不禁猛地一震,她轉頭看向陸離,陸離卻已經行禮。

「太后恕罪,臣告退。」

他提著燈籠,慢慢地消失在宮殿的夾道上。太后坐在鳳輦上許久,一直沒有吩咐繼續前進,女官桂棹不禁輕聲問道:「太后?」

太后長嘆一聲,道:「回宮吧,不去紫宸殿了。」

桂棹也明白髮生了什麼,做了個手勢,很快鳳輦便掉轉了頭。

女子一生多劫,生育又是其中的生死大劫。從懷孕開始,十個月都必須小心翼翼,若是一個不小心,莫說孩子,就連大人也未必保得住。哪怕安穩度過了懷孕期間的所有日子,到了生產之時,都是以命搏命,同閻王搶孩子一般的兇險。先帝後宮嬪妃眾多,但最終活下來的孩子只有女帝和十七王爺兩個,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嬪妃懷孕時最為脆弱,稍加陷害便能一屍兩命。

女帝現在身系一國安危,朝廷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眼看著就要將先帝當政時那些烏七八糟的事給弄清楚了,可不能有什麼閃失。即便是從她自己考慮,皇位若是換成小十七坐,未必能如女帝對她這般親密。

「唉……」太后被女官桂棹扶著下了鳳輦,回到長秋宮,忽然嘆了口氣,道:「若是這太尉能生孩子,該有多好。」

「那咱們陛下可就要成男子了,如此一來,倒不覺得多了不起。」桂棹扶著她坐下,勸道:「陛下真是因為女子之身在皇位上,才顯得如此難能可貴呢。」

說的也是。太后也就放寬心了。

另一頭,陸離提著燈籠剛回到紫宸殿的寢宮,就看到謝凝披著長發,身上裹著大氅,靠在廊柱上含笑看著他。陸離將燈籠交給小太監,走過去輕斥道:「外邊風雪大,為何要站在廊下等?屋裡暖暖和和的不好么?」

「朕方才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便想看看太尉此刻放心的樣子。」謝凝伸手要握住他的,陸離卻躲開了。

「別鬧,我手冷。」

謝凝也不執意去做,只是道:「你倒是能想,我是想破頭了也只能想出一個女子貞潔的說法。」

「我說的不只是借口。」陸離停下腳步,看著她認真地說:「女子生育之事,兇險萬分,再沒人比我更懂了。」

她曾經兩次懷上他們的孩子,卻又因為種種陰謀詭計而失去,兩次流產都叫她的身體虧損巨大,要耗費許久的時間才能補回七八分。

「若是能夠,我希望你答應,不要強求。」陸離說,「哪怕接下來咱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你也要相信,你在那般艱險的環境中長大,如今仍然遠勝世間男子,咱們的女兒,一定也如你一般果斷聰慧、胸襟博大。」

謝凝抿著嘴低頭一笑,道:「孩子的事還遠著呢,且隨緣吧,你有時間擔心這個,不如想想禮部那邊的流程,我總覺得他們要鬧騰起來。」

禮部那邊果然是一片老頑固的心,大梁朝已經好幾代沒出現過帝后大婚這種大事了,只能從前朝裡邊找典範,推敲來推敲去,終於將一個流程給擬定了。謝凝一看就打了回去,道:「太尉是男子,什麼『納采』、『大征』都不必了,龍袍鳳袍都不可,朕看太尉便以武將之服作為禮服便可。餘下之事,禮部酌情刪減。」

按照前朝的大婚之禮,帝后婚前要納采,即用種種儀式向皇后家送采禮。納采之後是大征,也是向皇后家送財物,表明雙方的婚約已成,隨後便是冊立、奉迎、合巹、祭神、廟見、朝見、慶賀、頒詔、筵宴。這一連串的儀式哪裡都馬虎不得,禮部已經將所有流程都敲定,這或許是本朝唯一一場帝后大婚,是以禮部上下都嚴陣以待,務必要辦得威揚四海。但現在女帝一句「不得以女子待之」,整個流程全都改了。好在折騰了半個月,終於還是將流程確定了下來,另一班人也將年號定下了,欽天監那邊也將日子確定了,便在元日。

