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懇求
杜阮阮第二日醒來時還覺腰上扣著一隻大手摟得死緊,她一動就把她往懷裡揣。邊揣邊摸頭順毛,一副夢裡都怕她驚醒后爬起來將他怒而踹之般的模樣。
……笑話!她看起來像是三兩個摸頭殺就能收買的人么!?
累過頭反而醒得奇早,滿肚子起床氣的小胖盯著面前男人熟睡時好看若仙人的臉,自鼻子里哼出一口氣。想起自己昨夜翻來覆去受的折騰,再看他一臉饜足睡得飛起,她果斷伸手捏住了他挺直的鼻子。
正在外頭等陛下醒了上早朝的李公公若是看見這一幕,鐵定會軟著老腿哭出聲。這世間敢有如此熊膽把睡熟的皇上弄醒的也只有被折騰一晚怨氣十足的杜阮阮,故而男人測了測腦袋沒掙開,眼珠子在眼皮下打了個轉兒,竟困得沒力氣睜開,一頭扎進她懷裡將她摟得更緊了:「還早,再睡會兒。」
「……」
睡個蛋!起來嗨!小胖被他將醒未醒格外暗啞撓耳的嗓音一過,腰腿後知後覺地有點軟。昨日他也是用這把撓人的音色在她耳邊逗著她出聲逗她跟上自己的節奏,更是在結束時拿這嗓音在她耳畔幽幽吐出一口氣……杜阮阮一激靈麻了半邊身子,瞧見他睫毛顫了顫有些要睜開的意思,怕對方待會清醒發現是她作惡再施懲罰,忙將雙手並在兩側閉上眼裝睡。
她眼一閉,皇上跟著就醒了。
哪兒睡得著呢,昨夜享用的大餐餘韻猶在,如今又是溫香軟玉在懷,陛下不知費了多大的意志才壓住晨間無意識的蓄勢待發。他這姿勢正對著杜阮阮,放眼望去雪白的耳朵根、細嫩的脖頸和中衣掩蓋不住的雪色柔軟皆收入眼底,更別提觸手可及的地方還留著自己昨日情不自禁留下的痕迹……皇上眼神暗了暗,深呼吸一口氣才強自控制著自己鬆開手。
外頭侍立的李榮海聽見動靜低聲詢問,他也不打算揭破床上人裝睡之餘都滴溜溜轉悠的眸子。幫她蓋好被子收好胳膊,圓潤的下巴都陷進軟軟的被褥里了,這才輕手輕腳下床更衣。
小胖膽小沒敢從眼皮里看他,豎耳聽著聲音出去了許久才悄悄抬眼想換個姿勢——眼神一晃正對上裝束整齊的陛下含著笑意的眸子,而他亦毫無吃驚之色,躬身在她驚詫圓睜的眼皮上輕吻一記方道:「昨夜是我過分……你再睡會兒,等我回來。」
「……」杜阮阮很想義正言辭地申明自己一點兒也不累!她的戰鬥力才沒有那麼弱雞!但她紅撲撲的臉蛋已經徹底出賣了自己。皇上彎唇一笑,不等她的回答便滿臉寫著「有點困但朕心甚悅」的字樣悠然而去。十分欣慰的李榮海也跟著走了,留下芝麻湯圓再度紅著臉以羞澀目光立在床邊排排站地瞅著她問:「娘娘要起么?」
「……不起!」
憤怒的杜阮阮把腦袋往被子里一紮,蒙著頭又睡了。
……
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日頭都升到了半空。
皇上中途回來了一趟,一則公務繁忙二則捨不得打擾她酣眠,便沒有驚動她,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杜阮阮梳洗時聽芝麻湯圓提了這事,湯圓略遲鈍些只覺著陛下待娘娘真好,芝麻正是青春懵懂情竇初開的時候。即便來華陽宮前被李公公提點許多次,此時說起陛下的舉動時面上也不由帶了些嚮往和艷羨。
杜阮阮從鏡子里打量了她一眼,覺察她似乎只是單純羨慕這種「我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我」的氛圍,心底鬆了口氣,不覺笑笑:「說起來你二人也到了這個歲數,哪天看上誰可千萬別不好意思,大膽告訴本宮。只要人家沒有婚配沒有心上人,本宮即便再捨不得自家養得水靈靈的小白菜,也必然會替你們做主。」
小白菜一號懵懵懂懂彎了眼傻笑謝恩,小白菜二號紅著臉低下頭,手上卻下意識絞著衣角嗔道:「娘娘又說笑了,娘娘待奴婢們這麼好,奴婢可還想再在娘娘身邊留幾年呢……」
這模樣,杜阮阮不禁挑挑眉笑問:「原來芝麻這麼捨不得我呀?正好我也捨不得。我回頭先把湯圓嫁出去,再將你多留幾年留成老姑娘,看你那心上人還願不願意等你。」
