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終願
秀了一路恩愛回到宮裡,陛下額上已經沁出細微的汗珠。總算前些日子的勤學苦練沒有丟臉,穩穩噹噹放下小胖時,皇上自己都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杜阮阮接過芝麻手中的汗巾替他擦汗,皇上唇邊噙著笑,還微微低下頭遷就她的身高。杜阮阮瞪了他一眼,堂而皇之順勢在他臉上摸了一把,這才將帕子放回去。
兩人走了這麼遠都有些累了,各自凈面洗漱后便到床上準備歇息。原本杜阮阮懷有身孕,按說是該給皇上另外安排人侍寢,但陛下沒有這方面的心思,小胖也懶得做這樣的傻事,便無視旁人就這麼睡了。
杜阮阮如今的體溫比從前高許多,夜裡時常熱得把被子踢開,皇上半夜便總是醒轉給她掖被子。她肚中的孩兒已有四月多了,太醫說再過半月便能開始漸漸聽到胎動。陛下心急,到了夜裡便忍不住趴在她肚子上聽聽有沒有迫不及待的小心跳,還問她今日是否有動靜。杜小胖見得多了便忍不住拈酸,戳戳他的爪子道:「陛下現在眼裡就只有孩兒,都沒有我的地位了。」
室內只點著一盞小小的燈,大殿四周卻嵌著拳頭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線落在那人眸子里,彷彿一片淺淺浮動的星海,璀璨奪目。他聞言失笑,側臉看她:「怎麼會?」
「哼。」
小胖這口醋已經憋了許久不吐不快,反正懷孕的時候她說啥是啥說啥都對。皇上早已領略過她在這個階段的攻擊力,自然不會試著反抗她,只是搖搖頭,直起身換個姿勢,溫柔地附身到她耳邊:「我不是只在意皇兒。我在意的是……這是你和我的孩子。」
「……」
無論光線多昏暗,陛下的臉永遠那麼好看,更別提他語氣寵溺目光繾綣的時候。顏控杜小胖被這附在耳朵旁的熱氣一燙,早已熏熏然不知身在何處。她面頰通紅把臉埋進被子里不肯抬頭,那人卻順勢從身後擁住她,只消溫言一句:「乖,睡吧。」
便是最好的催眠曲。
杜阮阮捂著發燙的臉小小嘟囔一聲,自己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只覺心裡很是歡喜。也乖乖閉上眼,在那人的懷抱中安穩睡去。
夜明珠的光芒溫柔地落在二人身上,映出一大一小几乎合二為一的一隻大湯包。外廂候命的湯圓聽得裡面沒了動靜,跟著吹熄燭火。睡前喃喃許願娘娘這一胎可以安穩落地母子均安,許願陛下跟娘娘會一直這麼好,也紅著臉許願自己以後也能一個能這樣將自己視若珍寶的夫君。
夜深了。便眠了。
*
時光恍若春日原野上的野草,割掉一茬又是一茬,不知不覺便瘋長過了一季。
之前因杜阮阮有孕,陛下格外開恩將這一月中按例當斬無窮凶極惡罪行的犯人都改為終生囚禁或容后再斬,安素然因此逃過一死,卻也終生不得再見光明。薛充媛聞訊,養好病後便來向杜阮阮求了個恩典。她想削髮為尼,去皇家的清音庵中苦修。自此青燈古佛一生,再不過問塵間事。
她如今不過二八年華,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心境卻寂如死灰無悲無喜。清音庵日子清苦,杜阮阮不忍見她如此,勸了幾回無用,只好許她帶發出家。三年之後她可以自行選擇,或隱姓埋名離京生活,或堅持己見,到時再剃度也不遲。
薛美仁同意了,陛下不欲再往後宮添人,能少一個自然樂見其成。於是後宮少了一位因病仙逝的薛充媛,清音庵多了一位化名了緣的女尼。杜阮阮讓人將消息帶去給仍在牢中的安素然,之後便再也不欲插手二人之事。
杜阮阮還是昭儀,及笄沒有大辦。她及笄那日皇上在華陽宮替她精心設宴一桌,華陽宮中掛上了她年初時因故沒瞧見的元宵花燈,天空上綻放的是她有生來見過最為璀璨奪目的煙火。陛下難得放下架子破了例,席上不僅坐著緊張又激動的她爹,還有代表沈將軍一家的沈巍,連許久不見的素馨和百合也被特許讓她們見了一面。
