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 畜生

5.四 畜生

「醒醒。庄湄?醒醒。」

耳畔有人輕聲呼喚,庄湄睜開眼睛,入眼的便是一身常服的周海生,她很少看見他不穿白袍,所以愣了一下,隨即驚訝的坐起來。

「這是哪裡?」

「你不要害怕。這裡很安全。你已經睡了兩天了。想吃點什麼嗎?」周海生滿眼的喜悅看在庄湄眼裡竟有些酸澀,「兩天了?你帶我來到哪裡了?」

「她找不到你的。我把你胳膊里的定位儀已經取出來了。你不必擔心。」周海生燦然一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現在,我們要開始新的生活。你可以不告訴,你和溫禧之間所有的一切,我保證,我不再問你。」

兩天了。回天乏術,庄湄估計溫禧早就知道她不見了。她捂住臉,做夢也沒想到周海生會為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你的家人怎麼辦?你的未婚妻呢?」

「我喜歡的是你,不是家裡介紹的未婚妻。我的未婚妻也並不喜歡我,她只是為了門當戶對才選擇了我。我不想回家去,我的家讓我窒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儘管我在學醫時,我的導師常對我們說,做醫生最忌諱喜歡上自己的病人,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每個月都在盼望你來我這裡。」

「你瘋了。她不止會對付你,還會對付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兄弟都是無辜的。」庄湄看向被所謂的喜歡沖昏了頭腦的年輕醫生,在像他這麼年輕的時候,她也覺得不想回家去,家裡令她窒息,但是她現在常常後悔,因為等她身心俱疲想要回家的時候,她的家已經毀了。

毀得乾乾淨淨,一片瓦也沒剩下。

「……我想她不會的。我們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庄湄知道,她說什麼,周海生都聽不下去了。

「為什麼是今天?我們已經認識五年了。」五年來,每次受傷,第一個為她清洗傷口的人就是這位家教良好的年輕醫生,每次住院,也只有這位面目清秀的年輕醫生才會買束花插在她的床頭。周海生算是五年來,庄湄唯一能承認的朋友,儘管除了醫治期間有接觸,私底下連個微信也沒傳過,但是她覺得他們之間是很有默契的,如果她早生幾年,家裡也沒被夷為平地,她或許會考慮和他談一場醫生病人間的禁忌愛戀。

「因為我再也不能等了。我和溫禧沒有私交,但我認為她是個變態,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遲早會毀了你。」周海生握住庄湄的手,吻了又吻,「我越來越害怕,會不會下次你被帶過來時,身體已經涼了,呼吸已經停止。我不可能,起死回生,我只是個醫生。」

眼淚不自覺的從庄湄的眼睛里流出來,她側過頭去,忍不住小聲啜泣,「你為什麼這樣傻……」

周海生抱住庄湄,兩人就這麼靜靜相擁,直到庄湄開口道:「放我回去。這次的事情,一切由我承擔。如果溫禧問你,你就說是我勾引你,你一時糊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周海生,你才23歲,你的家人對你抱有很大期望,你有很有前途,你的未來是光明的。而我,庄湄,呵,是沒有未來的。」

「我不同意這麼做。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論你是誰,不論有沒有什麼狗屁的前途和未來,我們在一起。永遠。」

「我不愛你,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永遠不會。」庄湄推開周海生,她下了床,推開窗子一瞧,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草坪,和蒼天的古樹,熟悉花園布局,這裡根本就是——溫禧的別墅??

「啪啪」一記鼓掌聲劃過,面帶微笑的溫禧從門後走出來。

「好一幕私奔鴛鴦訴衷腸吶,真是郎情妾意。要是沒有我在這裡,下一步,會不會是被翻紅浪鶯歌燕語啊?」

庄湄只覺得後腦勺生疼,她看了一眼溫禧,「遊戲結束了嗎?」

「不,不。你該不會以為是我故意叫周醫生這麼做的?」溫禧癱坐在沙發上,立刻有四名高大的保鏢走進來,而周海生則面色木然,只是眼神凄楚的看著庄湄。

庄湄方才覺得心生凄涼,加上醒來后完全方寸大亂,沒有仔細看,現下一瞧,周海生沒了昨日朝氣,跟剛從監獄里放出來的囚犯一樣。

「周醫生為了你,真是煞費苦心。可惜他選擇了水路,要偷渡,還專門挑在我們溫家的黑碼頭。如果你當時醒著,你一定不會錯過,他看到我時候的表情。真是可愛極了。」溫禧的眼神在周海生和庄湄之前來回檢視,「好了,周醫生,你也聽到她說得話了。她不會跟你走的。我已經成全你了。」

「你成全他什麼?」

「成全他,最後再看他心愛的你,一眼。」

庄湄笑了笑,「這件事不用鬧到這麼大。您能高抬貴手嗎?」

「絕、對、不、能。」溫禧一字一頓的說,隨即抬抬手,一名保鏢便把一個馬鞭遞過去。

「周醫生,你和我都是人類,人類註定只能和人類成為神仙眷侶,或者……朋友。人類如果和……」溫禧拿金色的馬鞭柄指了指庄湄,神情理所當然的說:「和一個畜生,有了什麼苟且,那就不好看了。你父母,會為此非常傷心的。」