芝麻雙頰酡紅,湯圓卻微微睜大眼問:「娘娘怎麼知曉芝麻有心上人了?就是那個每日巡邏都經過唔……」
說漏嘴的湯圓被面如桃粉的芝麻捂住嘴胖揍一頓,杜阮阮在旁一面圍觀一面煽風點火。笑鬧完尚食局便送了早膳來,她美美地飽餐一頓后正想找些事做消消食,卻聽趙德福進來稟道:「陛下著人來問,道是安修儀鬆口說願交代所有事情,但想見娘娘一面。陛下說此事已定罪,再無翻供可能。娘娘若是不願,不去也無關係。」
安修儀的事情其實已近塵埃落定。之前她本人一直不鬆口認罪,可搜查出的人證物證比杜阮阮那回板上釘釘得多。連趙明東等人都在重刑之下不得不吐露真相,交代出真正的證據。
薛充媛求見杜阮阮卻空手而歸后,陛下允她見了一次安修儀。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聽說安修儀自那日開始便意志消沉沒了生志,薛充媛也閉門不出再無動靜。如今突然想見她不知是為何,杜阮阮猶豫了一瞬,想起自己初次在芙蓉殿見到她時那個笑容溫婉和善的女子,到底同意了。
安修儀被關在關押重犯的天牢里。
這裡常年不見日光,聽說陛下的寵妃要來,牢頭領著獄卒特意將前後打掃一番,卻還是禁不住牢房內那股潮濕晦澀、形容不出的味道。
杜阮阮沒帶芝麻,皇上給她安排了一隊精壯能打的侍衛,顯得旁邊跟著的趙德福特別獐頭鼠目特別猥瑣。杜阮阮領著這隊人馬下天牢,隔著一道柵欄看見裡頭的安貴儀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再看看自己這邊孔武有力雙目炯炯的一群漢子,簡直覺得殺雞焉用牛刀。
旁人沒有這等感覺。雖然安修儀……不,安素然身上已被多次檢查過沒有任何毒藥銳物,牢房內也檢查得無比透徹,陛下仍擔心小胖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人都走到天牢門口了還問她要不要反悔現在回去也沒關係。
杜阮阮不理他。只是看到那個人的背影,聽見她用一如既往、卻在百般拷問中嘶啞如磨砂般的嗓音問她「你來了」時,她仍舊忍不住抿了抿唇,心頭百般滋味莫衷一是。
「聽說你有話對我說?」
杜阮阮站在柵欄外,為保安危,侍衛雖退開許多,卻離得並不很遠。
從外表看,著實看不出勾結外臣買通上下設計陷害杜阮阮、謀害李嬪以及靜妃之事等等都是面前這人做的。她如今已經被奪去封號貶為庶人,還有半月就要問斬,可她轉過來的面上風輕雲淡,儘管消瘦,但半點看不出懊悔失落之色:「我如今這幅模樣,你難道沒覺著有一絲的解氣么?」
畢竟她害過她許多次。比如她當初被李嬪「設計流產」后演了很久的失魂落魄,最後卻在杜阮阮面前突然癲狂地叫她兇手,為的就是想探一探皇上的心思,驗證自己最初的猜測。
安素然從很早之前就覺得皇上對這個女人猶為特別,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她還沒有成為眾所皆知的「阮美人」時,她就已經知道她了。
她這麼問,杜阮阮很誠實地搖搖頭:「我只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她從一開始便為何針對自己。她明明並不喜歡皇上,所有的鐘情都是假意為之。
安素然卻表現得很坦然:「你不用太明白。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很蠢。但有句話叫『傻人有傻福』,興許就是因為你這麼蠢,比你複雜的人才會喜歡上你這般跟他截然不同的模樣。我很羨慕你。方方面面都是。如果你硬要找出一個這樣對你的理由,大概是我從第一眼見到就很討厭你,僅此而已。」
羨慕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無知無覺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跟自己喜歡的人終成眷屬。