三人險些抱頭痛哭,那些曾經以為無法再跨越的鴻溝也消弭於無形。素馨和百合紅著眼給她帶來自己做的小玩意,還有她曾經最愛吃的點心。杜阮阮聽她們說起從前的事,又悄悄與她咬耳朵如何把住男人不叫皇上被小妖精勾去心思。有些情感也許因為時間因為脫離那番情境后就再也無法複製和保留,可曾經一起經歷過的美好回憶卻永遠不會被代替。
她大概這一生都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同素馨和百合一起笑鬧一起談天,可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初初進宮后最茫然無助的時候,是百合對她伸出手,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用午膳」,也是素馨擋在她身前,「人家吃得多關你們什麼事,管這麼寬你們怎麼不去考科舉呢」。
小胖面對舊人舊事,心中百般滋味沉澱莫衷一是,皇上也不負所托,替她妥善安置了所有她在意的人。
她爹被陛下正式授命,領了個暫時沒多大權力的爵位,躍躍欲試要帶人闖出一條海上商貿之路,沈巍則接下六千精兵專門負責此事和保護她爹。在此之前陛下已經多次出兵剿滅水寇,這一路雖有危險,但若能成功歸來,必然風光無限。素馨跟一名叫陳子林的侍衛小哥看對眼,百合家裡已經定了親。陛下許她做主讓二人提前出宮,更以她的名義賞賜了一份嫁妝讓她們可以風光大嫁,李榮海趙德福和芝麻湯圓等人也各有賞賜。
陛下先後做完這些事,席上眾人無不驚喜,小胖也跟著激動萬分。當時沒體會過來,等到大腦熱度退潮重新回頭審視這些事時,她再掐指一算:咦,她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外派的外派嫁人的嫁人,竟被這小心眼又愛亂吃飛醋的傢伙七七八八都解決得差不多了……這分明是早有預謀,心懷叵測呀!
於是許久之後的某一日,總算回過神的小胖靠在皇上胸前,忽地不甘不願地嘟囔了一句:「現在陛下滿意了吧……」
「……」
小胖如今已經大腹便便經不得氣,離發動的日子也沒多久了。可皇上自覺自己是光明正大做了這些安排,叫她拿軟軟的手指頭在胸口泄憤般戳了一下,他面上也沒有半點的慚愧羞愧不好意思,反而十分冠冕堂皇地攬著她道:「我何時不滿過?我平生從未感到失落不滿——唯有你來到我身邊時,我才知自己原來一直都是不『滿』的。我這一生唯缺一個你,而你來了,無論陰晴圓缺,我皆心滿意足。」
「……」
好端端地又放情話大招,小胖面紅耳赤要在他胸前擰了一把,卻覺掌下全是疙瘩肉揪不起一星半點。她眼珠子一轉乾脆探手進去尋能擰之處行不可說之事,陛下官方正經的臉立刻破碎,雙目黝黑盯著她提醒道:「……你如今身子不便。」
杜小胖的回應是懵懂天真沖他飛個眼波,慢條斯理地在他不可說部位又輕柔慢捻摸了一把。陛下眸色霎時一變,如豹子般狠狠凝了她兩眼,俯身彎腰抱起人就往裡走,動作一氣呵成。
小胖被皇上往床間一放,他兩手得空立馬手腳利落開始脫裝備,還拿眼神試圖扒掉她的裝備。杜小胖一看誒呀這不行啊玩過頭要動真格了,忙頂著大肚子一骨碌爬起來,拽著衣襟試圖拉回陛下狂奔而去不復返的理智:「太太醫說我如今這個月份已經很危險了不能再幹壞事了!你冷靜一點!你兒子還在我肚子里呢……你你想幹什麼!我是不會答應的嗷嗷!!」
陛下當然不會傷了皇兒。
他還有許多法子。
許多法子……
抓狂的小胖:「……你這樣萬一我一激動生了怎麼辦!!?你兒砸現在能看到了他知道你在對他娘幹啥的啊啊!!」
皇上鎮定自若:「朕已為皇兒忍耐如斯。若是他連這點小事都無法忍耐,那……唔……」
