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八 寵物
眾人落了座,吳洱善搶了「新姑爺」孔玉梁的光,坐在容蘭芝的左手側,溫禧坐在容蘭芝的右側,孔玉梁靜靜的挨著她。
容蘭芝和孔玉梁統共也就說了十句話,整個席間,和吳洱善聊得最多。
看得一旁上菜的吳媽要誤以為,今天的主角是女生男像的吳洱善。
席間閑聊才知道,原來吳洱善是在游輪上遇見溫翀,恰好她父親在本城新建的一棟大樓要動工,她來做個代表剪個彩,怕是要耽擱幾天。
溫翀也一年多沒見吳洱善了,張口就請她來家裡吃飯。
「你瞧你,好好的法國不呆,回來了,就要和我一樣四處飛,忙得暈頭轉向。」
溫禧笑著打趣,手上不忘給吳洱善夾菜。
「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知道回來要受這份罪,我打死也不回來。我爸就是愛匡我,說回國也沒什麼事情,叫我各家長輩都拜訪拜訪。」
溫翀抿了一口酒,「這是好差事,就是讓你回國吃吃家鄉飯菜,否則你就快成洋人了。」
「什麼好差事啊。前兒,我剛去了詹家,我的天啊,吃得我兩天都不想吃了。誰叫我就這麼巧,剛碰見半壁她爸打獵回來,那什麼熊掌啊、鹿茸啊、虎鞭啊,可勁兒的給我上。高粱酒啊,一個大海碗一個海碗的給我灌吶。」
吳洱善看向溫禧,「我們仨聚一起的時候,我都沒這麼喝過。都差點喝得廢了我千年道行。我還在詹家睡了一晚。那天她爸高興,半壁又把我們以前在京里的一幫同學叫來,不喝死他們我怎麼好意思再姓吳呢。」
「一幫子同學?都有誰啊。」
「胡秀蓮,張途安,葛振振……」
溫禧聽著這些熟悉的名字,輕輕得拭了一下嘴唇,如果薄家沒倒,現在出現在這串名單里的,應該還有兩個眾人仰望的名字:薄湄、薄洄。
她還記得,胡秀蓮那丫頭從前就愛圍著薄洄轉悠,據說還寫過三封情書給他。
「就這麼多,吃皇糧的佔一半,全都比我能喝。不過半壁先倒得,我后倒得。直接就斷片了。」
溫禧笑了,她腦海中能清晰記得這幫同學少年少女時的樣子,逢年過節偶爾去京里聚會,一群已經長大的同學聚在一起,別提多熱鬧。
而這熱鬧里,再不會有薄湄。
溫禧點了一根細雪茄,她看向吳洱善,「半壁家還和從前一樣嗎?」
「一樣,也不一樣。畢竟她父親現在……對吧?」吳洱善笑了笑,仰頭一飲而盡。
「溫禧,你是好幾年沒去詹家了吧?」
容蘭芝問。
「有五年了。怎麼?」
「今年和我一起去拜訪拜訪,去年半壁的母親還說很想念你。」
溫禧點頭,又看向吳洱善,「你接著說,斷片之後呢。」
「……」吳洱善眼睛微微眨了眨,剛才的歡愉好像一下子全都飛走了,她看著溫禧,「我在我們常去的那個房間里醒過來。」
我們……溫禧立刻明白,她說得那個房間,就是每次她們四個在一起玩的房間,她吸了一口煙,輕吐著霧氣,吳洱善也點了煙,只是拿在手上,並沒有吸。
「原來你們三個小時候就常在一起玩啊。」孔玉梁笑著插話,「你們感情還真是要好,我也有一幫同學,可惜現在出國的出國,跨省的跨省,有些已經聯繫不上了。」
「不是三個,是四個。」吳洱善說。
溫禧站起來,「我頭有點暈,出去透口氣。」
溫翀扶著溫禧,「我陪你去。」
「不用了。」溫禧推開溫翀的手,孔玉梁想要坐起來陪同,卻被溫禧按住,「你們坐著吧,洱善,我們上樓聊聊天。過來啊。」
「那伯母,先失陪了。」
「沒事沒事,你們聊。」
吳洱善走過去,扶住溫禧,溫禧這才微微靠在她懷裡,兩人上了樓,關上門,溫禧就倒在床上。
吳洱善無聲的坐在床邊。
「那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嗎?」溫禧問。
「嗯。還擺著我們四個人的合照。從小到大的……」
「……」溫禧側過去躺著,她望著窗外被風颳起的樹枝,「沒有少一張,或者多一張?」