「朕還是第一次聽說元日大婚的。」謝凝笑道。

「大約臣殺氣太重,要元日大喜才能鎮下。」陸離也微笑。

日程確定下來,整個朝廷便陷入了忙碌之中,將各種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便在此時,錦書與決明終於姍姍入京了。

「陛下恕罪。」錦書面帶羞澀,「我……我身體不適,耽誤了入京的路途。」

謝凝一看她臉上的神色,再看決明眼中掩飾不住的笑意,便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問道:「你既然身子不適,不如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無妨,解太上忘情之毒對的關鍵在於針法與火蜥蜴的配合,針法我都傳給決明了,他下針,我在旁邊看著就好。」錦書道,「事不宜遲,陛下,太尉身上的毒越早解除越好。」

謝凝立刻著手準備,次日便讓錦書與決明為陸離解毒。

太上忘情之毒是蠱毒又是寒毒,所以必須用炙熱之物火蜥蜴之血才能解。將火蜥蜴刺傷取血,同時在陸離手身上血脈所在之處開個傷口,將火蜥蜴之血滴入。手臂動脈乃是要緊之處,若是開得不慎便會叫人失血過多而死,而火蜥蜴細小,本身的血液也不多,取血時必須非常謹慎,以免火蜥蜴失血過多而死,造成太上忘情之毒殘留。所以,決明只能在陸離手背上刺一個穴道,然後以不會被浸濕的冰蠶絲埋入傷口,同時將火蜥蜴也刺一個小小的傷口,將火蜥蜴的血導入陸離體內。在導入火蜥蜴之血時,在陸離另一隻手的掌心上開一個小口子,讓毒血流出。

等將冰蠶絲埋好,手掌傷口劃開之後,需先將陸離身上封住太上忘情之毒的穴道解開。這個動作之後,只消半息的時間,太上忘情之毒便會流入他身上的血脈,將他對的身體凍得僵硬。這時要以金針刺入周身血脈,加速陸離體內血液的流動,促使火蜥蜴之血與太上忘情之毒在陸離血液中抗衡,將毒素從掌心的傷口中推擠出陸離體內。

整個過程必須極為小心,極為緩慢,但又不能耗費超過一天的時間,因為時間耗費地太長,血液中殘留毒素的可能就越大。而進展得太快,則可能造成逼出毒素時牽扯出過多的血液,同樣會危及生命。

這一日謝凝守在門外,第一次體會到何謂度日如年。從前都是她在生死線上徘徊,陸離在床邊守著,她總以為是自己最辛苦,卻不曾想到真正受折磨的,其實是守著的人。

好在一日之後,決明與錦書走了出來。兩人雖臉色蒼白,但第一句話就是:「陛下請放心……」

謝凝只聽得這一句話便衝進了房裡,在床邊坐下,握著陸離的手叫道:「七郎!」然而陸離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卻不曾回應她。謝凝便又慌了起來,轉頭問道:「為什麼……」

「陛下不必擔心。」決明道,「太尉剛將毒素推出來,失血與乍然暢通的血脈都會叫他的身體不適,所以會昏迷。三日之後便會醒來,屆時一切如初。陛下,倒是您,您臉上還殘留著一絲絲毒素,這三日還要專心服藥,否則太尉好了,您卻留下傷疤,豈不是叫太尉傷心么?」

謝凝點頭,雙眼卻未曾離開陸離的臉。

三日後,陸離迷迷糊糊地醒來,只覺得自己的手臂又沉又重,彷彿被什麼壓住了一樣。他睜開眼睛,低頭一看,恰好謝凝醒來,他目光落在謝凝臉上,兩人都歡喜道:

「你好了?」

語罷兩人同時一愣,又同時說:「嗯,我好了,你怎麼樣?」

所思所想,都是對方的所牽所掛。

陸離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意,伸手將她抱住,翻身將她壓在床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個多月後,禮部將各處都準備就緒,各地藩鎮、四境屬國都派了人過來慶賀大梁女帝大婚,整個京城熱鬧非凡。