小胖要瘋了:「啊啊把話說完啊啊你個不要臉起來自己都怕的傢伙啊啊!……把我的手拿開啊啊你再這樣我真的生給你看啊!!」
皇上:「……」
專♂心致志的陛下已經無♂話可說。
以下省略三百字。
……
許是待產前的關鍵日子還被親爹嚇了一嚇,再也不願旁觀親爹親娘秀恩愛的大皇子竟比太醫算的預產期還要早五日便呱呱墜地。
吃得好鍛煉好身體也好,兒子在肚子里也沒折騰她娘。杜阮阮這一胎生得特順,非常順,順到早早備好的接生穩婆都險些以為她不是頭胎……
小胖子在杜阮阮肚子里開始踹的時候她睡得十分香甜,還是芝麻過來看她踢被子沒才發現羊水已經破了。皇上那時候正好剛上早朝,華陽宮離太和殿有好一段路。加上路上耽擱的時間,報信的人去時杜阮阮剛被叫醒一臉茫然地讓人圍著準備生,皇上領著一大幫子人風風火火沖回來時穩婆已經剪斷了臍帶萬分驚喜地高呼:「生了生了!是個皇子!非常健康!」
精神算不上非常虛弱,還能爬起來喝葯喝雞湯的小胖:「咦?皇上怎麼回來了?早朝結束了么?」
緊張了一路準備了許多真情言語,並打算衝進產房上演一出生死苦情戲的陛下:「……」
……不是說女子生孩子需要很長時間的么!?為什麼她才花兩個時辰就結束了!他還有一肚子話沒有來得及說的呢!
陛下瞅著哇哇大哭的小寶萬分委屈,可又委實錯過了最佳的說情話時間。他心酸至極又心疼自己沒有在對方受罪時及時趕來,抱了抱孩子發下聖旨后便坐到杜阮阮床邊失落懊喪又巴巴地問她:「你痛不痛?朕來晚了,你可怪我……」
杜阮阮生孩子雖比常人快了許多,可到底是件極為耗損精力的事情。她喝完葯和雞湯后便打了個呵欠,但見皇上湊過來說話時一臉的「朕好失落好難過求虎摸」模樣,就忍不住忘了穩婆的叮囑,笑眯眯地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摸摸他的臉:「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會怪你?乖,等我睡一覺醒了,再起來與你說話……」
說的時候就有些昏昏欲睡,語音未落眸子也閉上了,眨眼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皇上瞧得心疼,毫不在意那些未擦乾淨的汗與淚,捉著她的腕子親吻一記,不錯眼地看了許久才起身離開。
他一來就只顧著杜阮阮,連兒子都沒有多看幾眼。杜阮阮這一胎生得快也養得好,見多識廣的接生嬤嬤都是生平罕見。此刻見陛下終於過來看望已經喝了初乳酣然大睡的皇子,好話便一串一串不要錢似的往外甩。
誰料皇上只是淡淡盯了一會兒,到底覺得這個紅撲撲皺巴巴、瞧著不太像自己心愛女子,卻又折騰她十月懷胎的小東西不太順眼。只要一想到他娘是費了那麼大功夫才生下他,陛下就覺得心中一陣淡淡的不爽。此時雖沒有表達出來,卻也沒多說什麼,按早先和杜阮阮定下的賜了名,不多做逗留便又回去照看杜阮阮了。
接生嬤嬤傻了眼,後頭跟著的李榮海也有些傻眼:陛下這可是你第一個兒子啊……您不能有了媳婦就不要兒砸,意思意思也要多看幾眼啊!
不過這等時刻誰又敢多嘴呢?陛下喜獲麟兒的第一時刻便下旨將阮昭儀提為賢妃,封號「昭」,其子賜名「皓」。賢妃之上唯有貴妃,進無可進便是……
聽說賢妃娘娘其父領著的海外商隊已經打通了貿易之路,賢妃既能生下大皇子,按後宮如今的局面定然有一就有二,這位的前途可稱無限,這等時刻還需要計較其他什麼?
當然不必。
皇上重新回到杜阮阮身邊,望著她並不驚艷的睡顏一刻也不舍錯眼。他知天下時有人暗中談笑他堂堂天子,竟喜歡一體態豐腴貌不驚人的尋常女子,但有何不可?
在他眼中,分明是幸能遇見她,才叫他此後半生不至於煢煢獨行,也無半點遺憾。
他在她掌心裡落下一吻,只覺靜好,甘之如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