討厭她,也同樣是因為這個理由。
她沒有明說,杜阮阮卻聽懂了。她後來曾私下打探過薛充媛和安修儀之間那段往事,聽說二人從小就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後來卻因為一男子有了齟齬。當時鬧得厲害一度斷交往來,安素然心灰意冷之下進了當時的皇子府,薛美仁卻沒嫁給那人,皇上登基前她以死相逼才被父母也送了進來。
據說進宮后兩人的關係也很僵,一度有薛美人在的場合安修儀扭頭就走。後來不知怎麼緩和起來,卻也不見多麼要好。腦洞很大的杜阮阮從中幾乎能腦補出一部百合電視劇,卻無法對這樣因為自己過得不好就要傷害過得好的人的行為表示贊同。
她不由問:「你做這些覺得開心么?李嬪靜妃她們並沒有過得比你好,你為何也要……」
安素然免得她的質問無動於衷:「從前無所謂,後來覺得不過如此。靜妃只是順水推舟,李嬪卻和後來的你一樣……且她曾多次利用權勢威脅我替她做事。她若無害人之心也不會中計,如何算得無辜?」
她意思是李嬪也見過她和薛美人……杜阮阮恍然大悟,難怪安素然明知道靜妃給她下假孕葯也安然受之,因為她知道李嬪一定會想方設法除了她,她也可以藉此除掉握著自己把柄的人。只是很可能李嬪沒有像她一樣看得太清或想到此處,只認為二人是不為人知地交好,卻不知道自己會因為這事惹來禍端,終而失了性命。
靜妃是蓄意害人自作自受,李嬪同樣如此。她是因為過得太好遭人嫉妒,加上又看見對方與薛充媛郎情妾意的一幕,而皇后則是無端牽連其中。
如果不是杜阮阮背後站著條金大腿,如果不是金大腿始終如一十分堅定地護著她,恐怕她和安素然如今的位置就要調個個了。
杜阮阮不覺暗嘆一聲。想通此處后她覺得自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便轉而問她:「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么?」
安素然見她一副問完想走的架勢,這才在她到後頭回表現出緊張模樣。她喉頭滾動一下,目光殷切地站起身凝視她道:「我說了這麼多,也願意交代所有罪行,唯有一件事想求你。我知道你憎惡我看不起我,但她是無辜的,她和你一樣直到今日才知道此事。待我去后……能不能請你幫我照顧她?」
「……」
她認得這眼神,同自己曾經昏迷不醒時陛下望著她的目光一模一樣。杜阮阮心中落忍,又覺得安素然到了此時還惦記這薛美仁實在是情深意重。薛美仁果真是毫不知情,她蹙著眉略一點頭算是應了,便見那人歡喜之下竟膝頭一彎跪在地上要給她叩首。
方才還那般冷淡,這般表現卻是為了薛美仁。杜阮阮再待不下去,說著「你再這樣我就反悔了」退出天牢,彷彿身後有洪水猛獸般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在她懇切目光下再度心軟。
走出去老遠還聽見安素然道謝的聲音。旁人都道是她二人姐妹情深,唯有她知曉並為著這樣的感情動容——卻也僅此而已。
事情已經定論,杜阮阮不可能再衝到皇上面前說自己原諒她了饒她不死巴拉巴拉。安素然不是一次兩次想害她,唆使青蓉夜襲、讓李嬪宮女推她下水、派人給她下毒全是她乾的。小胖覺著自己離聖母還有許多距離做不了這些,於是也只能感慨一聲罷了。
陛下怕她出事,老早在華陽宮等她。杜阮阮回去的路上想了一路:皇上這宮裡皇后喜歡別人寧可假死也要出宮,底下的一二三四小老婆喜歡權利喜歡臉喜歡丁丁不在意他本人,還有一對膽大包天進宮百合的妹子一直躍躍欲試想弄死他心上人……
這麼算起來皇上其實挺可憐的……
回了華陽宮,瞅著對方那張笑得春暖花開陽光燦爛的臉,實則身後若有尾巴鐵定已搖成了大風扇,容易心軟的小胖摟著他弧度剛好的小蠻腰,不由心想:罷了,看在這人妹子緣實在太差的份上……以後還是對他好些吧。
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