「沒有,一切都維持原樣。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照片里的薄湄……」吳洱善抿了抿唇,「你沒和你未婚夫說過她的事嗎?」
「說什麼?說我們四個曾經是最好的朋友,然後忽然有一天,友誼破裂,互相捅刀子,最後把她和她媽媽都逼死了?」溫禧坐起來,目光不悅的望著吳洱善。
「你真是太奇怪了……你好像很不喜歡我提到她?半壁和你就不一樣。你媽說你五年都沒去過詹家,是害怕……進去那個房間嗎。」
「……我沒有。」
「你就不想念她嗎?哪怕一點點?」
「是的,我不想念。為什麼想念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你很清楚的,在她那雙眼睛里,我,你,半壁就跟她跨下那個電子毛驢玩具差不多的。」
說起薄湄的電子毛驢玩具,吳洱善不可抑制的輕笑出聲,溫禧也皺眉,後知後覺的笑起來。
「是我弄壞了她的毛驢。但是她一直以為是半壁弄的。哈哈。」
「哈哈……」
溫禧吐了吐舌頭,兩人又聊了許久,夜已深沉,吳媽過來說已經準備好客房,但吳洱善並沒有留宿,最終還是差司機送她回酒店。
溫禧則自己開車送整個宴席被冷落的孔玉梁回家,臨分別時,孔玉梁還好奇的這樣問她。
「第四個是誰?上次和你們三個一起聚會,也沒聽你們說起?我還以為就你們鐵三角呢。」
溫禧沒有回答。
「該不會是你們共同的男神吧?或者,是你的暗戀對象?」
溫禧笑而不答。
———————————————半步猜作品—————————————————
從孔家開車回來,已經快半夜兩點多了。
哥哥溫翀要倒時差,早早就睡下了。夜貓子溫儷仍舊不見蹤影,估計得到天亮才回來。
溫禧站在家裡的吧台前,給自己煮了一杯黑咖啡。
「這麼晚了,還喝咖啡?」
「媽,您還沒睡。要來一杯嗎?」
「不用了。你到我書房來一下。」
「好的,您先上樓去,我等下就來。」
溫禧這麼和容蘭芝說話時,並沒有回頭,只瞅著逐漸沸騰的黑咖啡。
容蘭芝上了樓去,溫禧轉過身,將咖啡倒了兩杯,端到樓上。
「咚咚。」
「媽,是我。」
「進來吧。」
家裡一共有兩個書房,這間是容蘭芝專用的,另外一間是共用的。
「坐。」
溫禧坐下來,喝了一口苦得不行的咖啡,她回來的路上就料想容蘭芝定然要找她談話,只是沒想到就卡在這個陰氣充裕陽氣不足的午夜。
「洱善那孩子,有和你說過,她來本城究竟是做什麼的嗎?」
「剪綵,簽幾個項目合同。沒什麼特別的事情。」
溫禧放下咖啡,看向穿著藏青色睡衣的容蘭芝——利落的黑色短髮,細長清澈的眼睛,嬌俏的鼻子,薄薄的,暗紅色的唇,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今夜容光煥發。
「這孩子在席間,差點就談起薄湄,我真是看不懂你們年輕人,記性怎麼這麼好。」
「她喜歡她。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容蘭芝皺皺眉頭,「我沒聽你說過。」
「您很喜歡洱善,你該知道,她或許和您年輕時候是有點像得。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溫、禧。」
溫禧喝了一大口苦咖啡,「我知道,我會小心的,絕對不會讓她們碰見。」
「你把她調回來了,對不對?」
「當然調回來放在身邊,漠克里太遠了,太不安全。」
「上次那個叫周海生的年輕醫生,是不是把她體內的定位儀取出來了?」
「是的,不過早就重新裝回胳膊里了。有問題?」
容蘭芝深吸一口氣,她雙手交叉,靠在椅背上,「這麼容易就被取出來,太危險。你給她裝最新的定位儀。」
「媽,那已經是最新版了。上次周海生就是因為動這個手術,取定位儀取了一個多小時,才讓我能找到他們。」