正月初一,也就是元日這天,謝凝一大早就被拖了起來,換上禮服。皇帝成親歷來要穿袞冕,但謝凝身為女帝,便將袞冕稍加改造。

袞冕的冕冠頂板前後各垂十二條白玉珠,但謝凝命人改成了皇后鳳冠的樣式,以純金嵌寶製成,以九龍戲珠的雲海圖為底,上邊則是一支鳳釵。鳳冠前後各垂著十二串白玉珠做成的流蘇,既象徵了冕冠頂板上的十二旒,又起到遮面的作用。鳳冠的絲帶是用十二色絲絛編成,顏色同綬帶一樣。袞服都是玄色上衣色下裳,謝凝改成了色的襦裙和白色的上襦,外披玄色大袖衫,大袖衫如同袞冕一樣綉了山、龍、華蟲、火、宗彝五種圖形,齊腰襦裙上則修有藻、粉米、黼、黻死忠圖形。大袖衫的袖端和衣領的緄邊分別織有升龍紋飾圖形,上襦的緄邊全都是藍色,織有黼的紋飾。

與袞服相配的本是大帶。大帶通體白色,表面裝飾了緣邊,上緣為硃紅色,下緣為綠色,配以蔽膝。蔽膝同樣是色,上邊有龍、火、山三種圖形。除此之外,腰帶上還有白玉大佩,佩用玄色的絲編成兩組,分別懸挂在腰的左右兩側。袞冕本有綬帶,且有大小兩種,謝凝直接改成了披帛,同樣用玄、黃、赤、白、縹、綠六色。襪子為紅色,鞋也是木底紅舄,用黃金裝飾。

一番穿戴差點沒將謝凝累死。

「一想到朕竟然要穿著這一身一整天,這親想必不成太尉也不會介懷的。」謝凝哀嘆,然而說歸說,該做的都要做完。

她先派遣官員——被委以重任的就是戶部倉司員外郎孫墨釋,去告祭天壇、地壇、太廟,道陛下要成親了,望天地祖宗賜福。等孫墨釋回稟,謝凝便換上禮服前往長秋宮向太後行禮,稟告自己要成親了。太后親自將女帝的鳳釵給她戴上,送女帝上了鑾駕。

隨後謝凝便到了宮城中最宏偉的大殿含元殿上,親自檢查過皇后金冊和白虎印——本來娶皇后當是皇后鳳印的,但太尉身為男子,又出身行伍,謝凝便讓人將鳳印換成了白玉雕成的虎印,以暗示虎符這一兵家權柄之物。檢查過後,謝凝任命使節捧聖旨迎接皇后。

本該是謝凝親自認命的,但有人自動請纓。

「陛下如今是剩下臣與銘之、小十七三個血親在身邊,不如就讓我等三人迎接皇后吧。」

謝凝豈會不知他們的小心思?但也不好偏袒陸離,便答應了。

迎親的隊伍便以女皇親弟、端親王謝凌為正使,長寧候世子鍾銘之、鎮南王世子段昀為副使,浩浩蕩蕩地穿過崇安門和安上門,再到永定侯府。

按照規矩,內侍省的太監們早在永定侯府前做好了準備,等迎親的隊伍一到便將他們迎了進去。本該由正使向皇后之父宣讀迎娶皇后的聖旨,但永定侯府已經是陸離做主,他的母親這一天依舊留在郊外的尼姑庵中念佛,謝凌便在永定侯府的正堂上將聖旨讀了。隨後身為副使的鐘銘之和段昀將皇后金冊和白虎印放在案上,由大內總管引導陸離出來,陸離身穿武弁,紋章圖式都以虎、蟒等武將所屬的吉祥物為裝飾。迎親正使謝凌宣讀冊文,陸離將金冊和白虎印接過,三跪三拜,這便算是冊封大禮成了。隨後,陸離回房換上雙麒麟同合袍準備上鳳輿。

陸離身為男子,當然不會乘轎子進入皇宮,而是騎著他的照夜獅子驄。但是上馬之前,迎親的隊伍出了點小插曲。

「陸離,你慢著,要上馬,先過我們的關卡!」鍾銘之將外袍一撩,擺出個架勢來。「尋常人家嫁女兒,兄長們還會為難一下新郎呢,你兩度娶她,這天上地下難求的好運氣,若是不露出點真本事,恐怕你受不起!」

「正是!」幾道聲音傳來,三十八翊衛從永定侯府的正房一路排到了正門前,孟季衡抱拳道:「太尉見諒,當太尉也當知曉,當日我等本是被太后挑選來做女帝後宮的。如今後宮以你為主,恐怕從此以後也只有你一個,若是太尉不讓兄弟們心服口服,可別怪我等在護衛陛下時做些小動作,求取陛下寵愛。」

