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幕
原籽溫趕到賭場的時候,羅謙君正在百|家|樂桌前廝殺得暗無天日,連她就站在身後也沒有注意到。
一天沒見,他憔悴了不少,臉上泛出精巧的鬍渣,眼眸充斥著血絲,原籽溫的心忽然被針扎了一下。也就是此刻,她才第一次意識到很多東西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羅謙君早已是個長出鬍渣的男人,蘇黎裳也放下了亭亭玉立的驕傲,他們再也不是當年和自己蹲在馬路邊上販賣盜版DVD的少年少女了。記得房萱曾在周記本上這樣寫道:我能想象的未來里是有你們三個人的,我不想放棄你們任何一個。然而她自己,偏偏是最先離場的人。
「靠,有沒有搞錯!」羅謙君一把將撲克牌甩在賭桌上,鬱悶地轉過身。
他在看到原籽溫的一瞬間,眼裡閃過難以掩飾的驚慌。
「籽溫,你怎麼來了?」
「我來帶你回家。」原籽溫說著就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等一下,我還沒輸。」
「你看看自己手裡的籌碼,你還有得玩嗎?」原籽溫一時氣結,也顧不得周圍全都是賭客,怒氣沖沖地吼道。
羅謙君從昨晚一直賭到現在,買庄開閑,買閑開庄,逢賭必輸。可越是輸的慘絕人寰,越是勢如破竹,總以為自己能在下一盤扭轉乾坤,全部贏回來。這就是賭徒心理,盲目地堅信時來運轉,絕處逢生。
身旁一個穿金戴銀的胖子不耐煩地說:「小子你賭不賭,不賭就滾,別在這裡觸老子霉頭。」
羅謙君瞪他一眼,便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站起身。腳剛一落地,就感到頭暈目眩,原籽溫連忙扶住他。
「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吧。」原籽溫從經過的服務員手裡拿了一杯水,遞給他。
羅謙君坐在沙發半響臉頰才恢復血色,他說:「本來想贏點錢,結果把僅剩的也輸進去了。」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原籽溫低聲問。
羅謙君掏出煙,猛地深吸一大口,他笑著說:「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這麼年輕身強體壯,還能餓死街頭嗎?」
「我是說你和黎裳。」
羅謙君的面部僵硬了一下,連吸進去的煙氣也變得異常苦澀,他搖頭,「我不知道。」
原籽溫曾以為羅謙君追到蘇黎裳只是時間的問題,他把自己的整個青春都耗費在這個不可一世的女孩身上。只是這份感情過於廉價且蒼白,在殘酷的物質現實面前羸弱得不堪一擊。
原籽溫想說幾句安慰他的話,卻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里走入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那個女人笑靨如花,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身邊跟著一個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的小男生。
原籽溫曾在柏晨的咖啡店裡見過她,大家都叫她薇薇姐。
「怎麼了?」羅謙君察覺到她的異樣。
「我們走吧。」原籽溫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拉著羅謙君就要往門外沖。
薇薇姐卻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咦,這不是柏晨的小女朋友嗎?」
原籽溫腳步一滯,她回頭望向女子。
薇薇姐端著香檳,花枝招展地搖晃著走過來,好像久別重逢的閨蜜般笑著說:「真是巧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籽溫沒有回應,她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你來找柏晨?」薇薇姐挑起細眉。
「不是。」
「啊,我差點忘記,你們應該是分手了,不然他也不會住到我那裡去。」
薇薇姐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不禁長吁短嘆。
