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第七天
皇帝的話如一盆涼水澆在地上跪著的兩人身上,恐懼不斷的蔓延,但更多的還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惶恐與不安。
可是事情已經不是它們這些皇宮最底層的奴才能左右的了的了。
出了東廂閣,飛雪已經停了,滿地皆是厚厚的積雪,走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皇帝沒有乘坐驕輦,流嫣如來時那般掙著一把紙傘與皇帝並肩前行,張福海與一干侍女尾隨其後。
臨行前,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掌使丫鬟與公公,眼神冷漠,不帶一絲情緒,這二人,在他眼中,已經是死人了。
轉身之後,眼前只剩下兩串漸行漸遠的平行腳印。
永遠沒有交集。
大雍五年,皇貴妃任氏病逝,享年二十三歲。
皇帝悲傷難耐,痛苦的不能自已,幾度昏厥,在怡心殿內徹夜難眠,頒布旨意,昭告天下。
追封任氏為皇后,上謚號「靜賢」,是為「靜賢皇后」。
椒房殿自此閉宮,不在讓任何宮妃居住。
出喪之日定在三日之後,除夕前夜。
舉國哀悼,不得張燈結綵,不得燃放爆竹,不得露紅,一年之內,不得有婚嫁之事,直到為靜賢皇后守喪期滿一年。
這一道旨意一經下發,朝野震驚,全國轟動。
百官皆感慨任氏即便歿了,依然在朝堂上冒出這麼大的動靜,可感慨歸感慨,卻無一人敢觸皇帝的逆鱗。
皇后才是最為尷尬的,位處中宮,掌鳳印,乃是整個大雍最尊貴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與皇帝並駕齊驅的女人。
可如今卻被一個嬪妃搶去了所有的榮寵,一個嬪妃,即便位至皇貴妃,但終究是妃,還是一個被貶去了一身殊榮的女人,逝后,竟然被追封為皇后,這讓他這個還活著的正宮皇后情何以堪?
百年之後,地府相見,難道還要讓她對她行禮不成?
可到底皇后沉住了氣,沒有冒出一點動靜,做好她一國之母該做的事情,然後選擇沉默。
活著,她還能與她鬥上一斗,如今人都死了,難道還要她去跟死人斗不成?
皇后緘口不語,稱病卧床,將主持「靜賢皇后」身後事的差事全權交給了貴妃。
對於她這種沉默的態度,皇帝並沒有什麼多說什麼,任由貴妃主持此次舉國哀悼的大事,畢竟任氏歿后,這後宮之中除卻皇后之外,位分最尊的,便當屬她了。
百官對於皇帝的家事也不便攙和太多,既然皇后都沉默了,那麼朝堂之上,以鎮國公與護國公為首的兩股勢力自然也是沉默的,只有刑部尚書吳罡為首的一股只屬於皇帝的勢力暗中崛起,在此次事件上,發揮出超強的掌控能力。
朝堂之上,無人反對,只不過私下裡在探究皇帝此舉未免有些過了。
旁的倒也就罷了,這下旨一年之內禁止有婚嫁之事,卻是有些多餘,著實是讓不少人心驚,平頭百姓們倒也好說,明著不許,暗地裡只要不太張揚,也還是可以湊合的,可這皇城裡,如今最近的一場嫁娶之事,便是年後的二月二,靖遠侯與慧郡主的大婚之日,可如今,旨意一下,這一場婚事不僅是要延後,一心心思剔透者,也在這當中,琢磨出別的東西來。
如今慧郡主入宮,名義上是陪伴太后,可但凡明眼人,又有誰會看不出來,皇帝實則是半軟禁的將她困在宮中,畢竟從前,慧郡主在你前朝官拜三品,乃是皇帝眼前的紅人,此舉,不知是為了防範靖遠侯還是憲王元天稚,亦或許,皇帝對慧郡主有了旁的打算,總之不管如何,皇帝在旨意里,那句「一年之內不許婚嫁「之說,還是有些針對此事的意味。
只不過當事人,都不在意,他們這些外人,除了偷偷談論一番,也便罷了。
怡心殿內,暖氣瀰漫,淡淡香氣流轉,只不過氣憤有些低沉,讓這一屋子的熱氣都顯得冰寒徹骨。
吳罡跪在地上,面色蒼白,肩頭之上還有未融化的薄雪,他的肩挺的筆直,卻仍有一絲戰慄之感,今日,他是來送信的,信乃是前線送來的。
信上封著火漆,寫著皇帝親啟,除了皇帝,旁人皆是不知信中的內容,吳罡也不免惶恐,前方戰事如何,暫且不論,在皇帝眼中,一個區區的大燕還不足畏懼,最遲來年春天,必然會率軍出征,直搗黃龍。
最要緊的,還是那個七歲孩童所率領的一千憲王軍,此役,要擊潰的,也是他們這一千兵馬。
皇帝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信面,餘光淡淡的掃了掃坐在一側安靜飲茶的流嫣,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流嫣微微抬頭,與他對視,此刻,不是有心避,便能避開的,倒不如坦然回望過去。
皇帝沒有想到流嫣會這麼直接的望著他,突然覺得流嫣的眼睛極其好看,圓圓的,亮亮的,像一顆璀璨的寶石那般,讓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下一瞬,皇帝便已經低下頭,不敢再與那樣的眸子對視,將手中的信拆開,一目十行。
半響,心中一直懸著的石頭,才悄然落下。
今日已經是元天稚率軍出征的第七日,按照他的行軍速度,此刻也當是與大燕自衛軍碰上,而柔剛宇所率的二十萬大軍則晚了兩日的路程,這空閑的兩日里,自然足夠大燕自衛軍吞噬憲王所率的一千兵馬。
信是兩日前的晚上,隱藏在柔剛宇身側的裘正遞出來的,裘正的字跡無人能模仿的了,況且信中還有兩人才知道的暗號,由此可以判定,信的內容是真的。
兩日前,柔剛宇的主帥營里接到求救信,乃是憲王親自手書起草的信函,希望柔剛宇能率軍及時趕到營救,他們已經被大燕兵馬包圍在泰城北三十里的平原之上,全軍覆沒,只在瞬間。
泰城與吳城的兵馬鎮守泰成三日,等到援軍,卻是憲王所率的一千人馬,心灰意冷,已經沒有了一戰之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