「你們這是……好大的膽子!」大內總管祿升急得團團轉,不由得拉住一個能說話的人。「世子,您倒是阻止一二啊!」

段昀站在大門處含笑看著,道:「放心,太尉若是不露一手,我還不放心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他呢。」

陸離也一手負在身後,道:「那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祿升只好心驚膽戰地看著。

一刻鐘之後,陸離翻身上馬,低頭問道:「可曾耽誤了吉時?」

祿升額頭上都是汗,看著翊衛們被千牛衛們攙扶著上馬,只覺得自己也在疼,忙道:「不曾,不曾,太尉,您快趕往皇宮吧!」

民間成親有拜堂之說,隨後入洞房,合巹,成禮,次日新婦才會出現在人前,但皇室卻非如此。

陸離上馬,迎親隊伍分別經過皇城的含光門、宮城的建福門,從龍首道上直接走到含元殿前。謝凝便一身改進之後的袞冕在含元殿前等待著,等陸離上來,女官便將一對玉如意捧上,兩人手捧玉如意上龍鳳婚車,一路前往後宮正殿,也就是供奉著歷代皇帝畫像的玄武殿,帝後分別給先皇的畫像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禮。再往長秋宮拜見太后,將手中玉如意交給太后,太后賜酒以示祝賀。

大梁依照古禮,大婚儀式都在黃昏時舉行,朝見完太后之後便已是天黑。此時含元殿已經準備好盛宴,帝后前往含元殿就坐。

「太尉。」謝凝藏在十二旒珠簾后的臉分明含著笑,仗著臣下們看不見便悄聲問道:「這是你唯一一次被允許坐在龍椅上,開不開心?」

「比起這個,臣覺得能與陛下一同坐在此處,更為開心。」陸離也接著御案的遮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握,才發現兩人的手心都是汗,全都是緊張的。

也是呢。謝凝低頭輕笑,上次成親她身上還帶著太上忘情之毒,渾渾噩噩,根本不知什麼是成親。如今她要嫁給自己心愛之人,從此長相廝守,怎麼能不緊張呢?

這麼一想著,相識以來的種種都彷彿浮現在眼前,歡喜都刻在心中,悲憂都已遠走。

贊禮官在誦讀各屬國、王公大臣們送上的賀表與賀禮,謝凝卻聽得恍惚,心裡只盼望將來的歲月里,能兩心如一,再不生嫌隙,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陸離也如此,兩人的手輕輕地但又緊密地握著,兩顆心都做一樣的想法,雙雙出神,直到身邊的蘭橈輕聲提醒,兩人才回過神來。

「來人。」謝凝道,「賜禮詔。」

紫宸令史蘭橈將詔書捧出,禮部侍郎便恭敬地接過,一路退出含元殿,行至皇城的城門上,向百姓與天下大聲宣讀詔書,表示皇帝今日大婚,所娶皇后之姓名。而謝凝除了說明中宮為永定侯陸離之外,還限定了一條。

大宴群臣之後,謝凝喝得微醺,被陸離抱下了婚車。將她放在龍床上時,陸離還擔心地問道:「還要合巹呢,你能坐穩么?」

「我……不對,朕當然可以。」謝凝努力坐正了半息,然後身子一軟便要摔倒。

「你瞧你……」陸離哭笑不得地將她抱住,乾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不怪我,鳳冠……太重了!」謝凝抱怨,伸手便要去扯頭上的龍鳳冠。

「慢著,我來。」陸離生怕她扯到自己的頭髮,忙將她頭上沉重的頭冠取下。

去了白玉流蘇的遮擋,沒了臉上的傷疤,燈下的謝凝嚴妝微醺,染著胭脂的嘴角彷彿鮮艷欲流。陸離只覺得心中霎時間燃起了一團火,差點將理智燒沒了。他趕緊閉了閉眼,冷靜片刻,吩咐道:「把酒拿來。」

