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撞見
第二日天高氣爽風和日麗,昨日夜間「哄」皇上費的功夫有些多,睡眼惺忪的小胖像只背殼叫人翻過去的大烏龜,賴在床上半天爬不起來。
如今已入秋,天氣涼爽許多。又因皇後娘娘不喜吵鬧,故而生辰宴不在長寧宮而在御花園的湖心島榭上。那處是宮中名勝,八面臨風十分涼爽。此事由徐昭儀一手操辦,各家命婦小姐也都早早按次序進宮請安。而杜阮阮作為眾人虎視眈眈陛下面前第一得寵的人兒,卻在床上又賴了一刻鐘才在湯圓淚汪汪的注視中爬了起來。
沒法子,無力抗拒美色的小胖實在是不捨得這麼一張漂亮小臉蛋哭唧唧地看自己……
起床以後換衣裳梳頭,因今日不是主角,湯圓便便給她梳了個不那麼繁複的墮馬髻,又換了件粉色點梅輕紗裙,開開心心地用早膳。
杜阮阮畢竟是為數不多的宮妃,自然得早些過去。芝麻因失職受罰還在養傷,她便帶了湯圓和趙德福出門。出宮后先去了徐昭儀的凌波閣,徐昭儀正為著午宴忙得頭昏腦漲,一瞧見她立時眼神凌厲地責問:「你既然身體不適不能上台,怎麼昨日又告訴我沒有問題?你可知今日之事事關重大,若是人人都如這般隨意更改信口雌黃,那這宴席又怎麼辦得下去!」
杜阮阮早料到她會發問,她昨夜特意在就寢之前才突然想起般派人去通報消息,可宮門落鎖宵禁無關人等不得通行。等徐昭儀今早起來再得到消息時已經遲了,暗搓搓為她做了大半個月的準備一夕之間付諸東流,實在怪不得她如此生氣。
然小胖抱住了金大腿,此時此刻只半靦腆半羞愧道:「娘娘切莫氣壞了自己,此事是我不對。娘娘問我時我覺自己尚可以一試,但陛下怕我傷上加傷不許勉強,沈寶林來時我亦告知了此事。只是不知為何派去給娘娘傳話的太監夜裡才到,我已狠狠罰過他。而陛下也說他一直很期待這次表演,若我加入許就成了畫蛇添足,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娘娘要是覺得這樣太過影響節目,那我便咬咬牙再上一次,不論好壞總之結束后陛下要打要罰也來不及了。」
「……」陛下的心思向來是宮中無往不利的利器,再加上說話的又是「寵」胖杜阮阮。雖知道這話里定然有許多水分,可多日不見聖寵,威嚴莊重如徐昭儀亦有些心焦忐忑。她那張充滿責備的臉於是端到一半不上不下,不知究竟是該順著她的話讓她上台,還是乾脆不給她機會自個兒正好在皇上面前大出風頭。
杜阮阮倒是十分坦然,畢竟她啥時候見皇上不是見,何必爭這一時半會兒功夫上台讓人算計出醜?
心內掙扎片刻后,徐昭儀到底僵著臉做出了決定:「既然陛下都發話了,那你便好好休息。雖說這一回幸好有沈寶林頂上,可下一回再有類似之事你定要先告訴我,我才好做安排,免得到時出醜不是。」
小胖很是誠懇地點頭認錯:「我知道了,下一回定不會讓娘娘手忙腳亂了。」
那也得有下回不是?皇後娘娘的下次生日可要等到明年這時候了。
杜阮阮面上應著心裡想著,所幸徐昭儀已經開始遐想自己一曲琴音技驚四座繞樑三日引得陛下頻頻注目,略一頷首便放她出去了。
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其誕辰自然是普天同慶的事,京城內外四品官以上的家眷都要進宮祝賀,大小送禮也絡繹不絕。杜阮阮不需要表演也沒從鐵公雞徐昭儀那兒撈著什麼事干,在御花園裡稍轉悠了一會兒就遇上許多對她再三注目的陌生面孔。
小胖的軟白肥身形實在太好認,再厚的臉皮都要被這目光生生看瘦了。御花園離華陽宮頗有些遠,她把湖心閣的路都踩了一遍后實在沒有去處,只好摸摸鼻子轉向安貴儀的芙蓉殿串門子。
杜阮阮不是臨時起意來的,先前在路上遇上薛美人,她說自己要去芙蓉殿,還盛情邀請她和自己一起。杜阮阮當時拒絕了,如今卻有些好奇這倆人一起會表演什麼。只是今日宮中人員來往多,芙蓉殿來往人不多,通稟的小宮女也不知去了哪裡。她好容易抓著個宮女詢問安貴儀所在,對方聽她詢問神色莫名一僵,忙福身道:「美人不知,娘娘在後殿練舞,不許外人進出。容奴婢先去稟報娘娘,美人稍候片刻。」
不許外人進出?杜阮阮愣了愣,「薛美人不是來了?是她讓我過來的呀。你先去稟報就是,我隨你一起過去,貴儀娘娘若是同意我再進去,不同意我轉身走便是,不會耽誤你功夫。」
那宮女聽見薛美人的名號猶豫了一刻沒有作答,杜阮阮挑眉疑問式地瞧了她一眼,她只好垂首道:「……奴婢遵命。」
語罷一扭頭邁著小碎步飛快地走了,生怕她追上來似的。
「……」哎喲很不錯哦這是想跟她挑戰一下?
愣了一刻被激起好勝心的小胖立馬健步如飛卯足了勁追。
邊追邊覺得這小宮女聲音有點兒耳熟,卻不知是在哪裡聽過?