容蘭芝打開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木匣子,「這裡是最新的。除非是我們的人取,否則,取出來人會停止心跳。」
溫禧頓了頓,她認真的說:「她現在乖得像一隻貓似的,用不著這麼血腥的定位儀。」
「立刻裝上。」
溫禧接過定位儀,放在手邊。
「您是說,連現在的開顱手術主刀都沒辦法通過手術取出來?」
「是的。」
溫禧不再說話,她低頭喝了一口咖啡,眼睛又下意識的看向容蘭芝的手腕——果然沒看錯,那裡有一排牙印,很新很新,就像是今天早上剛咬得一樣,泛著妖異的紅色。
「我會立刻給她裝上。如果沒什麼事情,媽,我先去休息了。謝謝。」
「如果你覺得累了,我讓我的人來看著她吧。」
「不用了。我可以處理。」
「你也可以和你哥哥協商,交給你哥哥,我也放心。」
「那可不大方便。還是交給我最妥當。」
氣氛一時間凝住了。
容蘭芝盯著溫禧,溫禧也盯著容蘭芝。
「你不能再拿鞭子抽她了,她不是一條狗。」
「您當初把她交給我的時候,可沒和我說明她不是一條狗,我記得您當時說,叫我看好這個小畜生!既然是畜生,不打怎麼行呢,會咬人的。」
「這五年來,你抽她的次數都快趕上我出差的次數了。你有空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吧,我親愛的女兒。」
「哈哈……」溫禧像是被人戳到痛處一樣的站起來,她捏著那個最新的「殺人」定位儀,「噢,看看,這就是我仁慈的媽媽,叫我別打那個小畜生,教我也要仁慈。是的,是的,我受到了教誨,我回去一定再也不抽她一下,我親她,我吻她,我,供著她,行了么?」
「………………」
容蘭芝擺擺手,「算了。你想怎麼對待她,就怎麼對她,留著她一條命便罷了。」
溫禧嘆了一口氣,「媽,您今天從床上下來的時候,是否太過歡愉,沒有發現你自己手腕上有咬痕嗎?你來教導我對待我寵物的方式之前,能不能、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的寵物?!!!!!」
「啪」得一聲,容蘭芝一巴掌打在溫禧臉上。
溫禧側過頭去,她笑了笑,沒再說話,擰開門把就風也似的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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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夜深,這溫宅就愈靜。
溫禧睡在床上,輾轉難眠,天要亮的時候,眼睛才乏了,她閉上眼睛,緩緩沉入夢境。
只是這夢境大門真難推啊,用力推了好久,她才推開——
那扇門開了,隱隱從裡面傳來嚶嚀哭泣,彷彿有個女人在叫救命,在求饒,那泣聲悲悲戚戚,宛若泣血的黃鸝。
會是誰呢?
溫禧掀開那層層疊疊的黑色帷幔,入眼便是一個鮮花簇擁的溫床。
那溫床之上,一個女人被縛住雙手和一隻纖細的腳,她整個煞白的軀體如同一朵被撕開的花苞,被另外一個女人壓在身下。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蘭芝……不要……你放開我……>
「!」溫禧猛地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呼吸著,差點在清晰如昨的夢中溺斃,在夢中,那被容蘭芝壓在身下的女人,早就被淚水淹沒,如煙似霧的,難以辨別……溫禧擦乾額頭的細汗,她拉開窗帘,望向主宅后的那三棟早已打通的側宅,夢裡的場景,此刻恐怕就在那側宅里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