瓊葉忙將酒端了上來,杯中都是最清淡的果酒,陸離喝一杯也無妨。只是這人……

陸離一手握著謝凝的手,替她將酒杯舉起,兩人交杯喝下,再將揮退了宮女。

「強迫皇帝喝交杯酒,只怕我還是第一個。」陸離低頭輕嘆,「凝兒,你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誰說我醉了?我沒醉!」謝凝摟著他的脖子,笑嘻嘻地湊進他,嘴上的胭脂都擦在他臉上了也沒發覺,只是貼著他的耳朵說。「七郎,今天我下了一道旨意,你猜是什麼?」

懷中是她柔軟的身體,眼中是她含笑的紅唇,呼吸之間都是她身上的胭脂香,陸離覺得自己從重逢以來忍著的念頭終於轟然炸開來。他毫不猶豫地將她壓在,一手撐在她身側,一手輕撫著她的臉,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凝兒,你終於又屬於我的了,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謝凝也歡喜地笑了,伸手抱住他,軟聲道:「那你要疼我呀,七郎。」

「好。」陸離的聲音沉沉的全是情意,「我這就疼你。」

紅燭搖曳,照亮滿室的旖旎,這一晚謝凝終究沒力氣想什麼旨意,陸離也無法將自己的理智拉回來,詢問她新下的旨意是什麼。

開國二百一十年,大梁迎來了它的第一個女帝,年號「永嘉」。

永嘉女帝於隆昌二十六年繼位,年二十一歲。繼位當年便以雷霆手段,迅疾無比地處置貪官污吏,平盜竊國庫案,安撫江南水患,找回先帝十七皇子,評定汝陽王府謀反,從此奠定朝野執政之基礎,往後歲月,朝中無一人敢謀逆造反。可惜永嘉女帝早年曾經中毒,身體終究留下病根,駕崩時僅四十六歲。永嘉女帝倡導「文武並重、貴賤以賢、男女無別」,治下多能臣悍將,更因身為女子而給了許多女子機會。在她的執政下,湧現了許多女性官員,其中又以明威將軍寧綰雲、太醫院正穆紅檀、皇商周娉婷最為出色。

知人善任、任人唯賢、廣納諫言,在永嘉女帝執政的二十五年裡,原本因隆昌帝而衰敗的國家逐漸走向富強,史稱「永嘉之治」,永嘉女帝也因此成為後世稱讚的中興之主,史書稱「剛毅果斷,柔而能剛,睿智豁達之處有其祖父裕安帝遺風」。

而更為後世稱讚的,是她在婚嫁一事上的大度與威嚴。

永嘉女帝十五歲時,曾以昭和公主之名嫁與永定侯府第七子陸離,兩年後遭遇和離,史書記載「汝陽王景曇謀反,太尉察之,奈何無據,因而起意暗殺。曇為隆昌帝摯友,太尉恐遭滅門之禍,為救女帝而棄之。后女帝重返宮闕,太尉據實以告,遂諒之」。永嘉女帝於三年後回歸宮闕,一年後迎太尉陸離入中宮,昭告天下,與陸離成親。但永嘉女帝禁止將陸離稱為皇后,她在成親頒詔當日便下旨,將「太尉」這一官職由武官之首變為皇夫專屬。此後,太尉陸離與永嘉女帝謝凝居住在紫宸殿中,並無皇后獨居長樂宮之說。

太尉陸離是永嘉女帝一生唯一一個後宮,兩人育有三子一女,其中長子與女兒為龍鳳胎,被立為太子。作為皇夫,太尉陸離一直手握驍騎營兵權,並且為永嘉女帝處理軍務,但終其一生都未曾有過不敬之處,對永嘉女帝言聽計從,每當永嘉女帝動怒錯判,陸離便耐心哄之,直到女帝將旨意追回。永嘉女帝駕崩后,太尉陸離隨即自盡,與女帝合葬於皇陵中,太廟牌位上依舊寫著「皇夫太尉陸離」。

後世評價永嘉女帝與其夫陸離,道:「當其在時,鳳臨虎從,君臣執手,一如琴瑟在御。而後女帝駕崩,一如梧桐半死,鴛鴦失伴,痛不能生也,是以生死相隨。」

那晚帝后大婚,紅燭搖曳下,風流旖旎之後,太尉陸離抱著氣都喘不勻的女帝,也是這般說的。

「凝兒,往後咱們君臣執手,生死相隨。」

他許下的諾言,終於用餘下的所有歲月驗證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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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前夫是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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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正文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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