身後綴著的湯圓沒料到主子說跑就跑,忙跟在後頭努力跟上。安貴儀擅舞,特意在宮中準備了一間房練舞,只是幾人走過迴廊穿過庭院,眼看路越來越繞越來越往偏始終不見蹤影,杜阮阮正覺得這小宮女是不是故意帶她過來要害自己——餘光一掃正好瞄見隔著一面湖的林子里依稀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一喜,剛想停下腳步說話,卻見那個正在翩翩起舞個子高些的忽然湊到正俯身作畫的那人身邊。兩人距離十分近,後者眉飛色舞仰首與她說了些什麼,站著的那個聽了一會兒便眉目溫柔染上笑意。
只是說著說著,高的那個忽然蜻蜓點水般一低頭,擋住了另一人的臉。待她起身時,她分明瞧見坐著那個怔了怔,捂住臉極為害羞地推了對方一把,面頰紅紅嗔笑起來。
……這情形似乎有些古怪,至少她覺得很古怪。傻眼的杜阮阮注意力一個不集中,腳下一絆差點摔了一跤。湯圓連忙上前扶住了她,前頭領路的宮女也停下腳步目光猶疑地問她:「美人怎麼了?可有受傷?」
眾人都沒發覺她方才餘光掃向的地方,杜阮阮也馬上收回目光,握住腳踝做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模樣發怒道:「我正想說呢,你究竟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別以為我不知道,貴儀娘娘練舞的地方才不是這方向!你究竟是不是芙蓉殿伺候的?我倒覺得你行徑古怪可疑得很,來人,把她給我拿下綁到貴儀娘娘面前問個明白,免得我在芙蓉殿誤中小人圈套,也連累了娘娘替人背黑鍋!」
「……娘娘誤會!奴婢是——」
那宮女見狀大驚,忙跪下為自己分辨,杜阮阮卻不聽她說話,指揮其他小宮女將其堵住嘴拿下。只希望這頭的動靜能讓湖那頭的人早些發現不要誤會她,她也能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這裡的動靜果然引來其他人,一直未曾露面的芙蓉殿大宮女覓秋也終於現身。杜阮阮餘光注意到湖對面二人已悄然消失不見蹤影,鬆口氣之餘越發不客氣地指著地上的宮女對覓秋責問起來。
她平日不是脾氣這麼大的人,今日被個小宮女糊弄瞎走了這麼多冤枉路,且進來這麼久都沒人接待遞杯茶水,一時氣憤發脾氣自然情有可原。
忙著賠禮的覓秋沒有生疑,湯圓等人似乎也果真一無所知。她惱得都要走人了,「練舞許久無法抽身」的安貴儀才姍姍來遲:「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她表情十分自然,不知對杜阮阮在此處大鬧的原因清不清楚。可小胖上輩子是混學校戲劇社的,演起戲來比她還要生動還有代入感,先賠過罪才怒氣勃發地告狀:「娘娘不知,這宮女實在可惡!我明明是受薛美人邀請才來的芙蓉殿,可她不但不通稟,還故意使壞帶我繞著芙蓉殿走了大半圈!娘娘看我這腿,都整整瘦了一圈呢!心疼死我了!」
「……」
繞遠路是實情,不領人去也是實情,可這一切都是受主子指示。小宮女百口莫辯,只能不住磕頭認錯,眼巴巴地望著安貴儀求饒。
杜阮阮說得如此憤懣,隨安貴儀一起過來的薛美人亦滿目無辜地跳出來為她作證:「怎麼了阮阮?是誰欺負你了?早知如此你隨我一起過來多好,慧然方才跳了舞,可好看呢!」
小胖臉上的神色和她一樣極為懊惱:「真的么?早知道是這樣,我直接跟你過來就是,何必白來一趟還要受小人欺負……」
旋即又期待道:「娘娘待會兒還要練么?我可以跟薛美人一起看么?」
發亮的雙眸再殷切不過地望著安貴儀,著實讓人瞧不出這雙眸子的主人是不是在說謊。安貴儀眉頭微微一蹙,無法確定她方才到底看到沒有,又不能拒絕薛美人同樣充滿渴望的目光,只好淡然道:「還需要練習一次。阮美人若想旁觀也可。」
又堅定道:「今日之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覓秋,此事就交給你了。」
覓秋領命帶人下去,興緻勃勃想圍觀舞蹈的杜阮阮不高興地哼了哼,也沒阻攔。三人一同去安貴儀練舞的地方圍觀她舞了一回。安貴儀眉目清冷,動作間水袖飄逸身姿輕盈驚為天人的確十分好看,杜阮阮非常配合地與薛美人在旁不住喝彩叫好。
一場終了她心滿意足功成身退,薛美人則依依不捨地送走她,繼續留在那兒與安貴儀一同練習。
——只是直到離開芙蓉殿許久,杜阮阮仍覺得身後有道目光一刻不停地追著自己的背影。
她沒有遺忘自己看見的那一幕,甚至能夠清楚分辨這二人獨處和在自己面前時,安貴儀分別有什麼差別。她不在時安貴儀望著薛美人,目中的繾綣溫柔隔得老遠都能滿溢出來;而她在時,安貴儀的目光卻溫柔平和再正常不過。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么?
但她一點兒也不希望自己發現這事。
一是安貴儀看向她的眼神太冷太淡,讓人有些頭皮發麻;二是……就算髮現了,她難道能夠衝到皇上面前說:陛下因為你一直不舉,所以你宮裡的妃嬪都內部消化給你戴綠帽子啦!
……這分明是想求殺頭滅口的意思啊!
杜阮阮心中鬱卒,頭回覺得太聰明了也是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