「我聽柏晨說,你好像很恐懼結婚?哎,不是姐姐說你,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但也要看看自己的能力。女人還是應該找個能夠依靠的男人結婚生子,不然再過幾年,就是倒貼也沒人要了。」
原籽溫靜靜地看著她,就是這個女人用區區幾句話奪走和自己相濡以沫四年的初戀男友,現在還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大張旗鼓地炫耀。如果被人這樣踩在頭頂都不知道還擊,那她原籽溫也算白活了。
她露出不輸於薇薇姐的明艷笑容,「謝謝你的忠告,不過就算我再無人問津,也不會恬不知恥地搶別人的男朋友。」
「你好像誤會什麼了吧?是他主動來找我的哦。你和他在一起那麼久,都沒有盡過身為女朋友的責任,柏晨怎麼說也是個男人,你有為他著想過嗎?」
她的話讓原籽溫惱羞成怒,牙齒幾乎要在嘴唇上咬出血痕。沒等她發火,羅謙君就吼道:「你他媽閉嘴!」
薇薇姐完全無視他,「況且柏晨現在正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需要有能力的人幫他。原籽溫,你能幫他幹什麼?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如果我是柏晨,也絕對不會選你這種女人!」
羅謙君氣得暴跳如雷,恨不得衝上前撕碎這個女人頤指氣使的囂張嘴臉。可原籽溫卻攔住他,她靠近薇薇姐,用一種憐憫的神色望著她。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現在很得意,好像什麼都能信手捏來。可我告訴你,柏晨今天可以為了錢離開我,明天也一定可以忘掉你。不僅僅是他,你身邊的每一個男人皆是如此,如果我是個感情的失敗者,那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說完還別有用意地瞥了那個小男生一眼。
薇薇姐一愣,瞳仁暗了下來,臉色也變得冰冷。
她們的爭執聲雖然不大,卻吸引了周圍的賭客。薇薇姐是這間賭場的熟客,每次來都帶著不同的男人,個個唇紅齒白,所以很多人都認識她。
薇薇姐抱緊雙臂,挺起背脊,高跟鞋讓她看起來比原籽溫略高一頭。
她居高臨下地說:「你好像很不服氣的樣子?不如這樣吧,你跟我賭一場,如果你贏了,說不定我就會把男朋友還給你。」
「神經病。」原籽溫冷笑。
「你害怕了?還是說你對自己根本就沒有信心?」
再明顯不過的挑釁。
羅謙君拉拉原籽溫的胳膊,「我們走,柏晨那種混蛋不要也罷。」
原籽溫沒有動。
耳邊是喧囂熱鬧的聲音,或聲嘶力竭或氣急敗壞,每個踏進賭場的人都渴望大獲全勝。或許一開始只是小賭怡情,可贏著輸著就亂了分寸,迷了心智。
言陌生說得對,這個世上從來只有兩種人,贏家和輸家。而她原籽溫,已經輸了整整七年。如果她今天甘心灰溜溜地踏出這裡,那她以後就會是薇薇姐口中一輩子的笑柄。
原籽溫抬頭,目光逼人,「你想賭什麼?」
「你會玩FiveCardStud嗎?」
「會。」
「好,那我們進VIP包間去玩。」薇薇姐笑意盈盈地轉身,那個小男生急忙跟上去。
羅謙君攥住原籽溫的手,氣力大得驚人,他臉色陰沉如水,「籽溫你瘋了?你來賭場是要勸我走,怎麼反倒自己賭上了?」
原籽溫望著他,聲音很輕,「安家路以前教過我賭牌,玩這個我還是比較擅長的。」
又是那個安家路,原籽溫早晚被這個男人害死!
原籽溫堅決地將手從他掌心裡抽離,此刻的她就像個奔赴戰場的戰士,表情倔強執拗。羅謙君便知道,他說什麼也攔不住她。
時間和經歷或許磨平了原籽溫的稜角,卻拔不掉隱藏在柔軟外表下的硬刺,她終究還是那隻殺氣騰騰的小刺蝟。別人打她一拳,她就要十倍還回去,哪怕自己也是傷痕纍纍。
VIP包間比外場要幽靜堂皇得多,一張紅木長桌擺放在刺繡地毯上,頭頂的水晶吊燈流光溢彩。薇薇姐坐在長桌的一端,周身被華光包圍,殷紅的嘴角彎了彎,「賭場的規矩,上了桌就不能下來,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原籽溫穩定心緒,走到她的對面緩緩坐下。
那個小男生則坐在長桌一側。
薇薇姐轉頭看著羅謙君,「為了以示公平,你也加進賭局如何?你們倆個人任何一個贏,我都說話算數。」
羅謙君忐忑不安地望向原籽溫,她臉上絲毫情緒不見,非常平靜。
他也只好入座。
趁著荷官將花花綠綠的籌碼放到每個人面前,薇薇姐說:「這些籌碼就當我借給你們的,贏了可別帶走哦」。
賭局開始。