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 調職
兩周假期的最後一天,正在打掃房間的庄湄同時收到王經理和溫禧的簡訊,她連讀了三遍,才弄明白——她再次被調走了。
調去一家位置偏遠的分公司,庄湄收到簡訊的時候,就彷彿看到黃沙漫漫、駝鈴叮噹,一望無際的沙漠盡頭,只有她蒙著頭巾,踽踽獨行。
她嘆了口氣,過了許久才回復了溫禧和王經理的簡訊。
王經理回復說,她無需回公司交接,她的人事任命公告是上頭直接派下來,她明天就可以坐火車再坐飛機過去了,去的差旅費是報銷的,住得地方需要自己找,但是每個月可以報銷一半房租。
溫禧則並沒有回復她。
庄湄開始收拾行囊,蘇唯覺得詫異,便靠在門邊說:「你都給這家公司打工這麼多年了?怎麼還不升,總是把你調來調去?漲工資了嗎?」
庄湄搖頭,蘇唯拉住她的手,「你來我公司上班吧?人事部我也認識人啊。行政部我更是能給你安排進去。」
庄湄又搖頭,這時方之靈也走進來,「喂,你不會是要走了?房子不租了吧?那我們要找新房客咧。」
「洗頭靈你能有點良心嘛,好歹我們合租半年了啊。」
方之靈吐吐舌頭,「庄湄死心眼,硬要在那家什麼什麼金融死磕,我們能幫上什麼忙?」
庄湄心頭徜徉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心酸,她眨了眨眼睛,眼眶立刻就紅了,蘇唯本身就是做公關的,她想了想,勸道:「其實,你是不是在公司里有人了?」
庄湄再次苦笑,「你們別猜了。我爸爸欠這家公司老闆很多債,我就算是一輩子為他們工作,也還不完的。我羨慕你們,可以隨時跳槽,換老闆,換新的工作。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行囊空空,不過是一些換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旅途漫漫,告別方之靈和蘇唯后,她當晚就坐上火車,在火車上,她給自己在新公司附近找了間一室一廳的房子,那裡偏遠,房租也不貴。
下了火車,又坐上飛機,一路馬不停蹄,終於在到崗日期的前一天到達這座離沙漠很近的城市——漠克里。
說是城市,其實一眼望去,不過是個類似於中部縣城大不了多少的地方。
她先去自己住得地方見了房東。
「小姑娘,你一個人來這麼遠的地方上班,你爸媽不擔心嗎?」房東是個五十六歲的婦女,臉蛋紅撲撲,皮膚呈鐵紅色,眼神十分清澈,笑聲爽朗,沒一會兒就給她介紹完漠克里了。
「他們已經過世了。我也……沒有兄弟姐妹。」
「哦。我那地方離派出所很近,治安很好。嗯,我自己是開飯館的。常來吃飯哈,給你打折。」女房東遞上名片,「你那個公司是剛開的,我知道,門店很氣派的,你在裡面做什麼?」
「人事……經理。」
「你是經理啊。」女房東滿臉崇拜,「我大字都不識幾個的。你真是厲害。」
庄湄莞爾,結束談話后她便開始收拾,收拾完了,她給自己煮了面。
漠克里的夜晚,非常寂靜,街道上瀰漫著烤羊肉串的香味,然而卻聽不見什麼吆喝聲,她靠在窗口,望著夜空——她又要從這裡重新開始了。
這些年來,每當庄湄在一個城市停留時間超過半年,溫禧便會給她調崗,這一次,更早一些,本來應該是明年3月的。
翌日,她提早半小時到達分公司報道,分公司上下人員還沒有招齊,她一進辦公室就忙碌起來,一上午便打了三十通邀請人來面試的電話,到了下午,便和分公司經理一起面試各崗位的備選人。
一天下來,筋疲力盡。
分公司經理叫趙惠林,是個三十齣頭的女人,當地人,幹練從容,說話簡潔,庄湄喜歡和這樣的人溝通。
下班時,趙惠林約庄湄吃飯,庄湄婉拒,她說自己還挺累,需要調整幾天,趙惠林則送了她一塊當地人手工織染的羊毛圍巾,說了許多客氣話,讓庄湄無法拒絕。
連著一周,終於把所有崗位的人給招聘到位,接下來的一周,公司開始正式營業,趙惠林的秘書還沒找到,庄湄已經面試了七八個,趙惠林都不大滿意。
這天中午,趙惠林請庄湄去樓下喝了杯咖啡。
「趙經理想找什麼樣的秘書?面試了這麼多,您都不滿意啊?」
「不介意我抽煙吧?」趙惠林沖侍者要了個打火機,點起煙來,「你抽嗎?」
庄湄搖頭,她聳聳肩,「你不是要和我談工作啊,嚇我一跳,以為我工作上有什麼不足,趙經理要找我談話呢。」
「哪裡會呢。你來了不到兩周,公司就活了。其實我這個分公司剛跑起來,市場也沒打開,沒多大盈利,每個月能交出房租來就不錯了。我們不用這麼急著招什麼秘書,我還忙得過來。」趙惠林的煙抽得有些急了,「再者,上面和我說,我這邊人員一滿,正常運作,你就要回總部去了?我也是有些私心。想留你久一點。」
「弄錯了吧。我在這裡,最起碼要呆一年的。你等我一下,我問下王經理。」庄湄立刻撥通電話,問明白后,她看向趙惠林,「沒有的事。我是在漠克里呆定了。」
「是么。你可是總部派過來的特別專員啊。」趙惠林笑得眼睛彎彎,庄湄也彎起嘴角,兩人四目相對,趙惠林心跳漏了一拍,她問:「小庄,你是哪裡人?」
「淮安。」庄湄睜眼說瞎話,趙惠林想了想,「你是南方人啊?」
庄湄點頭,趙惠林搖頭,「可是,你有時候說話,是地道的京城口音。」
「……哦。」京城,天子腳下……庄湄不想再去想那座心裡最不可碰的冰冷城池,她乾笑道:「你不知道,總部很多是京城來的,我是被他們那腔調給拐進去了。呵呵。」
捕捉到她眼睛里的不自然,趙惠林便小聲問:「是不是你前男友是京城嗒?」
庄湄順水推舟的點頭,便不再說話。
「明天周末,我開車帶出城轉轉?」趙惠林熄滅煙頭,滿臉笑容,如一朵春風得意的木芙蓉。
「你周末不要陪家人嗎?」
「我弟弟和母親移民了,我和我爸住一起,不過他七十多了,住在養老院里,平時盡和那些老太太們混在一起,不屑與我為伍。」
「我是說你……」
「我還沒結婚,沒有男朋友,單身。」趙惠林滿眼笑意的望著她,「你還想問什麼?」
「你笑什麼?」
「……今天,天氣好,心情也不錯。值得一笑。說吧,周末,約定了?」
「我……」庄湄抿了抿唇,調崗的第一個月的第一周和第二周之間,溫禧總會來她所在的城市一次,通常她會提前告訴她,這次,她沒說,可能,她不會來這個荒涼的小城了。
「好吧。」
「我都嚇出一身汗了。怕你拒絕我。」趙惠林小聲說著,庄湄並沒有聽到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