「她不是你的玩物,不是你的寵物!你才是畜生!」周海生正要撲過去便被保鏢們逮住了,押住坐在沙發上。

「庄湄,你是我的玩物嗎?」

庄湄不作聲,只是看著溫禧手中的馬鞭。

「庄湄,你是我的寵物嗎?」溫禧鬆開馬鞭,那馬鞭像條靈蛇,咻的一下全部盤在了地上,她笑著揮了揮,又看了一眼周海生,「不,周醫生,她只是我養得一條畜生。」

「啊嘶!」猝不及防地,溫禧一鞭子打在庄湄的腿上,她整個人栽了個跟頭,蜷在地上。

「不要,不要!溫禧,你這個變態!你睜開眼睛看看,她和你一樣,是個女人,是個漂亮的女人,她是有生命,她是……」周海生每說一個字,溫禧的鞭子就揮出去一次。

前幾鞭,庄湄尚且能躲避,後來鞭子太過密集,她已經躲避不及。

周海生最終聲淚俱下,一個一米八的男人,就這麼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或許是涕泗橫流的周海生攪了溫禧的興緻,她拍拍手,保鏢收回鞭子,又把周海生拖了出去。

已經疼的牙齒打顫的庄湄縮在角落裡,一動也不動的,偷偷呼吸著。

溫禧就這麼看著縮在那裡的庄湄,說:「爬過來。」

庄湄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她用盡全力站起來,蹣跚的走到溫禧面前。

「看著我。」

庄湄看著溫禧,只見她眼睛里全是血絲,嘴唇發乾,好像是幾天都沒睡覺了。

「你讓我非常生氣。」

「我……很抱歉。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我做得也不對。我不該在他面前打你,你不知道你剛才的叫聲,真的很迷人。」溫禧冰冷的手指在庄湄臉上輕撫,「他說,你是個人,是個和我一樣的……漂亮女人。哈哈……」

「不,我只是,您,養得一條畜生。我不是人,我沒有生命。」

「這張嘴巴越來越會說話了。」溫禧低下頭去,在嘴唇快要觸到庄湄的嘴唇時,她又神情厭惡的推開了她,「你說得對,你就是一條,令人噁心的畜生。」

庄湄低下頭去,直到溫禧輕聲喊道:「吳媽,進來給她換套衣服。幫我檢查一下,她身上,有沒有長虱子。她太髒了,需要被洗乾淨。」

「噯,好的,小姐。那……這裡交給我。」吳媽看向傷的不輕的庄湄,「你能走路嗎?我帶你去清洗一下。」

「可以。謝謝。」

「我來扶你。」

「謝謝。不用了。」庄湄憑著一口氣硬是站起來,但是腳底發虛,還是要吳媽攙扶著出了房間。

吳媽是溫家的老傭人了,從小看溫禧長大,她也早就認識庄湄,儘管這些年局勢風雲變幻,但是對庄湄,吳媽總覺得於心不忍。

「其實你只要求求小姐,小姐也不會打你這麼多鞭子。已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學會服個軟吧。」吳媽說。

「下次吧。」庄湄咬緊牙關,「我先自己洗澡,再煩惱您給我上藥。」

「好吧。」吳媽頗覺得庄湄也許是可憐的,但是脾氣還是和從前一樣倔,比方說這個周醫生給她下藥把她帶走的事情,難道庄湄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周醫生喜歡她嗎?就算是個木頭美人,什麼男人喜歡自己,不喜歡自己,總能察覺到吧?察覺到了,就要早作打算,或者可以直接和他們家小姐講啊,怎麼能糊裡糊塗的放任呢?吳媽一肚子話涌到嗓子眼,復又咽了回去,庄湄的事情,不宜拿到桌面上說,她這個人,就是那地溝里的老鼠,只能呆在陰暗的角落裡,這輩子是見不到天日了。

還是不管為妙。吳媽出了浴室,又擔心的回到溫禧的房間,只見她正在梳頭髮。

「小姐,我來幫你梳頭。」

「我不是叫你給她換件衣服嗎?」

「她要自己洗個澡。」吳媽笑著拿過牛角梳,「小姐消氣了嗎?不消氣就再關她幾天。小姐您還是太心善,讓她工作,又讓她出去跑,這樣下去,遲早讓人認出來。她臉蛋漂亮,就算打扮得再土裡土氣,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閨女。就算不讓人認出來,往後,什麼陳醫生,李醫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的。」

「你和她聊過?」溫禧盯著鏡子里自己的臉,好幾天沒睡,眼睛都失了點神采。

「你也知道的。她還和從前一樣,不會跟我們這些下人聊天的。」吳媽梳頭髮向來是一把好手,沒梳兩下,溫禧就覺得放鬆下來,她闔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吳媽見狀,就提著心,小聲說:「她都快二十七了,男女之間的事情,什麼也不懂。我看這次,是那個周醫生使壞,不賴她。小姐,你就打算這麼一直豢養著她嗎?二十一二歲的時候,不談戀愛,是正常的,一般正經念書的小姐,都不會在外面談。但是她已經工作了,二十七了,就是個正常人,也有戀愛需要。」

「吳媽。難道我養這隻母老鼠不夠,還要給她找個公老鼠作伴?」溫禧低低的笑出了聲,吳媽想了想,「這樣一直藏著,也不是辦法。上次連老爺都問,你這幾年是不是談了戀愛,怎麼總是不著家,周末也不回家,十天半月也見不到你。」

溫禧睜開眼睛,「誰跟他們說,我談戀愛了?」

「溫儷吃飯的時候胡說的。」吳媽又給溫禧篦了篦頭,「小姐,要不然,你送她去鄉下得了。」

「吳媽,誰派你來和我說這些的?」

吳媽連忙放下篦子,擺手道:「沒有誰。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這樣對她,對你,都是不好的。我只是,不想看你太過勞累。」

「……我又沒說什麼。繼續給我梳梳頭,按一按。」溫禧再次闔上眼睛,是啊,如果不是周海生和吳媽提醒,溫禧已經忘記時間的流逝,也忘記那個本就比自己大三歲的女人已經快向三十歲邁進了。

還能這樣下去多久呢?溫禧不知道,也不屑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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垮掉的一代名門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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