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立誓
王巧媒連眼皮子都不抬,嘶嘶地喝著茶水。
「沈家我不是頭次來,這丫頭也不是頭次見,客套話咱就甭說了。陳公子的樣貌、人才皆是上流,人家肯點頭,那是我王巧媒磨破了嘴皮子的功勞。若不是我道這丫頭是個勤快的,內務、廚藝、女紅樣樣精通,就憑你這丫頭的性子、言行,憑陳家的家勢,人家能答應才怪?反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成的話,下聘娶親,不成的話,我這就走人,省得惹人厭。」她拖長腔調地說。
「喛呀,巧媒嫂說得是哪裡的話?您來沈家,那是蓬篳生輝。這事若不是您美言兩句,哪有成的道理?」吳兆容知道王巧媒仍舊介意上次被沈月然趕出家門之事,連忙沖沈日輝使了個眼色。
沈日輝點點頭,乾咳一聲,拿出哥哥的姿態,「月然,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向巧媒嫂陪個不是。」
沈月然一動不動。
內務、廚藝、女紅樣樣精通,這不還是讓她做一名全職主婦,再重蹈她前世的覆轍?
她緊緊咬住下唇,直到咬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她不要再被拋棄,不要再被傷害,不要再做一個讓人看不起的全職主婦!
「月然!」沈日輝看見沈月然突然堅定起來的目光,心中生出些許不安,他提高聲調又喊了一聲。
「你是媒人?」沈月然走近王巧媒。
裝什麼蒜!我是什麼人你會不知道?王巧媒心中本就帶氣,被這一問,更是不悅。她放下手中瓷碗,整衣站起,就想發作,「我……」
沈月然目光炯炯,不容她多說一個字,「麻煩你聽清楚,也麻煩你用你伶俐的口舌,將聽到之言儘快轉告城中其他媒人。今日我沈月然在此立誓,今生不言嫁娶之事。否則,有如此簪。」
說著,她從髮髻上取下玉簪,用力向地面擲去。
「呯」地一聲清脆的聲響,玉簪碎成幾段,飛濺的碎片四處散去。
沈家一片寂靜,只有四人深淺不一的呼吸聲和碎玉落地的聲響。
除沈月然以外,三人皆是目瞪口呆。
王巧媒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掏了掏耳洞,「沈家丫頭,你方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今生不嫁!」
「是,今生不嫁。」沈月然斬釘截鐵。
「死丫頭!」
吳兆容怒了。
她半年來的心思全白費了,功夫全白搭了,還有她的玉簪——那是她的嫁妝啊,唯一貴重些的首飾啊,被這個死丫頭眼睛眨也不眨地摔了!
她尖叫一聲,抄起一把笤帚向沈月然的身上打去。
「不嫁人,還摔我玉簪,你就是成心與我作對,就是想氣死我,就是嫌這日子過得太平了!
你不肯嫁人你想幹什麼?難不成還想沈家養你一輩子?
我打死你,打死你,打到你改口為止……」
相對於吳兆容的聲嘶力竭,沈日輝一時懵了。
月兒說了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如果他聽錯了,娘子的氣急敗壞是為何?
如果他沒有聽錯,好端端的妹子,怎麼可能說出不嫁的誓言?
月兒以往是挑剔了些,可也沒有說過不嫁的話啊!
何況今早出門前,她明明向他和爹爹保證過,今次一定好好表現,不枉家人多日來的操勞。怎麼一個雷電過後就全變了?
眼看吳兆容手中的笤帚如雨點一般地打落到沈月然的身上,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橫到姑嫂二人中間,不停地說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沈月然有些哭笑不得。
會幾招女子防身術對於一個現代的家庭主婦來說不是稀奇事,所以,吳兆容的發作在她看來就如同撓痒痒。她能夠輕鬆躲開不說,就是反擊也易如反掌。
只是沈日輝偏偏要來做這個和稀泥的爛好人。
明裡安撫吳兆容息怒,暗裡卻以自己高大的身子護住她,反而令她掣肘。
她現在是沈月然,是要欺人的沈月然,而不是被人欺的元小諾!
她直起身子,將沈日輝推向吳兆容,不耐煩地道,「吵什麼吵!要我嫁人也行,但先說好,我沈月然嫁過去后一不事內務,二不入后廚,三不做女紅,誰家若是願意娶,就來沈家下聘,我候著他!」
說完,她不再看眾人一眼,轉身回屋。
王巧媒完完全全地震驚了。
在這個男耕女織的時代,女子不事內務,她做什麼?
女子不入后廚,她吃什麼?
女子不做女紅,她穿什麼?
她這不做哪不做,誰會上沈家提親、娶回家一個女菩薩供著?
沈家丫頭一定是中邪了吧——
她瞪大眼睛,捂住嘴巴,踉蹌著向外退去,喃喃道:「中邪了,中邪了,沈家丫頭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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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巧媒咋的了?」
「誰知道啊。」
「沈家丫頭咋的了?」
「誰知道啊。」
鄰居聽見動靜,紛紛探出頭來觀望,更有幾個好事的婦女伸長耳朵,倚上沈家的門檻。
「死丫頭,你給我出來……」
「沈日輝,你這個窩囊廢,自個兒的親妹子都管不了,就由著她氣死我……」
「爹爹,瞧您當初安排的好事,執意讓女兒嫁到沈家,女兒往後沒法兒活了……」
「死丫頭,有本事你一輩子也別出來……」
吳兆容拍打著南室的門板,哭天喊地。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沈日輝抓耳撓腮,手足無措。
好事的婦人們則開始交頭接耳。
「沈家丫頭起誓了,今生不嫁人!」
「因何不嫁人?」
「聽說是不願意幹活,女子的活兒全不幹。」
「嘖嘖,這麼懶啊。」
「就是,這麼懶,別說她不嫁,就是她想嫁,也沒人敢娶啊。」
「噯呀,怪不得沈家嫂子這麼惱。」
「可不,沈家公若是在場,估計當場能給氣撅過去。」
「是不是中邪了?」
「難說,好端端的丫頭,哎,可惜了——」
……
任憑門外亂成一團,房門被拍得啪啪作響,沈月然用盡全力,死死抵住木門。
一滴決絕的眼淚從左眼滑落。
再見了,元小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